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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更能消几番风雨 匆匆春又归去(1 / 1)

赵二爷见赵大官人意动,心中一喜又说,“无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弟辛苦些亦是应当。兄长可是应了?”

赵瑔咬着手指不吭声。二叔豪掷一万贯看似出了血本,但与玉庭琼浆预期的市场利润相比实属九牛一毛,据赵瑔的了解,大宋还没有可与伪五粮液竞争的对手,那么一枝独秀的玉庭琼浆上市会火成什么样?出一万贯分走一半利润,亏得赵大官人还担心自家兄弟太吃亏。“娘子认为可使得?”

赵大官人扭脸问妻子。你们谁问过我的意见啊?没哥们同意你们谈个毛线?赵瑔心里郁闷。三纲五常其中“父为子纲”,什么意思?简言之就是当爹的说什么都对,儿女只有听命的份。赵大官人哥俩之所以当着赵瑔这个专利发明者的面大谈特谈原因就在于此。赵瑔纵然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和知识,也不能轻易冒天下之大不韪挑战大宋礼教底线。孙氏浅浅一笑,“相公,咱们家业也算殷实,这本钱也出得起。真若有心售卖何妨在左近州县试试,这样算来花费不甚巨。二叔赚钱辛苦,暂且便不需二叔费钱了。”

赵大官人听了妻子之言觉得有理,“不错,卖这酒尚不知成败如何,二弟心意为兄暂且记下。”

赵瑔暗自给孙氏点赞,娘亲太给力了,不动声色就把赵二爷踢出局。“兄长且听愚弟分说。”

赵二爷一听急了,老大本已松口谁知好嫂子生生搅黄了一桩泼天富贵。“愚弟非是自家关上门吹嘘,瑔儿这酒乃天下一等一佳酿,不、仙酿。愚弟这些年也曾见识了各地水酒,从不知竟有这般好喝,便算国戚贵人见之也会趋之若鹜,咱们瑔儿制就了一宗好买卖呐。”

赵大官人心里甜似喝了两碗蜂蜜,只管拿眼看向赵瑔,“我儿七岁便作得诗,呵呵,将来是要金銮殿面君的。”

骚瑞于谦老师,哥们不该一时冲动拿你老人家的诗蒙人,赵瑔脸红了。“瑔儿人中龙凤,迟早出将入相光大我赵氏门楣。”

赵二爷伸大拇指力晃,话风一转改打感情牌,“不瞒兄长说,愚弟这琛儿不成器,日后怕是指望不上他喽,幸而瑔儿制了这人世难觅的美酒,可不是老天要你我做这生意么?兄长,常言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兄弟齐心合力光大家业,列祖列宗九泉之下也欢喜不是?”

赵大官人很是感动,拍了拍赵二爷的肩背正要开口。赵瑔跳起来说,“父亲、叔父,菜来了。”

几名赵府丫环托着热气腾腾的食盘鱼贯而来,赵大官人欣然扬眉,“二弟、弟妹、琛儿,今日咱们家人团聚,万不可拘束。”

一盘盘菜肴摆上桌,赵二爷一家子直了眼。宋人饮宴,桌上不外烧鹅嫩鸡鲜鱼肥胙果子糕点,看着琳琅满目实则烹工简陋,与后世菜系相比有天上地下之别。赵府厨房经赵瑔点拨后菜肴华丽变身,煎炸炒熘色香味俱全,令人观之就不免食指大动。赵瑔还是有些遗憾,许多佐料尚未被发现应用到烹饪中,好在即使如此也足够掀起一场大宋年间的餐桌风暴了。二弟一家人的震荡表情让赵大官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数月以来,赵府餐桌变得丰富多彩,大官人夫妇对儿子惊人表现已逐渐习以为常,美中不足的是不便向外公开,哪怕赵瑔是易牙转世也不如新科状元更能为人津津乐道,毕竟大宋以文为尊。但宝贝儿子的妖孽般天赋总藏着掖着也让赵大官人心痒难搔,赵府餐桌上匪夷所思的菜式你达官贵人家可有口福尝一箸?便算当今赵官家的皇家御膳房……嗯哼。赵大官人开始卖弄般介绍,这盘主食材是何物,怎样烹制而成,那盘……。在孙氏看来丈夫哪里是在炫耀菜品,分明是在晒自己的宝贝儿子。赵二爷几次想张嘴,奈何兄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简直把接风宴办成了赵府的私家菜推介会。“是极是极,菜式美雅极尽巧思,开一时之先河,更兼色香味俱佳,愚弟今日眼界大开叹为观止矣。”

赵二爷总算趁赵大官人换气空档截话说,“若再配上这酒,啧啧,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赵大官人抚着日增的小油肚笑如洪钟。“好酒啊好酒,料不到瑔儿竟有如此神妙手段,哈哈,这般佳酿兄长还担忧售卖不出去么?”

赵二爷急着把话题往自己抓耳挠腮的方向扯。偏偏赵大官人不入巷,眯着眼陶醉于香葱炝牛肉的美味,不无神秘地问,“二弟可知,这诸般菜式乃何人所创?”

“可是府上新请了临安来的厨工?”

赵二爷闷着声佯作笑脸,只觉得肚腹里许多耗子吱吱乱跑。“呵呵,就晓得你想不到。这菜式啊,是瑔儿指点厨下的满福所烹。”

怎么可能!赵二爷满脸的难以置信。联想起牵肠挂肚的美酒佳酿不禁神情百变,侄儿啥时候吃了神丹妙药咋就不认识了呢?赵琛的表情与老子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心说这菜式莫非也是瞎琢磨出来的?小鬼你蒙哥哥蒙上瘾了是不?低调,低调才是王道。赵瑔腼腆地笑着。赵大官人很享受这一刻,闷在心头数月的郁积化为震梁大笑,“来来,不要停箸,二弟、弟妹、琛儿,吃菜吃菜。”

“二弟,你我再饮一杯。”

“哦哦,兄长请。”

赵二爷木讷举杯就唇,眼神虚视赵瑔宛如瞅见了活生生的小妖怪,失神下直接把酒杯浸了鼻子。孙氏唤人取了家里的水酒,与张氏各斟一杯对饮。酒入口孙氏皱眉,味寡酒淡难以下咽。“琛儿他娘,此酒可饮得?”

“嫂嫂,不若换先前瑔儿自酿好些,虽说辣口,过后思之还是引人口馋。”

赵大官人听了妯娌俩低语怡然含笑,回味美酒滋味愈发觉得妙不可言,犹其那飘飘然的舒畅感当真有羽化成仙的美妙。“瑔儿,你叔父所提两家合股之事,你有甚看法?”

赵大官人晃了晃发木的脑袋。询问儿子意见在赵大官人来说属破天荒第一遭,尤其涉及家庭大额投资事项。最近一段时间大官人对小官人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特别是今晚玉庭琼浆的影响力很难令赵里正再把赵瑔视为黄口小儿。“合股建酒厂?咱们家有得喝就行了吧?”

赵瑔求援的目光转向孙氏,这时候他希望给力娘亲再发功。“小家子胸襟。”

赵大官人酒意上涌,豪迈挥掌如同胸怀天下的范文正公,“岂不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乎,我赵氏有如此美酒岂可敝帚自珍,该当与天下百姓共享之,哈哈、哈哈。”

“兄长心胸果非常人,愚弟敬服。”

赵二爷笑裂了嘴,正在绞尽脑汁想辙劝赵大官人点头,没想到赵大官人喝高了主动提起这事。”

愚弟敬兄长一杯。”

老哥俩碰了杯各抿一口。赵大官人哈着酒气继续辅以有力的手势,“你既有意出一万贯,哥哥也不要你吃亏,你我各出一万合两万贯做这桩生意,余话不需多说,赚多赚少各取五成,如何?”

“愚弟敢不从命。”

赵二爷只觉得一座金山迎头撞来,起身唱个大喏笑脸如痴。……我去!赵瑔嘴巴开合如离了水的鱼徒劳挣扎,“母亲,咱家这么穷?两两两万贯也拿不出吗?”

“孩儿心性还需磨砺。”

赵大官人端着酒杯需斜觑儿子,扭脸对妻子说,“有好处自然要与同族分润些,子慎与我乃嫡亲兄弟,幼时一碗饭我俩同食,至今回想仍历历在目呀。”

“愚弟贪食,兄长总拨大半碗与我。”

提起儿时旧事赵二爷湿了眼眶,“兄长仁义,赵家庄我赵氏族人得兄长恩惠者多矣,赵氏一族有今时之兴旺皆赖兄长竭心扶护,这些年愚弟虽少有在家,亦知官府征发谣役摊丁派税咱们赵家庄最少,若无兄长在县尊大人面前周旋只怕族众们苦不堪言。”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与县尊大人相识数年,刘大人总算卖为兄几分薄面。”

赵大官人老脸放光却故作谦逊。往日可口的熘肝片在嘴里如同嚼木渣,赵瑔知道办酒厂已成定局了,现在他担心的是老赵趁酒兴让各家各户都参几股,七大姑八大姨到时候都掺乎进来有得是扯皮官司打。“办酒厂也行,不过父亲每天要去县衙点卯,只是叔父一人如何行销咱们的酒?”

赵瑔有理由质疑赵二爷的资质能力,奔波了十年二十年还是个不入流的行商,话说旗下没有个沃尔玛您好意思提总揽经销权?如今的大宋、黄河以北皆为蒙人占据,江北与蒙人自留地无异,铁骑呼啸纵横来去,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初创“一杆蟠龙棒,打下四百座军州”的大宋数来数去仅余半壁江山了,饶是如此也非赵二爷两只脚跑得过来的广大市场。“叔父不是打算一个个州县跑去卖酒吧?”

赵二爷酒红色脸膛当即发紫。心急许下宏愿提出专司销售,也不想想自家有没有那个能力,只恨不能一把铁笊篱捞尽天下浮财。“父亲,依孩儿之见不如借力使力,让出些微利给那些有能力有实力的大商号帮咱们销售。”

赵瑔曾经的学历很高,虽不是商学专业,但网络年代的年轻人谁没听说过分级营销分区代理。“甚么?让利?”

赵二爷首先皱眉,咋一枚铜板未赚先就从指缝里漏油呢?赵瑔挑了挑眉毛,不明白二叔为什么像受刑一样满脸痛苦。“大商号有现成的销售渠道,不是有本书叫《销售为王》吗?咱们把人家请来开个代理竞标会,直接搞定销售终端。”

“销售为王”为叔孤陋寡闻,竟不知世间有此宝书,在哪里?”

赵二爷眼睛瞪的如牛眼。“书不是重点。”

赵瑔不小心说漏了嘴。叔父在外多年,对各地大商号想必一清二楚,每家写封信派人送去,附送一坛玉庭琼浆,到时候……呵呵。”

下了香饵,钓上来的都是大鱼。赵瑔越想越乐,哥们太有才了。“我我……还是不太明白。”

赵二爷按了按太阳穴又去捋胡须,不过认为“玉庭琼浆”这个名字蛮对心思。“父亲,若这坛酒市有售,不知父亲愿出价几何?”

赵瑔看向赵大官人。“五贯。”

赵大官人明显喝多了,伸出食指晃了晃,吐噜着舌头说,“此酒、此酒委、委实……好……”“相公,此等美酒少说也值十五贯。”

孙氏喝了半杯,粉面红润像是又年轻了几岁,在桌下拧了丈夫一把。“夫夫人之言甚是、甚是有理,呵、呵,”赵大官人看谁都乐,“十五贯、好、好……”赵瑔开始挽袖子,俨然MBA教授在课堂上点评商业实例。“一坛玉庭琼浆究竟定价多少还需要详细计算成本,咱们现在假定是十五贯。”

赵瑔说,“在代理竞标会上我们给出的价格将是十贯、十一贯,并且为每一个成功竞标的代理商划定销售区域,获得授权的商号在区域内是独家经营还是自己发展分销商我们不管。”

总经销商与分销商的根本区别就在于实力,谁的资金雄厚区域影响力大谁做老大。商场同样遵循自然法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渔夫起早贪黑岂能白忙,赵瑔面对一头雾水的众人揭开了代理竞标的利润来源,“获得咱们授权许可的代理商有了专营权又能低价进货,这些好处不能白拿,要交给我们一笔独家代理费。”

感情闹半天伏笔在这里。赵二爷听出了几分门道,嘴角抿出了笑意。赵瑔又慢悠悠吐出了两个字,“每年”。狡诈的小鬼!熟谙商道的赵二爷父子对视一眼,有齐齐投眸于赵瑔。爷俩心里都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这厮平日里寡言少语,几时开了窍有这等心机手段了?赵大官人左右看看,时而咧嘴自乐,孙氏和张氏弄不明白商场上的道道,只觉得赵二爷父子俩有点像被雷劈傻了。一时间厅内静得能听见飞蝇扇翅。赵瑔之言仿佛打开了一扇窗,为懂或朦胧的人展示出商业领域的新天地,新颖的商业销售模式为赵家庄八字只有一撇的酒厂补齐了短板,生产商巧妙回避了自身销售终端薄弱的缺陷,反而以独步天下的产品钳制了销售商。只要产品足够出众,代理竞标会不愁各大商号挤破门,恰恰“玉庭琼浆”就有这个傲人资本!想通这一关节,赵二爷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兄长,愚弟出钱三万贯,兄长不拘出钱多寡我只要五成股子,现下便你我各立字凭,从此永不反悔。”

因过于紧张,赵二爷凑的过近,唾沫星子喷了赵大官人一脸。“呃 二弟……,你我自家兄弟,莫激动莫激动。”

一直不作声的张氏忍不住扯了扯丈夫衣襟,赵琛佯作品酒垂首不语。见赵二爷失态的样子,孙氏即使再不通商事也有所省悟,这酒……怕是老鼠叼绳头,后面牵着一头牛。“瑔儿,你且与为娘说道说道,酿这酒怕是不易吧?”

“是啊,很麻烦。”

赵瑔心里嘿嘿偷笑,娘亲搭这桥太及时了。”

孩儿试验了无数次耗费大量时间精力才得成功,酿酒过程繁杂孩儿就不细说了,最后还要窖藏等酒老熟,这又要等很长时间。成酒之后的勾兑更是技术活,不可能假手他人,必须由孩儿亲自操作,唉,别人只看到繁花似锦,谁知道花匠背后的辛苦哇。”

“二弟,此事待为兄再细细斟酌一番,不急、不急。”

赵大官人一听宝贝儿子这么辛苦,顿时觉得立即拍板太仓促。“兄长……?”

赵二爷仿佛一脚踏空从悬崖摔了下去,一颗心嗖嗖往下急坠。“兹事体大不容草率,嗯嗯,待为兄细细思量几日再作决定不迟。”

赵大官人哥俩向来老大说话一言九鼎,赵二爷自知今晚是没戏了,耷拉着脑袋一口闷了小二两酒。“亲妈唉。”

赵瑔趁人不备抓起孙氏的手吧唧亲了一口,把个半老徐娘臊得面如晚霞,“阿也,这孩儿恁地作怪。”

赵大官人端起酒杯想了想,”瑔儿,此酒可还有得?”

“你老人家要,那就必须有。”

赵瑔偷笑,老赵这是喝上瘾了。“油滑。”

赵大官人揉了揉赵瑔脑袋含笑批评。备两坛,明日为父到现尊大人那里走一遭。”

赵大官人有自己的小九九,他与现任县令关系处得不错,送两坛酒既风雅又算不上行贿,这两坛美酒就是敲门砖铺路石,哪天求到人家那里时就显出伏笔的重要性了,正所谓遇事拜菩萨不如提前烧高香。“孩儿遵命。”

赵瑔欣然领命,老赵与县里一把手搞好关系是正事,前世愤青吃了多少亏,这一世下决心再不干炒经理、部长之类上司的棒槌事。“明日侄儿给叔父那里也送去两坛。”

“哎呀哎呀,这、这……为叔生受了。”

赵二爷挤出一丝笑意。既然赵老大发了话要再考虑两家合股办酒坊,赵二爷只得按捺下失落,捡外出行商一路见闻随口闲谈,说到沿江制置使遣人四处采买铁、木、胶、筋等军需用品和雇用随军工匠时,赵瑔暗暗留了心思。从戎卫国得分时代,大宋注定了要亡于蒙古人马下,他何必去做那无望的牺牲,但愤青除了砸日本车外可不可以利用自己所学所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呢?赵家晚宴一坛玉庭琼浆喝掉大半,赵二爷因心情大起大落不自觉就喝多了,赵大官人夫妇心喜宝贝儿子初展不凡免不了频频举杯邀饮,结果两家人除了赵瑔都醉得不轻,赵大官人更是扯者幸福的呼噜由赵府下人抬去卧房。赵瑔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旧有节奏。十多天后,赵瑔兴冲冲带着小厮三元来到实验室。所谓的实验室其实就是“青莲草堂”后一间放置杂物的草房,不大的房间里散发着霉味和古怪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混合的刺鼻味道,物品摆放凌乱不堪。就在这里,赵瑔醉心于各种小科研,山寨五粮液或者正名为玉庭琼浆的白酒也是在这里完成了定型。赵家后院这一角已僻为闲杂人等莫入的禁地,老赵夫妇为儿子“温书”划出的安静所在从第一天起就论为宅男的野马天堂。赵瑔小心翼翼地将几份不等量的粉末搅拌均匀,又用特制的木铲装进一个小陶罐里压实,然后用木塞封口。至此,他才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把额头的汗抱着陶罐出了草房。三元百无聊赖在草房外转圈,等了半天不见小官人出来,于是一脚一脚踢着石子。好不容易见了赵瑔,小厮精神一振迎上去,“让小的拿,小官人制的何物?怎不许小的在里面伺候?”

“这个你不能动,小心把你炸成零件。”

赵瑔虚踢一脚赶开小厮,四处看了看选中一角举步,肃穆的样子活像捧着骨盒进了陵园。三元不解地皱着八字眉在后面亦步亦趋。赵府后院占地广阔,闲置了大半土地,稀疏的灌木和及膝青草占据了这里,七八株高大的栎树犹如鹤立鸡群,墙边还有几株无人打理的栀子树肆意生长,白色栀子花的幽香在草丛中飘荡。赵瑔在一株栎树前蹲下,陶罐木塞上有一个预留的孔洞,他掏出一尺多长的药捻插进寸许。三元的八字眉一个劲上下起伏,满脸好奇地紧盯着小官人的一举一动。赵瑔的行为更古怪了,起身瞄着数丈外的一株栎树笔直跑去,如同慌不择路的兔子。唬的三元赶紧捂住双眼,“来人、来人呐,小官人魔怔了……。”

“呆子,躲树后面去 站直了捂住耳朵,你捂眼干嘛?”

赵瑔拐了个弯跑回来,拎着小厮的耳朵往树后拽,“少爷我要放个大炮仗,站这儿别动啊。”

“小官人,啥是大炮仗?”

三元从树后探出脑袋。赵瑔用火镰引燃了药捻,然后撒腿就跑,“我靠!让你作死!”

火镰偏偏离三元半尺“嗖”的飞过,小厮受惊松鼠般隐入树后。“轰!”

一声惊天动地大震,仿佛九天雷霆砸向人间,远近无数鸟儿惊鸣着飞起。“哦耶!”

赵瑔握拳屈臂庆贺首爆成功。放置陶罐的地面出现了一个面盆大浅坑,四周的青草被冲击波连根拔起,稍远的草丛呈圆形向外倒伏。两斤多黑火药只听响动静不算小,其实也就能炸死野猪,黑火药爆速低威力小,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限于技术条件,土造手榴弹、地雷一律以黑火药填充作爆炸物,一手榴弹顶天炸死一两个鬼子。“天爷爷……这雷咋落咱们府上的……?”

三元一寸寸从树后挪出来,两条腿软得迈不开步,一双瞪得溜圆的小眼睛传神演绎了什么叫胆战心惊。“少爷我不愧是冶金和应用化学双料硕士,亲手放出了大宋第一声惊雷。”

赵瑔叉腰仰天狂笑,“这惊雷必将载入史册。”

正是“一法通万法通”,只要掌握原理,应用化学硕士玩个大炮仗还不是小菜一碟。“走,打道回府。”

赵瑔很满意试验效果,以现在的条件也就玩玩黑火药了,黄色炸药***什么的想想也就罢了,虽说赵瑔当年给教授当助手时甚至偷偷制备过火箭发动机推进剂玩。“啊五环,你比四环多一环,啊五环,你比六环少一环……”赵瑔昂首阔步犹如骄傲的小公鸡,屁股后远远跟着恹头耷尾的小厮。赵瑔根本没想到捅了多大的马蜂窝。“大宋第一声惊雷”搅着整个赵家庄鸡飞狗跳,赵府仆婢在老管家赵升指挥下人人手持棍棒叉剪东奔西跑,青天白日乾坤朗朗,突兀大响从哪里来?定是地府魔渊开裂跑出了妖物。有人禀报上去,怪响似是从小官人读书的所在传出,主母孙氏大惊,召集府中身强力壮的仆役要去捉妖救儿子。这时赵瑔正在书房安抚自己的美婢仙草。爆炸发生时丫头在书房为小官人整理凌乱书案,猝不及防好悬吓哭。面对花容失色泪眼汪汪的仙草,赵瑔笨嘴拙舌地安慰似乎并不见效,一狠心在自己脸上拍了一掌,“唉呀痛痛,好了好了,我自罚总可以了吧。不哭啊,是我不对,把咱们仙草吓着了,要不这样,我送你一件礼物表示歉意,怎么样够有诚意吧?”

“有你这般胡闹的么?”

仙草不依不饶,背过身抹泪发现居然用抹布擦了眼,气哼哼摔了抹布,“合府便只你这个混世魔王无法无天,你要烧爆竹……又非除岁社火你……过两年便行弱冠礼的人还是这般孩童脾性,读书习字时怎不见你用这么多心思,写的字连婢字也不如,将来怎么考科进取做官。”

“真心服了。孙悟空有唐僧念经,少爷我有仙草在身边唠叨。”

赵瑔败退,“你是我姐行不行?放心,下回我一定先通知你一声。”

“还有下回?”

仙草转身,大睁的美眸根根睫毛竖起。“要送婢子何等礼物?可不许拿寻常物件哄骗婢子。”

“包你满意包你满意。”

赵瑔心想这是逼哥们亮绝活啊。”

是一件能让咱们仙草更美的东西,要不要?”

“小官人,小人也受惊了。”

三元的小眼睛万分期待地看向小主子。“滚一边去,你先去泰国做了变性手术再说。”

房外人声嘈杂,“咣当”,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一名健壮的赵府下人当先冲进书房,扁担舞的虎虎生风,“呀呀呔!妖物在哪里?”

“什么情况?”

赵瑔与小厮婢女目瞪口呆。“赵铜锁!你敢在少爷我面前撒野信不信我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瑔儿、瑔儿。”

孙氏一手持铁剪一手提裙角风风火火出现,柳眉斜飞英姿飒爽宛如冲阵女将。“不对不对,我一定是看错了。”

赵瑔喃喃说,“这位女士好面熟,请问您贵姓芳名?”

孙氏扔掉剪刀扯过赵瑔,捏脸捏肩确认完好无损,“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告诉娘亲你是哪个?”

“赵瑔,男,汉族,一九九一年七月八日出生……”赵瑔回过神,“亲妈,您这闹的哪一出啊?突击检查孩儿学习也不用带凶器吧?我明白了,带一帮人来踢馆对不对?这里可是书房,咱们文比吧。”

“油嘴小子。”

孙氏大舒了口气,把赵瑔揽进怀里说,“老天保佑,是为娘的孩儿。”

半老徐娘的泪珠啪啪掉落。赵瑔比孙氏高出不少,“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当然是您的儿子,如假包换,假一赔十。”

孙氏松开手含泪带笑,“又说胡话,快给娘亲说说先前发生了何事?”

有嘴快的家丁把前因后果一说,赵瑔这才明白自己玩大了,难怪费了大气力才哄笑了仙草。回想方才孙氏护犊情深举动,赵瑔心头酸涩。“母亲,妈。”

赵瑔低头在孙氏脸上亲了一下,“你是天下最好的妈。“一直以来赵大官人和孙氏对他而言总觉隔着一层透明的屏膜,纵使夫妻俩对他百般溺爱呵护。直到此刻,无形的隔阂终于溶化,赵瑔从内心深处真正接纳了赵大官员夫妻。从此,他在这一世有了牵挂。孙氏手足无措,当众被儿子香脸羞得半老徐娘无处躲避,“我儿可是哪里不适?瞧你失心疯的样子。”

“孩儿一切都好,有劳母亲挂怀。”

赵瑔接下来说的口干舌燥说圆了炮仗事件。下人随主母散去后,小官人会施法术放五行神雷的秘闻首先传遍了赵府,又以插翅膀的速度散播到赵家庄每一个犄角旮旯。灵宝天尊道场近在咫尺,西北百里外又是龙虎山著名道家洞天福地,这里的百姓们早已对道家种种修行神通信了十分。赵小官人青天白日施雷法不奇怪,听说赵大官人就是灵宝天尊道场的外家护法,小官人更不得了,乃圣灵道子附身,太清观冲霄仙长的秘传弟子。人心就是如此,再怪异的现象也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赵小官人的妖孽传说就此始于亲手放的那个大炮仗。当天晚饭时,孙氏在餐桌上把儿子的祸事讲给丈夫听。赵大官人去县衙应卯,私下里把两坛美酒送到县尊大人居处,结果县尊大人尝过后一发不可收拾,喝高兴了诗兴大发拉着大字识不了两罗筐的赵大官人引为知己,点评诗词歌赋历朝名人佳作。美酒迅速巩固了两人私谊,赵大官人攻关大获成功,此时心情正好,啜饮着儿子的孝敬,咀嚼着可口的卤味、小炒,感觉给个神仙也不换。“哦?瑔儿放雷把人吓着了?”

赵大官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大惊小怪。能有多大响?还放雷?呵呵。”

宋人新年除夕夜会燃烧竹竿,认为爆裂的声响能够吓退太岁,保佑一家来年平安,“爆竹”一词由此而来。赵瑔坦承自己放了一个大爆竹,赵大官人根据既有经验想当然认为庄内族人夸大其辞满嘴跑舌头。“相公自是不晓得,这孩儿妾身是管不得了。”

孙氏回想白日里惊雷仍心有余悸,给了赵瑔一个嗔怒白眼继续说,“咱庄里几百口子人你去访访哪个不担惊受吓?妾身听下人说还有给瑔儿放雷骇跌的人家,若不依不饶找上门咱家赔是不赔?相公敢是倚仗官家身份不理睬么?”

“有这等事?”

赵大官人消了惬意笑容转过目光,横眉肃目竟也有县令大老爷升堂断案的威严。赵瑔在老赵灼灼注视下斯斯文文小口吃饭,俨然优质好男孩。“赔,当然要赔,赵某人一向讲道理。”

赵大官人给儿子碗里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想起赵瑔不吃肥肉,又夹回来咬去肥的那部分,再把瘦肉夹回去。“若有人愿供证确是瑔儿放爆竹致人跌伤,医诊费伤药费咱们一概照赔。不过,若有心怀不轨者借机讹诈,哼哼,官府也不会视而不见。”

赵大官人吧唧着嘴吃得倍香。“便你护着他,这孩儿迟早给你骄纵成纨绔子。”

孙氏拧了丈夫一把,心想自家这口子的“讲道理”就是刁难加恫吓,表面上一番话正气十足不偏不向,实际早坐歪了屁股。官服诉讼流程人为影响因素太多,油滑官吏不见天日的手段数不胜数,一句“需要查实”拖上年半载稀疏平常,若主不识相惹恼了审案大老爷,判你个诬告打板子交罚款你咬他去?凭赵大官人在县衙的人缘,事实上很难有人敢与赵大官人打官司。“夫人你心也太软,莫听人说啥便信啥。”

赵大官人“嗞溜”喝了口小酒,“妇道人家听风便是雨,瑔儿在自家玩耍碍着哪个了?莫非放个爆竹还要看人脸色不成?甚么道理。”

赵瑔的脸深深埋进饭碗里。老赵啊老赵,你这么护犊子俺想不纨绔都难。“不吃了。”

孙氏气闷地拧转身。本想让赵大官人站在同一阵线敲打儿子一番免得今后变本加厉,可是看丈夫一脸油滑恶吏就晓得,想让丈夫板起脸教训儿子比赤脚翻越武夷山更难。“瑔儿,把你日间放的雷给为娘拿两个来。”

孙氏气昏了头,心想把雷在大官人怀里放一个,看他到时会不会还这么淡然。“就在这房里放,看看谁坐的住笑得出。”

赵瑔差点没捧住碗,“没没没了,那啥,母亲喝碗银耳猪脚汤吧,养颜美容,母亲常喝青春永驻,呵呵。”

赵府丫环进来给赵瑔解了围,“禀老爷,二老爷求见。”

这十几天赵二爷简直是数着星星度过了每一个不眠之夜,十几天时间整个人瘦了一圈。”

兄长,嫂嫂,愚弟这厢有礼了 。”

赵大官人抬手虚让,“二弟来的正好,这边坐,你我兄弟小酌几杯。”

孙氏起身福了一福,赵瑔工整行礼,“小侄见过叔父。”

“好、好。既是兄长有命愚弟便叼扰兄长几杯酒。”

赵二爷的笑容从进门就没消减过,亲热地拍了拍赵瑔的肩膀走过去,“瑔儿今日施的好术法,兄长有此佳儿咱们赵氏兴盛有望啊。”

孙氏闻言斜挑赵大官人一眼。咋样,你自家兄弟上门讨说法了。“今日?为兄在县衙忙了一天,莫非瑔儿惹了祸事不成?”

赵大官人圆滑地以不在现场为由,留下日后掰扯转圜余地。赵瑔目睹老赵不解、诧异的表情大为佩服,村长同志的演技绝对有实力拿奥斯卡小金人。“瑔儿这孩子不得了哇。”

赵二爷与兄长碰了杯小抿一口,语气热烈活泼,讲述白天庄里族人如何六畜又是怎么飞跳。“这孩儿在家里生生憋坏了,又非年关烧爆竹做甚。瑔儿莫总在书房温诗读书出去与族兄弟们耍一耍。”

赵大官人举箸示意赵二爷吃菜。他听的仔细,说来说去儿子还是在自家院里玩耍,屁大点事让赵家庄人夸张成妖魔现世一般。“再烧爆竹唤族兄弟一起耍子嘛,嗯嗯,各家娃儿欢闹最好不过。”

赵大官人认为自己的主意应该给力,圣贤书里提到“不患寡而患不均”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各家小子们都玩你们还说谁去。赵瑔挠了脸挠头,依老赵吩咐赵家庄会炸平了吧?其实赵二爷今晚来的目的并非告一小状,聊白天的事不过铺垫。“不知兄长对愚弟提议可有定计?哈,瑔儿既然有空闲,正可……哈哈,非是愚弟心急,依瑔儿所言制这玉庭琼浆费时颇多,岂不更应早做筹谋,兄长以为呢?”

“二弟言之有理。”

赵大官人抚额沉吟。不谙商贾不等于不通世事,他当然清楚欲成实事必经历繁琐。“你我便合计合计?”

赵二爷大喜,放下酒杯掰手指一桩桩细说。”

愚弟前后想过,这玉庭琼浆当是咱们赵氏今后收之不竭的财源,索性把酒坊建大些,愚弟家中尚有余财四万贯,全拿出来!砖瓦木等采买断不可节省,此外匠人雇酬、制酒所需粮食、器物需瑔儿匡算总数再由愚弟核算钱两,这又是一大笔费用,嘿嘿,愚弟算来算去怕低不下七万贯。”

“酒坊建成手头还得留下些活钱。”

赵大官人点头,“八万贯吧,为兄这里也出四万贯,依照前议,所得两家平分,甚好。”

“八万贯?好大一座酒坊。”

孙氏微有不快,“相公,妾身本不该插言,相公若有定计妾身并无二话,只是如此一来若耽搁了瑔儿学业怎生是好。”

“嫂嫂有所不知,瑔儿只需动嘴便是,余事皆可由愚弟操持,断不教瑔儿误了读书大事。”

赵二爷生怕又被好嫂嫂搅黄了发财大计,忙拍着胸脯保证。为让孙氏打消疑虑,他陪笑把自己熬夜思虑的各个细节说个通透,听的赵大官人点头不已,连赵瑔也不得不承认,许多问题是之前没想到的,赵二爷这位商业老手确实考虑周到经验丰富。孙氏不便再横加阻挠,但心里对一力撺掇的赵二爷不免有了小介蒂。大宋以文为贵,赚再多钱说破天也不如家里出一位进士状元风光,孙氏对赵瑔的期望值高到必须金榜题名,如果因为掺乎酒坊考不上功名,半老徐娘绝对不会放过赵大官人兄弟俩。赵大官人酒意上涌,猛拍大腿高声说,“痛快!”

有二弟相助此事必成,我看就此定下吧。”

赵瑔冷眼看老哥俩碰杯痛饮。心说喂喂喂没哥们你们必成鸟事,请尊重人才尊重知识产权好不好。“恭喜父亲、叔父,祝二位合作愉快财源广进。”

赵瑔笑眯眯起身,“父亲,孩儿吃好了,请容许孩儿告退。”

“且慢。”

赵二爷抬手拦住笑说,“你哪里也去不得,若无你酿酒奇技,为叔与你父岂非做那水中月镜中花勾当。瑔儿,你且说说,这酒坊该怎生建玉庭琼浆如何酿?”

“建酒房小侄可以提供点参考意见,至于酿酒技术嘛,”赵瑔顿了顿,“小侄记性不好,现在想不起来了。”

花厅里静了片刻,赵二爷的干笑最终打破了静默,“哈、哈、这孩儿顽皮,消遣为叔……,瑔儿,想要何物直说便是,为叔定无不从,可好?”

“多谢叔父。小侄想要的会凭自己努力换取。”

“是了。”

赵大官人指叩膝头微吟,抬目嘉许地注视过去。”

哈哈,我儿小小年纪便逞心机手段,好,果是做官的好苗子。”

啥意思?哥们维护自尊咋就扯上心机手段了?赵瑔硬挤出一丝笑说,“做官太辛苦,孩儿不想混官场。两袖清风为人民服务吧累死累活顾不上家,贪污受贿又天天提心吊胆怕东窗事发,还是逍遥自在做个平头小民踏实,人家唐伯虎早看透了,写诗说’别人笑我太痴颠,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家,无花无酒锄作田。’孩儿现在的日子过得挺好,费那劲折腾干嘛。”

“考举出仕乃光宗耀祖之举,你这孩儿哪里学来这般不思上进腔调。”

赵大官人脸一板又展颜大悦,“孩儿他娘,可听见孩儿吟的诗么?好、好,好诗,呵呵,我儿腹有大才呀,小小年纪便学为夫惯会拿捏关节,我赵子淳后继有人呐。”

孙氏连给丈夫几个白眼,“左右不过一个村里正,莫当自己朝堂权相说话,也不怕给人耻笑。”

“说起衙门里的手段娘子当真小瞧了为夫。”

赵大官人自得地捻须,“拿捏关节待价而沽很是考量火候地,便拿咱家酒坊来讲,关窍在何处?当是瑔儿这酿酒的方子,嘿嘿,衙门作公的人若掌了局势关窍断不会轻易松口办事,若不然好处哪里来?”

赵二爷的心没来由乱跳,“兄长,莫非瑔儿当真讨要好处?这、这这……咱们自家买卖有好处也落在自家人荷包里,瑔儿这是唱的哪一出?”

“父亲、叔父,你们……”,赵瑔心想这误会大了,哥们要专利者的尊严老赵生拉硬拽非扯到衙门官吏们吃拿卡要上去。“算了,你们要这么想孩儿也不想解释了,一句话,孩儿以酿酒技术入股,占三成股份,二位给句痛快话吧。”

赵大官人眉开眼笑,对妻子夸赞说,“这孩儿心黑,他日当做个封疆大吏,县里刘大人也没咱孩儿狠哩。”

“父亲您这是表扬吗?孩儿心里可一点不踏实。”

赵瑔呆萌了,就这样老赵还高兴?“三、三成?”

赵二爷心堵的喘不过气。江湖帮传言,在外行走忌三种人不敢轻易开罪,僧道、女人和少年,自己也算老江湖了,难道在外面没栽跟头反而在赵家庄翻了船?赵瑔提出的核心技术问题是办酒坊绕不过去的坑,没有他酒坊玩什么花话?只要赵二爷想染指酒坊,巴望着靠玉庭琼浆分一杯羹,这个坑赵二爷必须硬着头皮跳。其实赵瑔的心还是不够硬,去掉他的三成技术股,赵大官人老哥俩代表两家各占了三成半股份,等于送了二叔家三成半,同样的事若发生在后世,赵二爷别说三成半,连根毛都没他的事。孙氏笑吟吟,裙下却碾着赵大官人的脚,”三成给瑔儿怕是少了些吧,相公?”

“三成,就此而定。”

赵大官人咧了咧嘴,心说咱家另三成半不还是你儿子的?女人家当真贪心不足。“二弟可有异议?”

“一切依兄长做主。”

乾坤已定,赵大官人已拍了板,赵二爷暗叹一声,也罢,三成半也好,无肉吃鱼总好过颗粒无收。第二天蒙蒙亮,赵瑔就被老管家赵升喊起来了。赵家小官人的卧室分里外间,酸枝梨木雕花镂空隔断与同样材质的大床古香古色。赵瑔睡眼惺忪坐在床边,仙草在铜盆里净过面巾,仔仔细细给他擦脸,三元在旁边插空给小官人穿长裰,照例是赵瑔情有独钟的月白色。“你们干嘛呢这是?鸡还没叫呢,这么早上班违法,我要投诉你们。”

赵瑔勉力睁开眼缝,不满的嘀咕被仙草的面巾堵的断断续续。“小官人有话尽可去找祖母说,小老儿奉命行事,可怪不到咱头上。”

老管家赵升与赵大官人同年,不过人长得清瘦,花白胡须看着有长者风度,一脸笑容慈祥无比。三元也是哈欠连天,“小官人,庄里的鸡今日偷懒,天边鱼肚白还不叫,应该治罪,全部做成叫花鸡咋样?”

仙草给赵瑔擦完脸又洗过面巾,换了一条开始给赵瑔擦手,“你们俩呀,一个赛一个嘴馋,三元却怪,吃了那多鸡咋不见长身子?小官人快着些,满福叔起了大早,皮蛋瘦肉粥、春卷、咸鸭蛋、羊奶,俱是小官人爱吃的,吃好了便去县城。“卖糕的,我这算不算自作自受呢?早知道这样当初该做陈醋,做酒干嘛。”

赵瑔唉声叹气套上鞋 “树大招风、树大招风啊。”

昨晚赵大官人哥俩合计完毕,责成技术总监赵小官人当夜规划酒坊蓝图,并决定翌日去县城招工。投资八万贯的酒坊是赵家庄有史以来最具规模的建设项目,需要的劳动力不是个小数目,赵氏族人不乏青壮,但各家都有自己的农活,眼不正是将收早稻之际,哪里有空闲劳力。赵大官人虽是未来酒坊名义上的当家人,但公务在身,一早就骑了驴子去县城上班。招工队伍由赵二爷带队,主母孙氏又遣了稳妥可靠的管家赵升辅佐,随队人员有柴高荣和赵彬,柴老师秀才出生,赵彬已被内定兼任酒坊管帐先生,请他俩同去相当于面试官。而赵瑔作为特邀佳宾一同前往,这也是孙氏的主张,出去见见世面总好过在家里无法无天到处放雷。一辆慢悠悠的牛车相当于大宋版五菱面包车,载了赵瑔、三元、赵升、柴高荣和赵彬。赵小官人脸上黑眼圈宛然,设计酒坊规划图到半夜,小厮也跟着熬了半宿,主仆俩俨然一对熊猫宝宝。赵瑔对酒坊突然热心源于自己的小算计,以往用零花钱小打小闹搞“科研”总嫌捉襟见肘,现在盘算着假公济私把自己的实验室一举正规化,话说大笔公款在权力内不顺势挪用点不符合国情啊。牛车到了村口,招工办主任赵二爷牵着一头叫驴已等着了。实际上去县城招工的首倡者也是赵二爷,蒙古人南侵,逃难的异乡百姓大量滞留在铅山一带,非常时期,这些抛家舍业者但求有口饭吃,根本不敢奢求工资奖金绩效提成等等。不得不说,赵二爷行商多年精打细算几乎养成了习惯。赵家庄距铅山县城不足二十里地,小半个时辰后县城在望。赵瑔倚靠着厮壁探头观望,铅山县城并无像样的砖石城墙,随着民居趋于密集,这就算进城了,一座木寨楼前有两名怀抱长枪聊天的厢军土卒,应是守门戌卒。三三两两携家带口的外乡百姓随处可见,凡能遮风避雨的所在更是人满为患。赵二爷停了坐骑下来,“赵管家,你我分开各去招揽人手,切记要面相忠厚身强体健者,巳时我等在县衙对面的庆盛茶坊会集。“他侧脸叮嘱赵瑔,“瑔儿莫乱耍,小心被人拐了去。”

拐哥们去给老光棍当媳妇吗?赵瑔扯了扯嘴角。等赵二爷牵叫驴走远说,“升伯,你们忙去吧,我自己随便逛逛,这县城有三四年没来,感觉没什么变化,就是人多了不少。”

“若无鞑子祸害,咱们铅山可不见这许多外乡客。”

赵升叹了口气,“瑔哥四处耍子不妨,只莫与人争气,但有碍便跑去县衙,一切自有老爷出面料理,可记得哦。”

“行了行了,你也是东土大唐来的,跟唐三藏同门师兄弟。”

赵瑔背着手带小厮走开了。“小官人,咱们的酒坊何时可建成?”

三元的脖子像装了弹簧,时时转来转去左右看个不停。“怪哉,此事与尔何干?”

赵瑔回身斜过一眼,拖着长腔拽文。眼前所见让他起初的兴致全无,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老天爷把他扔到这个时代是打算玩死他咩?三元缩了缩脖子一时接不上话。跟了赵瑔有几年了,但凡小主子怪腔怪调必定因为心情很不爽,可是最近明明没什么闹心的事,反而诸事顺利,酿出了好酒,摆平了教书先生,即将主持上马八万贯的超级大工程,心情应该很欧克才对。莫非因为放雷挨了老官人训斥?也不对,何曾见过老官人对小官人黑过脸。“小官人定是天上星宿下凡,凭小官人酿的美酒,酒坊日后生意准定大好,小的对小官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小技耳,不提也罢。”

“那是那是,在旁人看来难如登天,小官人耍子便做成了。嘿嘿,八万贯的大酒坊,小官人将来可不富甲一方,那多钱该如何花销呢?一餐两只烤鸭,小官人吃一只扔一只?”

“少拍马屁”。三元愁得两条八字眉揪作一团,心想你不欧克我咋欧克?“站住!敢跑老子打折你的腿!”

远处一声暴吼吸引了主仆俩的注意。一个小男孩从赵瑔面前飞快跑过,后面的大汉迈大步追上,扭住男孩小胳膊,巴掌抡圆了猛扇男孩屁股,“竟敢偷人糖饼,老子打你这个小鬼!”

几巴掌打着孩子哇哇大哭,赵瑔看不下眼,撩袍角过去,“住手!这孩子才多大点,教育两句差不多行了。他要是你儿子你舍得这么打吗?”

大汉生得身体壮实双肩宽厚,一双大手筋骨暴起,见赵瑔穿着不凡,身后还跟了小厮,显是哪家富家公子。“小爷,他偷人糖饼。”

“破糖饼值几个铜板,我告诉你,你摊上事了。”

赵瑔放开嗓子喊,“大家注意了,这孩子谁家的?赶紧的,再不来领孩子就让人打断腿了。喂,有没有人丢了孩子?”

“小、小爷……,”大汉脸庞抽搐几番欲言又止。“你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小爷我就是证人。”

赵瑔横了大汉一眼,“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今天你会被揍得很惨,别说孩子他爹不会轻饶你,孩子的七大姑八大姨也要挠你满脸花。”

“这孩子没有小爷说的姑姨,便只有小人这个不中用的爹。”

大汉想笑硬憋着,古铜色的脸膛眼见泛出紫红,跟晚熟的茄子似的。“ ……我去,这么巧?”

赵瑔捂着嘴从掌缝里说,转头去看小厮。“我我……我也去。”

三元一脸高深莫测的笑。“爹……我饿……呜呜……”孩子只有五六岁大,很可爱的长相,眉目端正却面带恐慌,手里死死捏着咬掉半截的糖饼。虐待儿童?赵瑔又怒了,这是搁美利坚警察铁定抓大汉去吃牢饭。“尔乃此子亲父乎?”

赵瑔慢慢挽起袍袖。周围已经聚拢了一堆人,交头结耳小声议论着这场小纷争。大汉看四周,沉重垂首似无颜见人。“孩子饿了就赶紧带他去吃饭,看他瘦成什么样了,你这厮不知道心疼孩子吗?”

大汉眼泛泪光,疼惜地抚了抚孩子的脑袋,“小爷有所不知,鞑子来势甚凶,小人那时节只顾带他逃命,家里的杂什全落下,身上钱……人离乡贱,省一些是一些吧。”

赵瑔默默不语,从衣内缝制的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私房巨款,一小块杂银饼。“天无绝人之路,机会有时就在你觉得全世界都远离你的地方。”

大汉含泪握紧了手中的杂银饼,感激地冲着赵瑔背影喊了一句,“小人李刚,小爷大恩不敢忘,请小爷留下尊讳。”

……李……刚?赵瑔愣了几秒钟缓缓转身,“这名字……记忆犹新呐。”

他看的是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小屁孩,试图找出日后飞扬跋扈的样子。小屁孩狼吞虎咽吃完半块糖饼,仰脸布冀地说,“爹,啥时打铁呀?爹找了活计要给孩儿买油饼吃。”

“李大刚是铁匠?”

赵瑔双眼放光,再看大汉那双如同武林外家硬功高手的双掌时,竟美若少女欺霜赛雪的柔荑。眼高手低形容的就是赵瑔此时的窘境,空有满腹冶金工艺合金配方却无现代化金属冶铁加工设备,所以他的“科研”项目从未涉及冶金专业范畴。“呀呀呀,小爷直唤小人贱名便是。”

李刚手足无措,“小人原是昌平匠作行铁匠,做这营生有二十八年了,听人讲鞑子最喜捉我宋人匠作去军中驱使,是以早早带了犬子弃家跑来贵宝地避一避。”

“原来还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赵瑔抱臂上下打量李刚,眼神仿佛欣赏施瓦辛格扮演的T800。“好铁匠都是肌肉男,不然抡不动大锤。愿不愿应聘到我家去显显手艺?”

“不知小爷欲使小人打制何物?”

李刚大喜,正愁吃了上顿没下顿主顾就从天而降,“小人定竭心卖力气,断不敢教小爷失望。小人只求我父子有口饭吃,睡马廐无妨。”

“哪有自降身价的道理,李大哥如果真有一身好技艺我不会亏待你。”

赵瑔豪气地挥手,“你们父子有单独的住处,去了赵家庄你就知道了,人才到哪里都受尊重,试用期合格我准备给你开五十贯月薪,怎么样?”

“五五五……,”李刚彻底得了口吃病,四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仿佛集体脑门上被拍了砖头,静立片刻后“哄”的像炸了窝的麻雀吵翻了天。奢遮!何其奢遮!五十贯月酬!哪家员外的后生吃饱撑的跑这里消遣人玩啊。“怎么了?这些人嚷嚷啥呢?一个个有病吧。”

赵瑔甩了甩头示意李刚父子跟他走,“咱们换个地方说话,离这些棒槌远点。”

四个人挤出人群,赵瑔回头看了一眼,许多人激动地互相喷着唾沫吼,而且不断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眼神像是看白痴。“什么素质,没见过帅哥吗?”

赵瑔挑着中指画了个圈。“小爷小爷,”李刚抹了把口水,这货刚才一直震惊的张着嘴像待哺的雏鸟。“五十贯月酬太多,小人的手艺值不得、值不得。”

“这货有意思哈,别人嫌工资低,他居然嫌多了。”

赵瑔笑对三元,“你说他是傻帽还是太实在?”

小厮看了看两人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心说你俩一个傻帽一个实在。“不知小爷要小人打制何物?若小人做不来便、便……小爷另请高明罢,嘿、嘿嘿。”

李刚搓着手哈了哈腰。狂喜过后心里越想越不踏实,八岁入行从烧火扇风学徒做起直至艺成出师,李刚从没听说铁匠艺人有凭手艺拿五十贯天价月酬之说,打一柄镰刀连料七百文,多打更便宜,五十贯是什么概念?难道这位小爷想要一柄吹毛断毫的宝刀宝剑?“小人也打过刀剑等兵器,只是传世名刃非数年之功,又有费料择地诸般讲究,小人不过寻常匠工,实是不敢应承小爷所需。”

“你具体做什么我来安排,现在就问你一句话,同不同意?”

赵瑔心想不谦虚的说哥们就是活的欧冶子,雇你就为借你双手和一股子力气而已。“怎么冶炼好钢要不咱俩切磋切磋?”

李刚讪讪而笑,从眼角余光里觑着这位大言不惭的富家子。心说你咋不放个屁崩月亮上去。“瑔哥儿、瑔哥儿。”

瘦高的赵彬在人堆里犹如仙鹤相当惹眼,拨拉开人跑过来已上气不接下气,“我的个天爷,你在这里做甚,快走,赵老伯急得跳脚呢。”

“我也在这里招工嘛。”

赵瑔回手一指,“看看这位怎么样,铁匠,哈哈,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我要做军火大亨。”

“哥、爷,您想做啥由着您,只莫要给我们添乱便好。”

赵彬的语气介于恭敬与呵护之间。这位小族兄在赵家庄是出了名的不合群兼脾性古怪,赵彬印象里从不记得小族兄出门玩耍,自从七岁吟诗震惊全庄后,赵氏族人莫不把赵瑔当神童看,尤其赵彬喝过几次赵瑔酿的酒以后,暗地里对赵瑔生出敬畏之意,这位小族兄……妖孽过人有木有?李刚正愁跟不靠谱的富家子打交道,见赵彬凉帽长衫衣着得体,忙唱个大喏,“上下,小人这厮有礼了。方才这位小爷说要延请铁匠子去贵府,却不知可有其事?”

赵彬愣了愣,“你是铁匠?这位乃赵府小官人,他说的话岂能有假,要你去便去,恁的啰嗦。”

“是是,那……五十贯月酬可是的?”

赵彬抓着稀疏的颌下须把李刚仔细打量一番,“五十贯……?咋的?怕我赵府没钱么?莫说五十贯,便五百贯五千贯又如何?”

李刚眨着眼发懵,这赵家人咋一个比一个口气大,你们家有聚宝盆还是金娃娃孵卵呐?赵彬把赵瑔扯到一边,“五十贯?五十贯?您去打听打听,天下有五十贯月酬雇铁匠人的么?您若实在担心有钱没处使,给我,我留着娶媳妇,天爷爷哟,糟贱钱不带这样地……”无怪账房师爷像精明婆娘摊上了败家爷们,赵瑔给的工资远远超出了大宋百姓理解的上限,在赵府过惯了优游日子的宅男根本不了解当世物价,连赵彬这个帐房师爷的月收入也不过十五贯铜钱,五十贯工资有人拿,不过都是大店的大掌柜。这相当于赵瑔去装修市场找了位刷墙师傅,开口说,“我家套二房刷遍白漆,四万块钱干不干?”

刷墙师傅敢去吗?别是把人骗去割肾卖了吧?“聒噪,哥不差钱。”

赵瑔反手叉腰,豪迈如提出全民奔小康的伟人。他已经沉浸在实验室正规化多科系的美好意淫中,想象有各类人才分头忙碌,科研成果不断涌现。至于工资问题不叫事儿,酒坊投产后出的是酒,进的就是流水样源源不断的货款。为嘛叫现金流?真金白银像河水一样滚滚而来就叫现金流!私人实验室,听着就十分高大上。曾经的技术宅激情燃烧。“瑔哥且请三思,五十贯……”赵彬最后的挣扎劝说被赵瑔慢条斯理四个字拍地上了。“哥是股东。”

赵瑔牛逼无限。招工办来县城时一驴一牛车,回程时浩浩荡荡宛如鬼子下乡扫荡。赵大官人、赵二爷各乘低碳环保坐驾谈笑风生意气奋发。赵家老哥俩巨资筹建的大项目即将开工,赵大官人考虑再三,觉得作为当之无愧的一把手不能只当甩手掌柜,于是向刘县令告了假,率众齐返赵家庄。在“大宋第一声惊雷”诞生的墙外,赵瑔一副工程总指挥派头不时辅以手势讲解。这里已是赵家庄土墙外的野地丘陵,不远处小溪欢流,举目望去远山如绿岱。仙草和三元在赵瑔身后合力举着酒坊规划图,嗯,一张床板。宣纸太小,承载不了赵小官人的宏伟设计,昨夜急就章掀了被褥画在了床板上。“这里是车间,两边建仓库,一边放原料另一边放半成品,通道要宽,计划能容两车对行。地下一层是酒窖,这个很重要,各位,我们要建的是前所未有的现代化酒厂,所以各种功能性配套设施必须一步到位,像展示厅、会客室、会议室、办公室、餐厅、包括公共厕所……”展望未来,赵瑔心神激荡。在赵家庄一宅就是十七年,没有手机没有互联网没有淘宝京东天猫,整个人发霉并且布满了蜘蛛网,好不容易逮机会折腾,赵瑔睡觉都想唱歌。赵大官人哥俩和赵琛、赵彬、柴高荣五人脑袋挤成一堆,困惑地盯着面板,平面建筑结构图看不懂,设计师的理念也听得一头雾,但大家仍推测出赵小官人的勃勃野心或者称壮志雄心。这、这也太……?一个酒坊而已,这是打算建城池么?赵二爷父子俩面面相觑。赵彬和柴高荣柴老师一个抽长仙鹤般的脖颈,一个不停捻须,严肃的表情如同窥见大内秘库要图。唯有赵大官人捧着小肚腩乐得合不拢嘴。大胸襟!大气象!透过设计图看到的是设计者广阔的内心世界。“不可、不可,瑔儿这规划耗费靡巨,这、这……好大喜功不切实际!赵二爷扯嗓子喊,捂着心口宛如心梗发作。而赵大官人充耳不闻,看着赵家独苗苗如同农夫欣赏绿油油的庄稼地。“兄长,八万贯、八万贯不是这么使……咱们不能由着瑔儿折腾。”

赵二爷拉着赵大官人讨说法,指望兄长能本着求实高效的态度科学论证项目规划,可惜赵二爷的哀怨必定落空。“好,很好嘛。”

赵大官人打着官腔四平八稳,”瑔儿事无巨细了然于胸,二弟,你看这里,公共、公共那个厕所,很有新意很有新意,酒坊将来雇工为数极众,如厕问题不解决可不得了,瑔儿未雨绸缪立意深远,呵呵,咱们县衙至今也无人想及建个供多人如厕之所,只此一节便可见咱们孩儿高明,好。”

“往北几百里除了山野还是山野,内急哪里去不得,何以非得专建如厕之地,咱们建的是酒坊、酒坊。”

赵二爷想哭,你们爷俩嫌钱烧手还是咋地,小的异想天开肆意挥霍,老的不但不阻止还高声叫好,到时鸡飞蛋打谁负责。“大投入才有大产出。”

赵瑔这个半吊子以为自己在世界五百强继承人,“软环境更考量大企业的凝聚力,二叔,公共厕所很重要,直接关系到员工的幸福感和归属感。”

“采买砖石、木料花费极巨,若依你之规划行事,到时原料钱、工钱必不敷应用。”

赵二爷心想我管你龟属兔属,你个小鬼幸福啥子,盖个一千人同时如厕的大房子又如何?卖黄白粪水么?赵二爷黑了脸斥责小神童确有自己的理由,基础建设投资过大,必然挤占其它相关环节的资金,即使硬着头皮坚持完工也难免因后续资金匮乏沦为大宋第一桩样板工程。“小侄明白了,二叔不是反对小侄建公共厕所,而是担心基建投资太多,总投资只有八万贯,一个馍馍怎么掰有讲究,是吧?”

赵二爷重重哼了一声。心说总算这小鬼没真昏了头,譬喻倒是精当。“纸(只)要鹅(我)们有信心,困难就丝(是)纸老胡(虎)。”

赵瑔学伟人指点江山状,配以湖南口音豪情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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