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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临危(1 / 1)

一队又一队的闯军士兵无情踏过折增修的尸体,这个家伙瞪大着眼睛纵使是死了其脸上的面容也是一张极其扭曲的表情。  但这叫人厌恶的面容终究还是的僵持住了,他的一双眼睛随着其头倒下的方向永远地仰视着那早已为硝烟所染黑的天空。  天上的太阳依旧吗?于地面上互相搏杀着的明军与闯军并不知道,他们所明了的唯有要将刀刃捅入眼前敌人的心脏。  “守住!守住!”

随着时间的流逝,隆三喜不得不开始承认放弃城墙的确是一步臭棋。在明军的不断撤出后,闯军迅速占据了城墙这一高位。而紧随其后的,便是闯军依靠着城墙这一高位对城下奋力的诸位明军进行压制。  不过就算隆三喜选择坚守城墙,这糜烂局势也绝不会发生转变。面对着兵力远多于他的闯军士兵,隆三喜已经做到了他的极限。  守城,闯军则由城墙鱼贯而入。  不守城,闯军旋即占据城墙依靠高位用弓弩对城下明军进行压制。  “上前压制住眼前的明军。把他们牵制住,不要让他们向东撤入城内民宅。”

刘宗敏站在城墙之上对着左右吩咐到。  眼前明军队伍的反抗相当激烈,其不愧于孙传庭生前的亲自督导。但随着入城闯军数量的不断增多,似乎吃掉对方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罢了。  “是!”

刘宗敏身侧的王进才连忙领命到。身上被折增修的血所染红的他显得颇有些滑稽,他实在没有想到刘宗敏竟然亲临前线了。在他的料想之中,每一次刘宗敏抵达前线必然带着一阵腥风血雨。  “去吧。”

刘宗敏一面点了点头,一面上前将手撑在矮小的女儿墙上。折增修死之前的讥讽之言如一柄利刃一样在刘宗敏的心中剜下了一块肉,他在唐县同样有死于兵患的子女。  刘宗敏控制住自己微微发颤的身躯,他并没有进一步亲抵前线,但这绝非是其畏死。  相反,他是害怕别人死。  在来之前田见秀早就将李自成的意思告诉他了,闯王并不希望在陕西再进行屠城。义军入城讲究的是替天行道,那么本无过错的陕西百姓自然不能是其报复的对象。更何况,随着孙传庭的身死无人不认为陕西要再为李自成所掌。  哪有屠杀自己治下百姓的道理的呢?  “咚!咚!咚!”

不远处的战鼓声打断了刘宗敏的思考,他将视线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个明军指挥使样式的男人正在击鼓。  那是隆三喜。  随着闯军兵力的不断投入,明军艰难维持的方阵逐渐松动。为了维持战线,隆三喜只得登高击鼓来稳定住士兵们原本便低沉的士气。  “守住!左总兵的人马已经在路上了!”

隆三喜的声线雄厚沉稳,他站在战鼓之前就像是一展旗帜立在了明军的阵后。隆三喜很少在阵后担当旗帜,在以前他更多的是当一柄向前突进的尖刀。但随着其好友徐梦虎的身死,他要做的事情也旋即多了起来。  “咚!咚!咚!”

在沉闷的鼓声之中,不远处的厮杀声对于隆三喜而言旋即小了起来。隆三喜的所能感受到的世界也随之缩小,橙黄色鼓面占据了他视线的绝大多数。  这位身着于指挥使式样甲胄的男人并没有意识到,在其远处的城墙之上刘宗敏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取我弓来。”

刘宗敏对着身侧的亲卫说道。他看着远处击鼓的隆三喜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当年一行众人被孙传庭击溃时的情形。那时候他也是如此站在鼓面前击鼓,以求队伍不要进一步的溃散。但时过境迁,攻守逆转。孙传庭早已身死,而他当年的同伴们也十不存一。  “嗯。”

刘宗敏接过士兵递过来的弓箭,他轻轻掂量掂量了手中弓箭的重量。在确认合适之后,他旋即弯弓搭箭。  “可惜了。”

刘宗敏说道。  “唰!”

一支利箭由城墙之上刺破空气向着隆三喜身处的位置飞速射去,那箭矢顷刻之间便没入了隆三喜的身体。  “呃啊。”

隆三喜在哀嚎了一声之后当即向后倒了下去,在噗的一声闷响之后隆三喜的血旋即从其身上的创口处流出。  “呼…呼…呼…”隆三喜耳畔的世界迅速被其自己厚重的喘息声所笼罩。来自腹腔处的剧痛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自己,他已经命不久矣。  倒地的隆三喜想试着让自己动一动,但那箭刃所身处的位置恰好击断了他的脊椎。除了其上半身的痛觉之外,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呃啊…呼…呼…”隆三喜倒在地上。由于难以转动身躯他只得一面感受着其身躯的疼痛,一面目视着那早已被硝烟所笼罩的天空。  人生的各幕都相继从其眼前闪现,隆三喜知道自己恐怕是要死了。在其人生的最后关头他忽地想起那位一同与自己从京师而来的年轻人了。  与这世道的绝大多数人而言,那位左千户毫无疑问是一个陌生的人。在唐县的那一个夜晚,隆三喜亲自看着对方在废墟之中环抱着一具素不相识的尸体在痛哭。  杀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官军来要杀人,闯军来也要杀人。即便没有兵灾,大大小小的蝗旱也会杀人。但那位左千户却不杀人,在唐县屠杀之后他甚至还亲自将剩下的众人送还于闯军。  隆三喜并不热衷于杀人,在其心中也存续着一个无有人相食的世界。但那个世界离他离得太远,以至于就算是做梦时他都不曾梦到那个世界。  左晋可以实现那一个世界吗?隆三喜不知道,也永远不可能再思考下去了。在四周明军士兵的溃散之中,闯军的兵马一拥而上。隆三喜的头颅被一位闯军砍下来用于向着刘宗敏报功。  “隆指挥使呢!”

左晋一把拉住一个溃散的明军士兵,从其裤裆上不断低落的液体来看其显然不在具有上阵的可能性。  “隆指挥使死了!”

士兵话语让左晋不由自主的愣了一下,他旋即追问到:“你再说一遍!隆三喜他怎么了!”

而来士兵的反应则比左晋激烈的多,对方当即跪倒在地上哀求着左晋放他一条生路。左晋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眼前明军的甲胄早在窜逃之时便丢弃的一干二净了。  “ntmd!老子问你!隆三喜呢!”

“隆指挥使死了!左总兵,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上头还有七旬……”士兵哑住了,一阵喊杀身从其背后响起。  闯军追过来了。  “结阵!结阵!”

左晋旋即喊道。在其身旁的士兵人数不多,只有堪堪百余人。但赖于左晋日常的督导,这些人也不至于即刻溃散。面对着数倍与自己的闯军追兵,他们紧紧依靠在一起将刀刃的方向指向了对方。  “杀呀!”

伴随着左晋的一声大喊,双方人马旋即厮杀在了一起。在人群的碰撞声中,鲜血几乎是即刻便染红了眼前的大地。  “不好!左总兵有危险了!”

薛仁义的人马就在左晋不远处。在从逃窜士兵那里得知有一队明军与闯军交手之后,他旋即意识到那一队明军恐怕就是左晋的那一支队伍。  薛仁义手中的兵马足足有两千余众,由于西侧城墙被破闯军的攻势逐渐消停下来。在闯军不断增兵西侧的同时,城中的明军士兵也在紧急调动着。  北门、东门、南门的诸多明军大多分出一部分兵力即刻向着西侧而来。与凌乱无序的卫所兵不同,这些增援过来的人马大多都是明军惨败河南后的剩余队伍。他们一经接敌旋即便进入到殊死的搏斗之中,在这样的混战之中闯军一时举步维艰。  “喝啊。”

薛仁义身先士卒的砍倒一位闯军士兵。在其手下的英勇奋战之中,他很快便与左晋的一位亲卫接上了头。  “左总兵呢?”

薛仁义焦急万分的问道。随着孙传庭的身死,左晋早已是在场诸位明军心中的顶梁柱。  一旦左晋身死,恐怕余留给他们的道路便只有投降一条。  “左总兵的人马往城西而去了。”

那亲卫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鲜血不断的从其腹部渗出,从其身上的诸多伤口来看对方的生命恐怕已经走到最后关头。  “快!”

薛仁义旋即大吼到。“追上去!追上左总兵的步伐!快!”

薛仁义言语刚闭,又有数队喊杀声从其身侧喊来。  无可置疑的是,薛仁义在此战斗结束之前绝无有接应左晋的可能性。  与此同时,左晋的人马已经进一步被闯军人马逼进了一处院落之中。在得知眼前的明军将领就是大名鼎鼎的左晋之后,那些为了战功而来的闯军士兵们不由得发狂了。他们争先恐后的向着左晋所在的位置扑去,一如草原上的豺狼们一样。  “快!杀上去!左晋的人头可是被闯王悬赏上万!”

一位闯军千户鼓舞士气到。在他身侧的是成百上千的闯军士兵,而在其身前的则是只有堪堪数百人的明军亲卫。  “喝啊!”

左晋身旁的一位百户一刀砍倒一位闯军士兵,在这院落之中他们尚可以凭借着围墙来守上一阵。  “还请左总兵马上离开,我等留于此处诱敌。”

另一位亲兵面色焦急的对着左晋说道。他们这些人大多都是一路跟着左晋过来的,左晋平时的恩惠他们早已记在心中。现在就是他们回报左晋的时候了。  “不。”

左晋将手中的剑鞘插在地上说道。“薛仁义他们会来的,我们只需再手上一阵即可。”

“左总兵!”

“你毋庸多说了,孙督师死了,隆三喜也死了。我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可以奇怪的了!与其出去被那些闯军士兵献俘,我到不如留在此处于大家一起。”

左晋冷静的说道。伴随着闯军攻势的逐渐犀利,就连是他也不得不抬起手来。  唐平寇早年间送给他的那一柄宝剑被其从剑鞘之中抽出,在混乱的喊杀声中左晋加入到了厮杀之中。  “喝啊!”

左晋向前一刺,将剑刃径直穿过了眼前闯军的胸腔。但他尚来不及抽剑,四处的几位闯军旋即涌上前来。  “抓活的!抓活的可以封爵!”

在闯军众位士兵中一位心细的赶紧喊道。比起所谓的赏银而言,封妻荫子的爵位那可是实打实的硬通货。  “左总兵!快!”

在左晋身侧的一位士兵抽出一柄倒地闯军的剑刃冲着左晋抛了过去,随着战局的混乱他们这些人也一时难以抽身。  “我抓住他了!”

左晋的右臂尚且来不及抓住那一柄剑刃便旋即被一位闯军士兵抓住。他赶忙猛地向后一抽手挣开闯军士兵的束缚,但闯军随之挥来的刀刃顷刻间便划破了他的额头。  “砍腿!快!把他的腿砍断!”

又一位闯军士兵喊道。  “保护左总兵!杀呀!”

在危机关头,伴随着不远处的一声怒吼薛仁义的队伍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增援而来的明军士兵就像是一柄大锤一样,顷刻间便将眼前的闯军士兵击碎。在闯军士兵的哀嚎声中,薛仁义一马当先来到了左晋的身侧。  “左总兵!没事吧?”

薛仁义关切的问道。在左晋的额上,鲜血正缓缓的从其创口处流出。  “还好。”

左晋心有余悸的说道。他被薛仁义搀扶起来,在他的腿部有着一道刀伤,而那创口处正缓缓向外渗血。  “往西。”

左晋颇有些吃痛的下令到。“往西,不守住西边我们都得玩完。”

“这......”薛仁义不敢奉命。  “后撤!”

他对着身旁的诸位士兵说道。  “不!薛仁义!你听我说,守不住西侧我们早晚得完蛋!不能......”  “你脑子糊涂了吗!在往西你可就没命了!”

薛仁义怒吼道:“怎么孙督师死了,你也想跟着一起去陪他!那我们呢?那我们这些陪着你一路从辽西过来的人呢!”

“不!薛仁义,你听我说。”

左晋的语气近乎于哀求“相信我一次,守的住的。”

“一定守的住的。”

左晋艰难说道,鲜血顺着他的脸颊低落在地面上。其面色的惨白无疑在向众人告知他身体的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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