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儿……”这一声熟悉的声音令安文夕急急后退了两步,这是父皇的声音!“夕儿,你不认识父皇了?”
那人紧追了两步。“父皇,你怎么……怎么浑身是血……”安文夕大着胆子上前搀住了他。“夕儿,父皇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不甘心呐!”
那人握着她的手力气大的惊人,勒得她一阵生疼。“父皇……”安文夕眼底泛出湿润。“夕儿,你真是令父皇太失望了!”
那人眼底中涌出血水来,凌厉的眼神令安文夕一阵毛骨悚然,手心里被濡湿了一片。“你明明知道那北宫喆逼死了父皇,灭了我们大安,你不仅不帮父皇报仇,怎么还可以爱上他呢!”
“父皇,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也曾经努力的告诉自己要杀了他,可是……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安文夕双手抱着脑袋,一步步后退,然后蜷在一旁,痛苦的挣扎。“夕儿,你可以的,这次就是个机会!”
安文夕蓦地一滞,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对上他血红的双眸道:“父皇,夕儿不能恩将仇报,他救了我,我……我不能……”那人叹了口气,刚想走近她,身子剧烈的抽搐起来,好像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整个人也变得模糊。“夕儿,记得,记得要帮父皇报仇,不然父皇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父皇……父皇……”安文夕立即站起了身子,眼前再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只剩下了一团灰蒙蒙的烟雾。安文夕不停地奔跑,不同的寻找、呼唤,可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父皇……父皇……”安文夕倏地惊坐起来,眼中依然泪光点点。烛火跳跃,撒了一捧烛泪,外面的天空已经蒙蒙亮。原来这是一场梦!可是刚才那一幕却真实的可怕,就连父皇握着她的手都是那样清晰的触感。尤其是父皇最后的那一句死不瞑目,更如重锤一般砸在了她的心头,她心里闷得喘不过气来。转眸看向床榻上的北宫喆,在昏黄的烛火下,如白瓷般的肌肤泛着柔和的色泽,微抿的嘴角分外苍白。指尖轻触,柔滑的皮肤令安文夕心中一颤,飞快的掠过他紧闭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突然,安文夕手腕青筋毕露,狠狠地扣住了北宫喆的脖子。父皇让她报仇,可是她现在根本就下不去手,怎么办?安文夕右手一颤,蓦地收回了手。北宫喆呼吸骤然一滞,紧抿的薄唇微动,发出孱弱的音节。“水……”安文夕根本没有注意到北宫喆微弱的动静,她扫了眼北宫喆,紧抿了嘴角,头也不回的步出了营帐。二月的清晨,凉沁沁的山风令安文夕身上倏地一冷,慢慢的驱散了安文夕心中的烦闷,她深吸一口气,将肺腑中的浊气长长的吐了出去。双眸也变得愈加清明澄澈起来,她索性就在军营不远处散散步。远处江向晚的营帐内亦是彻夜灯火通明,江向晚懒洋洋的掀开眼皮,对外间的雪嫣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雪嫣闻言立即起身,走到江向晚榻前,“如今都卯时了。”
江向晚闻言,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小姐,您怎么又醒了?”
雪嫣蹙眉,照这样下去,小姐的身体根本吃不消啊。江向晚坐起身子,脑袋昏沉,有些疲惫不堪。她哪里是又醒了,她几乎一夜未睡!喆现在还处在危险之中,她怎么能睡得着?“扶我起来。”
江向晚掀开了身上的锦被。“小姐,这天还早着呢,您再睡会吧。”
“不睡了,我要去看看喆。”
江向晚已经扶着雪嫣的手起身,然后由着雪嫣将她的衣服穿戴整齐。主营帐内的灯火还在亮着,江向晚犹豫了一下,掀开了帐帘。“水……水……”北宫喆微微动着嘴角。江向晚扫了一周没有看到安文夕,不禁心中一喜,立即握住了北宫喆的双手,将耳边靠在北宫喆嘴边,这才听到了他嘴里吐出的微弱的声音。“水,他要喝水,雪嫣你快去倒水来。”
江向晚激动地抓紧了北宫喆的双手。这是不是意味着喆熬了过来,已经没事了么?江向晚接过来雪嫣递来的水,万分小心的一勺一勺凑到北宫喆唇边。一碗水足足喝了将近半个时辰,北宫喆原本苍白的薄唇逐渐恢复了点淡淡的血色。北宫喆睫毛轻颤,睁开了双眼,美目桃花,灼灼其华,仿佛一瞬间夺去了整间账内的光芒。“喆,你醒了?”
江向晚惊喜道。“是你?”
北宫喆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失落,然后坐起了身子,江向晚立即往他身后垫了靠枕。“喆,是我。”
江向晚由于一夜未眠,精神憔悴不堪,脸上挂着的浅笑使得她看起来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是你一直在这里?”
北宫喆看着江向晚眼下那一片乌青和布满血丝的双眼,显然是一夜未睡。江向晚一愣,蓦然抬头,看见北宫喆面若白玉的脸庞,咬了咬牙,点点头,算是默认。北宫喆垂下了眼睑,掩去了那一抹淡淡失望的眸光。她呢,她在哪里,他拼死救了她,她仍然无动于衷么?他记得在战场上她陪他决一死战的决绝,记得她不顾一切将他护在身后的倔强。他以为她动心了,可是……观察着北宫喆的神色,江向晚有些紧张,忙握住了北宫喆的手,问道:“喆,你还要喝点水么?”
突然的触感令北宫喆一滞,她的手很热,在他昏迷中他隐约记得有一双略带凉意的手一直握着他的手,那双手,不是她江向晚的。还有他刚才明明感觉有人掐住了他的脖子,那个人更不是江向晚!安文夕一直在外面转悠了半个时辰,虽然心境开阔不少,心里的思绪仍然没有解开。那日她就已经解了相思蛊,如今她对北宫喆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以前还可以将一切推至相思蛊上,现在,她再也骗不了自己。可是,父皇的仇怎么办,父皇说他死不瞑目!许多次都是她的犹豫不决,才会拖到了现在还没有杀得了北宫喆,她的确令父皇失望了。安文夕抿了抿唇,迈开了湿重的雾气,走向小厨房。她的肢体行为比她的大脑更快地做出了选择,她为北宫喆熬了药然后朝主营帐走去。就让她再沉沦这一次吧,等他好了之后,她绝不心软,绝不心软!安文夕掀开帐帘,走到里间,看到那双紧握在一起的手,手中端着的碗蓦地一松,安文夕迅速反应过来,倏地将药碗接住,里面的药汁一滴不撒。愣了一瞬,安文夕走上前去,抿了抿唇对北宫喆道:“喝药吧。”
江向晚有些不自然的扯了扯嘴角,伸手欲接过来安文夕手中的药碗,“我来吧。”
“夕儿过来。”
北宫喆直直的盯着她,突然道。安文夕看也未看江向晚,直接越过她做到北宫喆榻前,舀了药轻轻地吹了吹,然后送到他的嘴边。江向晚急忙将深处的手收回,脸上飞过一抹尴尬,一时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北宫喆看了她一眼道:“你在这里也守了一夜了,赶紧去休息吧。”
北宫喆话音刚落,江向晚立即涨红了脸颊,咬着下唇,点点头,然后跌跌撞撞的出了帐门,似乎想要逃离一般。安文夕舀着药汁的手微微一顿,半晌,嘴角慢慢溢出一抹似有似无的讥笑,舀起药汁送到北宫喆唇边。北宫喆突然握住了安文夕握着勺子的手,凉沁沁的触感分外舒服,他的嘴角攒出了一抹浅笑。“既然你的手能动,你自己喝吧。”
安文夕抽回了手,将药碗塞到北宫喆手中,转身欲走。“夕儿。”
北宫喆突然捉住了她的手,将她拉到他身侧。看到她手腕上沁出的点点血渍,北宫喆指尖轻触,“还疼么?”
安文夕摇了摇头,这点痛不算什么。北宫喆将药碗放到小几上,这才发现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挣扎着起身,安文夕立即制止他道:“你要做什么,不知道身上有伤么?”
北宫喆重新坐了下来,对安文夕道:“你去拿一下我的衣服,在袖兜里有青色的小瓷瓶。”
安文夕知道他身上有带药的习惯,总是习惯性的将药放在左袖兜里,所以毫不费力的就找到了他所说的青色小瓷瓶。北宫喆接了过来,一把抓住安文夕的手腕,将她的袖子撸上去,扯开上面缠着的纱布,看到上面刚刚结痂的伤口蹙了眉头。“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略略宠溺的口吻令安文夕心中一颤,若是以前她定然会说“不是有你爱惜我么?”
可是如今她张了张口再也说不出来。北宫喆将药膏抹在伤口处,他的指尖掠过,凉凉的触感随之而来,安文夕的手蓦地一缩。“你身上落下伤疤就不好看了。”
安文夕突然收回手,将小几上的药碗送到他的手中,“药凉了,你赶紧喝吧。”
她没骨气的选择了逃避,他对她越好,她的心里就越纠结,越痛苦。“去做什么?”
北宫喆根本就不如她所愿,这一次竟直直的将她带入了怀中。安文夕惊呼道:“你干什么?你身上有伤,不要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