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白广恩手下百户之前,胡鹰曾经也是一位富农家中的独身子。他的那一对知字甚少的父母对他期望很高所以给他取字鹏飞,寓意他要同鹰隼一样高飞。 鉴于父母的殷切期望,小时候的胡鹰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是在私塾中度过的。他远离了自己那些在田埂之中的伙伴,将绝大多数的时间与精力都投放在了靠科举的这一条道路来。 但随着河南局势的不断恶化,在胡鹰二十一岁时他被一伙子农民军裹挟着离开了自小生存的小山村。而当时的那一伙子农民军的领袖便是现在的总兵白广恩。 平心而论,胡鹰对于白广恩并不感冒。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白广恩手下也有了个近十年了,此刻依旧还是一个小小的百户。 胡鹰认为自己的一生都应当是如此度过下去了,作为一个官阶较小的士官死在某一次叫不出名字来的战役之中。 但随着白广恩动乱,孙传庭身死的消息陆续在潼关之中传开。一个重要却并不紧迫的任务压到了他的身上——搜寻延安总兵左晋的踪影。 对于白广恩而言左晋是一个叫他嫉妒的对象,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孙传庭竟然如此擢升这个小年轻。而在双方的立场彻底相背之后这一份嫉妒便演化成了赤裸裸的杀意。 白广恩清楚,左晋待人接物平和与百姓也相处融洽。这样的人不管在那一个地方都迟早会被有远见的领袖人物所赏识,而一旦这家伙选择改换门庭那么在闯军军中被重用似乎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白广恩料想,随着孙传庭的身死左晋必不可能放过自己。如果对方真的在闯军军中得势,那么第一个看不顺眼的就是他白广恩了。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所以为了防备这一现象的出现,白广恩在进攻西门的同时分配出数小队的人马在城中搜寻左晋的踪迹。 而胡鹰便是这些人马之中的其中一员。 “胡百户,就是此处了。”
胡鹰手下的一位士兵将胡鹰及其身侧的另一位百户章庄一同带入了一所客栈之中,而在这客栈的门前还残存着些许的干涩血渍。 “军爷好,军爷好。”
客栈的当家早已被胡鹰手下的士兵给解开了捆绑,胡鹰好奇的看着这一对夫妻二人。绑在他们身上的绳索并不牢靠,对方只需要动一动便可以轻易解脱。但是对方却一直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甘愿自己处于被捆绑的状态。 “城中有其他兵马来过吗?”
胡鹰搬起一张凳子放在自己的胯下问道,仿佛是担心店家不够明白一样胡鹰还特地指了指自己手上袖套。 “有…”店家刚想点头但却迅速被其妻子的声音所打断。 “没有!”
站在店家身旁的四十来岁妇人赶忙解释到。“军爷,我们这小地方怎么还有其他大人物来呢?”
“嗯?”
胡鹰蹙了蹙眉,他将一只搭在了眼前店家的肩膀上直视着对方问道。“有,还是没有?”
“没…没有。”
店家慌张的点头到。 “呵呵。”
胡鹰身侧的章庄冷笑两声,他走上前去重重的拍了拍店家的肩膀说道:“没有就好,没有就好。你知道城东的几家店子吗?他们那一边来过孙传庭的人马,但是他们坚持隐瞒并且编瞎话来糊弄我们这些当差的。可惜呀,这些人都被白大人给吊死了。”
“啊……”店家半张着口愣在了原地。 “这呀,都是这些人自己看不明白事。”
那一位出声的老板娘一面说着,一面动手给胡鹰及其另一位百户章庄递过来一杯茶。“我们这都是小户人家,我们不希望牵扯到大人物的事情里面去。对吧,当家的?”
“是、是、是。”
男人赶忙回复道。 “你家店子不错呀,看着也蛮漂亮的。住的人不少吧?”
章庄接过老板娘递过了的茶水问道。 “这些日子里河南糟的很,连带着我这小店的生意也糟起来了。”
老板娘带着一丝抱怨的语气说道。“这是一点点心意,还望军爷不要拒绝。”
“呵。”
章庄笑了笑,他拒绝了老板娘送过来的银子,反而站起身来对着老板问道:“店子里面的客人大多都住在几楼?”
“都在二楼。”
男人回到。 “好。”
章庄点了点头,旋即对着手下的诸位士兵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和自己一同登上二楼看一看。 “军爷,这几日乱的很。楼上许久没有住人了,灰尘多的很。”
老板娘见章庄眨眼之间便要登楼探查,赶忙走上前来说道。 “呵,不碍事。”
章庄摆了摆手别有用心的说道:“我呀,就喜欢闻一闻这灰尘的气味。怎么老板娘你在楼上还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没…没。”
老板娘哑住了。此时此刻她只好期望与那一位言家小姐能把东西藏好一些,不要被这些**给找到了。要不然倒霉的就不止对方了,还有本就无辜的他们夫妻二人。 “咚咚咚!”
章庄快走两步来到了楼上,他一眼便盯住了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未有落尘的房子。 “那是谁住的?”
章庄望向身侧的老板问道。 “额…”老板犹豫的看了看他的婆娘,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是个来寻亲的姑娘。”
“寻亲的姑娘?呵!”
章庄冷笑一声继续道:“这兵荒马乱的还有姑娘胆子大到四处来寻亲?依我看搞不好是哪个惧内的财主包养的小情人。”
“搜一搜。”
胡鹰站在章庄的身后说道。他们一路追查至此,要是说那一队明军在此处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是不相信的。 “是。”
胡鹰身后的几位士兵赶忙上前叩门道:“开门!搜房!”
“谁呀?”
随着房门缓缓打开的是一声稚嫩的童声,年岁尚小的李锦民从房间里面探出头来问道。 “不是寻亲的姑娘吗?”
章庄扭头问道。 “这是他的弟弟。”
老板娘一面解释,一面凑过身去问道:“小娃娃,你姐姐呢?”
“我姐姐沐浴去了。”
李锦民挡在门口说道。 “沐浴?”
章庄走上前去一把便拎起了个子矮小的李锦民,正当他打算给眼前这位扔开时他看到了胡鹰那一双不满的眼睛。 “不过是一个孩子而言,带开就可以了。”
胡鹰走上前来制止章庄的粗鲁手段道。 “得得得。”
章庄厌恶的将手抬起,以示自己没有动那一个小屁孩。 “你们不能进去。”
被放下的李锦民不哭也不闹只是继续堵在门口对着众人说道。 “呵,老子就是要进去你能拿我什么办法?”
章庄挥了挥手,几位士兵便走上前来将吵闹起来的李锦民给提到了另一边。 “搜!”
章庄大步迈入房间道。 这位粗枝大叶生活了三十余年的汉子刚一踏入房间便嗅到了一股微香,那是他在军营与妓院之中所未曾嗅到过的。 “谁呀?”
在里侧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大明官军,来搜查的。”
章庄眯了眯眼睛,色心大起的他大摇大摆的向着声音的来源走去。他也有过女人,但那些女人不过都是些粗枝烂叶怎么比的上眼前这一位呢? “走了。”
正当章庄快步靠近浴室的小门之时,一双粗糙的手拉住了他的衣服。胡鹰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侧一脸不善的看着他。 切,假正经。章庄顿住了脚步在心中暗骂到。 “我是来搜查的,你拉我干什么?”
章庄同样一脸不善的回视胡鹰。 “搜到人家沐浴的地方去?”
胡鹰冷着脸目视着眼前的同袍。“不会是起了什么歹心吧?逛妓院的时候把脑子和老二一起撂在那里了?”
“胡鹰!你他……”章庄的骂词还未说出便被一阵足以撼天响的爆炸声所打断了,那是虽是来自城东爆炸但是其响声却让众人感觉到就在身侧一般。 “轰隆隆!轰隆隆!”
爆炸所产生而出的火光近乎照亮的半个夜晚,就连身处城西的白广恩也看的一清二楚。 “你他妈不是说城中已无明军大队人马了吗!”
爆炸声一响白广恩即刻便了然到城中的变化,他愤怒之极的他一把揪住了自己副官的领子说道。 “这…这…” “马上停下西门的动作,你马上带人从上下侧给我摸过去。一定要给我找到是谁!”
“是,是,是。属下我马上就去,属下我马上就去。”
与白广恩的大动肝火不同,此刻的左晋正仰着头躺倒在一处平地之上。由于对于巨量火药使用经验的缺少,左晋被火药所产生而来的气浪扑打在了地面之上。 震天响的爆炸声让左晋的一双耳朵短暂的陷入到了失聪的状态之下,而扑面而来的气浪更是叫他头昏眼花。 “左总兵!左总兵!”
薛仁义晃了晃头,在他们一行人的正对面一个巨大的窟窿已经被生生炸开。而在那窟窿附近的则是被炸开的碎石,有几位士兵在不经意间径直被碎石穿过了脑仁。 “怎么了,怎么了?”
左晋痛苦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尽管薛仁义就在他身侧呼唤他,但是他此刻却只能看见薛仁义嘴皮子在动。 “左总兵!该撤了!”
薛仁义声嘶力竭的吼道。由于缺少所谓的保护措施,在场的众人此刻无不是感到耳中嗡嗡作响。 “什么!”
左晋蹙眉到。 “我说!咱们该撤了!”
薛仁义继续大喊到。随着时间的逐渐流逝,他已经感到耳中的噪声正在逐渐消弭下去。 “好!”
这一回左晋终于听清楚了。他旋即站起身来,将视线放在四周的士兵身上。他们在炸东门之前便已经将此处的白广恩余部给料理干净了。 “走!”
左晋大手一挥喊道。 等到白广恩手下的一众人马赶到此处时,此处留下来的唯有尸体、碎石和一个足以供数十人横面通过的窟窿而已。 “nmd!”
在听闻城东的城墙已经被左晋一行人所破坏之后,白广恩一把将手中的茶杯给掷到了地上。那茶杯顷刻之间便碎裂开来,其中的一小块碎片甚至向外飞出碰到了刚刚入门的田霁身上。 “如今之计唯有马上撤出潼关。”
与白广恩的暴躁如火不同,田霁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事实上潼关城破这对于田霁而言并非不是什么坏消息。相反这代表着畿内首险、四镇咽喉的潼关终于不在是闯军身前的大患了。 “也只好如此了。”
白广恩合上了双眼无可奈何的说道。他心中自知,伴随着潼关城破他是绝无可能抵挡自阌乡返回的明军的。 “白总兵何必如此沮丧,潼关虽弃但身为八省督师的孙传庭不是死在了总兵您手上吗?这可是一大功劳啊。”
田霁说话的语气极怪,让人分不出他是在刻意阴阳呢,还是在赞颂。 “唉…”白广恩叹了一口气,他隐蔽且迅速地用怨恨的目光看了一眼正在他身前的田霁。事到如今他白广恩再无与闯军谈判的资格,只能成为对方的掌中物,碗中肉了。 “苏可种。”
白广恩像是泄气了一般靠坐在了一张太师椅前,他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诸位亲兵都上来。“通知全城官兵,要他们离城吧。”
白广恩最后说道。 城墙之上的孙守道几乎是在临死一刻时才发现白广恩的士兵退散了,之前随着白广恩在城西的不断加码他们这一伙子人已经快要抵挡不住了。 “赢了?”
一位劫后余生的士兵迟疑的喊道。 但随之而来的则是更大的回声。 “赢了!我们赢了!白广恩的士兵退了!”
劫后余生的诸位士兵一面用自己最后的力气高声赞美着指挥着他们坚持下来的孙守道,一面则痛骂此刻已经撤军的总兵白广恩。 “呼……”孙守道长叹一口气,他随着战事的结束这位暂且担当大任的千户也逐渐支撑不下来了。他一股脑的坐在了一大段残垣之上,那是被白广恩用火炮所炸出来的废墟。 “活下来了。”
孙守道庆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