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正盯着这场对台戏入了神,直到他眨了眨双眼。眼前的一切又恢复原状,依然死寂一片。不知莎琳被他们带到哪了?他心里一阵彷徨,便转身跑向出口,想打开门闩,却发现它死死卡住了。就在这时,大厅深处又传来一声惨痛的哀叹,莱特一听,即刻认出是“凡人之女”莎琳的声音!于是,他循声奔去,拐入大厅右侧一条阴暗的走廊。墙壁上出现许多裂缝,就像一条条蠕动着的灰黑色血管。当他进入大厅末端的侧门时,又听到莎琳几声痛楚的哀叹。原来这里还有一条隐藏的旋梯,须用“血色之眼”才能看清。声音正从楼上传来。“雷德......雷德,你必须停止......”莎琳低声说道,语气虚弱:“刚才我又做了个噩梦,当你吮吸我的血的时候……”“对不起……莎琳。”
雷德也气喘咻咻,话语中夹杂着怯意。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莱特来到城堡的第二层,走到一扇木门前,倾听门内的对话。“或许……我们应该回去,这里的空气令我窒息。”
莎琳郁闷地说:“我不喜欢那些蒙面人,他们也不喜欢我。”
“他们只是我们的管家和仆人。”
雷德低声说,“他出谋划策将维利塔斯法学院的一批学生从书的牢狱里解救出来,所以我们才能在这睡上好觉。”
他沉默了一阵,又说:“我的伤已经痊愈,但我的头发……”“让我看看……”莎琳说。“不。”
雷德闷声回绝。对方发出一个低沉的笑声,“你可以继续喝我的血,我不介意。要不我们就要将整座城堡吃光了。”
“不然就再建一座,再抓一群血奴来。”
雷德脱口而出。“为什么?”
莎琳愁烦地叹了一口气:“为何偏要多此一举?”
她轻叹了一声:“或许那顶王冠对你来说太沉了,但我说,你也太心浮气躁了。你总是仰着头,不像那些成熟的果子。”
“你认为我太年轻,不配戴上那顶王冠?”
雷德哀叹了一声:“说真的,我真的不想。黑暗就要降临,或生或死有何异?天下的乌鸦都一般黑,何况在黑暗之日?若不是你,我早就死在这片颓废的荒原上了!”
“唉——”莎琳长叹了一声:“一定会有办法可以治好你的病,但别轻信那个蒙面人。好吗?”
话毕,房内陷入死寂。莱特轻推了一下门,门没锁,门缝内一片昏黑。就在那一刻,他又发现此门变得十分陈腐,如同一块被毒虫啃食的朽木。一道道漆黑的污迹爬满整个门面,犹如恶魔的血管。莱特忍不住将门推开,鼓起勇气走入这个阴郁的房间。此房就像那陈腐的木门,窗户、四壁和所有的家具都被长长的污迹缠绕,仿似一个被冗长的噩梦死死纠缠的沉睡者。特别是那张床,看上去就像血族的温床,酝酿着黑暗、可怕的力量。只是缺了一只脚,床的一角塌在地上,床上的人已消失,留下一股令人压抑的阴晦之气。莱特不经意地走向这床,伸出手去轻触了一下床上那张布满灰尘和污垢的薄毯。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跳到床上,就像一个昏头昏脑的沉睡者一样。昏暗的房间陡然明亮,他感觉自己正从睡梦中逐渐醒来。在迷糊中,他看到床边有一团很明亮的白光,那光好像在对他说话:“接受我的馈赠吧。我比任何人都强大,只要你跟从我,我就能满足你的一切需求,远超你的想象!”
那是一个混乱的力量,无比强大,以至发出白炽之光,令他不安,并激起他心中的怒火。“不——”莱特大声斥道,“就算我摔得头破血流也不会看你一眼!”
原来这是雷德压抑已久的心声。白光随即消失,房间又变得阴暗,窗外的天空好像刚破晓。莱特松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睡在他身旁的少女。还好,她依然安睡在床,并没有被惊醒。于是他把手伸过去,轻抚着她柔顺的黑发和恬美的面庞。她的面颊即时泛起了红晕,就像落在水面上的蜻蜓荡起的涟漪。“噩梦?”
莎琳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眼睛依然紧闭。“我的血可以冲走你的噩梦。”
莎琳笑道,挺开惺忪的眼帘,望着对方,眼里含着暖意。然而就在这时,莎琳又皱起不安的眉毛,就像看到不速之客一样。不但如此,她还鼓起了惊诧的眼珠,张着嘴,面色惶惶。莱特见她这副模样,也吓得从床上爬起来。“你的脸,你的脸!”
莎琳忍不住尖叫起来。莱特即刻从床上跌落,诚惶诚恐地跑到房间另一端,趴倒在梳妆台上,霎时看见镜中一张糜烂的脸:左眼血红,鼻头塌陷,嘴唇破裂,就像一个死去很久的人一样。他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之余将挂在肩后的风帽套在头上,正想跑出这个阴郁的的房间,不料身后又传来莎琳哀怨的叫喊。“雷德——”她急跑过来,又将他紧紧搂住。“为什么你不让我去死!”
莱特悻然说道:“为什么你还要从那该死的马车上跳下来?为什么!”
“让我帮助你!”
莎琳喊道。“不!”
莱特断然说道:“你那些单纯的药水根本救不了我,还有你的血,那只是荒原上的淡水!”
“那你为什么还偏要带我来这?”
莎琳哭道。“在命运面前,我无从选择!”
莱特愤然嚷道:“我本是他的追随者,却一直无法走出他的迷宫,即使我再活几百年也是如此!”
“那就顺从他!”
莎琳啜泣着:“顺从我们的本性!因他造就了我们,还有这片旷野。如果你不想回去,就留下来,我会一直陪你,直到时空的尽头。在哪不重要,只要我们在一起!”
“无论我走到哪,都面临可怕的死亡。”
莱特哀叹道:“时空没有尽头,痛苦没完没了,我必须做个了断,在各种悲惨的结局里选择一种最满意的结果。我有权这么做!”
“无论如何选择,都在命运之下。”
莎琳抚着他发僵的肩膀。“没错!”
莱特忿然说道:“我只是这片废土的看守者,像个牧羊人......像个叫花子那样整天拄着拐杖乞求无良之人弃恶从善!如果我真是命运之士,就会更加看重日光的辉煌,而非城堡里的珍珠。我也深知,在我那急流的血液里还有一滴命运之血。即便如此也不过是一时的感悟,就像一颗转瞬即逝的星泪,在我心中印下难忘一刻,却不能将我的心全然扭转,不能!所以现在,我依然是个懦夫!我再也没有勇气面对维利塔斯那些目光如炬的人,还有那熠熠闪闪的王冠,它对我来说太沉,我担当不起!所以,我将以我的方式来终结这种痛苦!”
莱特抚摸着莎琳的手,忧伤地说:“不要试图拦阻我,莎琳,请允许我暂时离开你,或许几天,或许几个月,但不会更长。我发誓,一定会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到那时,我将面目全新,就像我们当初那样。请耐心等我回来,好吗?”
话毕,便从她怀里挣脱。“这些夜里我总是梦见这一刻!我的心一直在煎熬,还有......”莎琳哀哭起来,不得不缩回房间,趴倒在床上。此时此刻,莱特的腿又僵住了。他的心也挣扎起来,他真想现在就从她面前逃开,找一个地方躲,但他的心不允许。他就像一个被命运之绳拴住的木偶,无法动弹,只能背对着她,在凄冷的夜气中瑟瑟发抖。“命运注定我孤身一人独自行走。”
莱特不由地叹了一口冷气,嘀咕了一声,挺起僵化的肩膀,抬起沉重的双足,走出“凡人之女”的视野。眼前的一切陡然灰暗,阴森森的走廊一片死寂,再也听不到莎琳的哭泣。莱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的脸皮依然完好。他又回头朝那悲凉的房间望了一眼,房里仍是一片死灰。然而就在这时,他又听见楼下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于是走到楼梯口,一眼望见那个老谋深算的蒙面人。与此同时,对方也向他仰起了头。莱特正想冲他发怒,不料迎来对方一声激切地问候:“早上好,雷德大人,一切安好?”
于是,莱特沉着脸走下楼,与他插肩而过,对方紧随其后。“好消息!雷德大人。”
他急切地说,“沉睡者计划已有明显进展,正如您先前写下的宣言,非常震撼!”
“很好。”
莱特闷闷地说着,继续向下走。“一切尽在掌控中。霍斯曼已进入沉睡,在不久的将来,他将成为你的贴身侍卫。”
蒙面人振振有词,但语气平缓:“我们已获取天遣者艾玫的血样,正如之前的预见,她是一名天遣者,却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我在她的血里找不到什么斗志,但她妹妹的血仍可助我们一臂之力。”
“她妹妹?”
莱特不假思索地抿了抿嘴,放缓了脚步。“所以我们必须启用‘利维亚计划’。”
蒙面人望了莱特一眼。“这是什么?”
莱特不解地问。“一个新生命,非培育体,非召唤体,而是你未来的亲生女。”
他说。“这么说,你已经不反对我和莎琳的关系了。”
莱特漠然问道。“嗯......不,我们需要她。”
蒙面人隐晦地说。就这样,他们一直走到城堡地下,光线变得愈发阴暗。“此外我们还有一项终极计划。”
蒙面人走到莱特身前,使用心力推开一扇隐藏的石头暗门。“我想,这是命运之神故意给我们开的一个玩笑。‘莱特’,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嗯?”
莱特的心又震了一下。“另一个强大的魔法骑士,大人。”
蒙面人得意地说。两人行走在死寂的地下走廊里,穿过一道又一道暗门。深沉的脚步声在粗硬的地面和墙壁之间回响,挑动着莱特的心。两人七拐八弯,最后抵达走廊的尽头——这是一条死路。一堵神秘的石墙挡在他们面前,墙上有一个浮雕,形似两条交缠的毒蛇。莱特断定这是一个印记,于是把手放在上面,使劲一扭,墙面原封不动。“对不起,雷德大人。”
蒙面人说,语气中透出一丝诡诈。“以防不测,我们设置了暗号。”
说着,便上前一步,把手放在印记上,唤道:“利维亚!”
话音一落,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这堵黑魆魆的石墙。莱特怔了一下,又如梦初醒。“利维亚?”
这名字异常陌生,在他深邃的忆海中,如同遗落的巨石。无奈之余,莱特也将手放在印记上,大声唤道:“利维亚!”
但是墙面依然原封不动。莱特思忖了一下,便学着蒙面人的语调重新说了一遍。通道震了一下,撒下一团团灰尘,仿佛一条正从冬眠里苏醒的大蟒蛇。啪嗒一声,墙上的印记外围出现一圈缝隙,印记向上凸起并掉到地上,露出一个圆形凹槽,里面有一个一线连成的五星图案,安置在一个圆形金属底座上,就像一道暗锁。莱特一看,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又翻了翻手中的书,见书中的笔迹已经到了尽头,只留下一段话,此后就是一片空白,再无墨迹。“我一直在想:一个人的价值是否可以用一个可观的数字来衡量?拥有与失去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些都说明不了问题,那就不能像一只啄食杂碎的孔雀,乃须一劳永逸地砍掉这些烦人的数目,确保自己安然去死,在沉睡中发掘无限的个性和潜能,在黑暗寂静中发挥无尽的自我与自由!”
落笔干净利索,铿锵有力。莱特没辙,只能合上硬皮书,收进衣里,看来只能硬着头皮解锁了。他发现这锁没有任何标记,只有星盘角上的滑块。莱特感到蹊跷,于是又闭上右眼,随即看见滑块上的字母,从左下角到右下角,是“VILIA”,反之是“AILIV”。这些滑块都可以沿着轨道滑动,莱特将它们都移到中间的五边形转盘里。然而转盘与五个角之间只有一条缝,根本转不动。莱特试着把手放在上面,轻轻一压便弹出来一截。这样一来,只要他扭动五根手指,使出一点气力,即可随意转动它。当里面的字母转到对应的角落时,则须把转盘压回去,才能把字母推到夹角里面。原来这些字母都要重组,才能开启这道锁。很明显,这是那名字的拼写:“LIVIA”。莱特拼了又拼终于拼对,只是等了许久,门还是没有动静。莱特不经意地摸了摸这个转盘,片刻之后,石墙果真动弹起来,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平缓地向右侧的墙面缩去。墙内一片漆黑,阴冷、凄凉的死亡气息从中流出。石头暗门终于开启,莱特深吸了一口气,贸然挤入这片死寂,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原来这是一个岩质地洞,很宽敞,高高的洞顶上,垂挂着参差不齐的石笋,颗颗水珠不住地滴落,好像上面积了很多水。莱特想了一下,发现他现在站的地方也刚好是查尔尼斯湖的外沿。他还记得之前做过一个梦——那个躺在查尔尼斯湖底的女孩,或是“王女”,或是一个召唤体!这里的空间比城堡大厅要大几倍,地面粗糙而平坦,四周都被开凿过,墙面上有许多方坑,一具具石棺置入其中,密密麻麻,俨然一座地下墓穴。这些石棺明显比精灵山崖里的那一副要小,莱特数了数:左右墙各两百个,前后墙各一百个。还有地上摆放的六十七个:中间一个,周围三组,每组二十二个,各排成一个简单的旋窝,“尾部”相接。这些方形的石棺看上去很平常,除了放置在正中央的那一台。这台石棺的盖子已被掀开,莱特走过去,低头一看,只见那人死死躺在石棺中。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或许就是他们要找的“莱特骑士”。但莱特又感觉这个几乎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又是那么陌生,好像他从来不认识他,并且觉得他很异样:面色苍白、头发凌乱、神色阴沉;身穿漆黑的铠甲,手握着乌黑的长剑,正是莱特之前使用过的那把狂怒之剑。莱特莫名其妙地看了他许久,以为他还在沉睡,没想到对方猛然睁开眼,抬起手,使出强大的无形之力将他的喉咙扼住,又将他整个人提到半空。莱特顿时慌了神,他想用心力来抵抗,却发现他的力量不如对方。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命运之神开的玩笑总比我们好,他亲手制作的双胞胎完美无瑕。”
蒙面人狡诈的声音又出现在莱特身旁。“在维利塔斯,我藏了两张王牌:艾玫和阿梅利,两个天遣者,两只丧家之犬,也是两块他山之石。在查尔尼斯,我也藏了两张王牌,你和他,亦是两块璞玉。显然,你们并非召唤体,而是巧夺天工的双胞胎!两家两男两女,两眼两手两脚,力量就此平衡!”
“什么?”
莱特一阵愕然,嗓门却被黑暗之力封住。“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将你弟弟藏在银光闪闪的面具之下,在你面前,他一直不亢不卑。但很遗憾,我们无法同时拥戴两个王。浮斯特已经突发政变,我们必须提前启动沉睡大计。所以,对不起,雷德大人,或者,我应该叫你莱特骑士。但无论你改过多少次名字,你的体格和意志都不如他,而且,我们觉得他比你更有能力演好‘雷德一世’的角色!”
“你……”莱特梗着喉咙,呵斥之声又被黑暗之力抑制。“没错,我也是一个嗜血狂人。”
蒙面人站到莱特面前,揭开了他的风帽和面罩,露出一张精灵面孔。那是一个中年男子——五官俊朗,但面色苍白,面情凶恶。“或许现在,你会很困惑,为何精灵族的长老也会如此堕落?”
他嘴一张,露出两个带血的尖牙。“我想这个问题还是应该由你来回答:为何总是被凡人之女肤浅的外貌迷惑,乃至睡昏了头?”
“他的脸皮在腐烂,身上散发着女人的腐臭!不配获得你的恩宠,不配戴上东德斯兰的王冠!”
石棺中的黑甲骑士狂声斥道,继续向莱特使出强猛的无形之力,手握长剑缓缓站立,跨出石棺。“混蛋!”
又慌又怒的莱特破口骂道,话音淹没在对方的黑暗之潮中。他不得不咽下一口呛人的苦水,闭上充血的眼睛,压住急促的心跳,将心中积蓄的余力全部调动起来,汇集于一掌之中,随后将它掷向眼前的黑甲骑士,勉强将他击退。对方心力一断,莱特便从他手里挣脱,摔落在地上,艰难地咳嗽起来。此时他又想起之前在山崖上被天遣者掐住脖子的感受,只是现在这种难受根本无法跟那时比。不过还好,他总算稳住了态势,于是向后一个翻跃,抓起一把悬挂在石壁上的直剑,平稳地站到地上,把剑指向对方。“你弟弟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之前的你从来不正视他。所以现在,你也应该好好领教一番了。”
刚露出本相的精灵男子见莱特反守为攻,便退到一旁,继续挑拨他们的斗气。“他不该存在!”
莱特吼道,挥剑扑向黑甲骑士,“他只是你的试验品,也是我脚下的阴影!”
“哈……”嗜血精灵扬声笑道:“恰恰相反,正是这对双胞胎唤起我的沉睡者计划。我一直想弄明白命运之神如何将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制造出来,试想一下暴君横行的七大陆会是怎样?”
“我不再是之前的雷德!”
莱特嚷道:“你无权取代命运之主!”
“命运之神赋予我权利,你无权干涉。沉睡者计划势在必行,天谴之计也已经事半功倍!”
嗜血精灵嚷道,“你弟弟是一颗燃烧的打火石,他在军中振奋人心,大屠杀在所难免。”
“兽族和精灵族已经成为你的背腹之敌,我哥,现在,你已孤立无援,众叛亲离!”
黑甲骑士把剑挥向莱特,点燃剑上的红色烈焰,随后一声恶吼:“名归原主的时候到了!”
“你还没有学完仇恨的功课,我的大人。”
嗜血精灵又抬高他的声调:“我们宁可将整个德斯兰作为供物祭献给伟大的浮斯特!没有浮斯特,就没有七大陆!所以,我们不能将人类的祖传文明葬送在软弱无能的人手中!”
“疯子!”
莱特愤声骂道,面对黑甲骑士强猛的攻势,他步步退后,吃力地格挡着。“别担心,莱特,我能看顾好你的兽人之女。”
黑甲骑士冲他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眼眸变得血红,透出咄咄逼人的凶光。“啊——”莱特咆哮着扑向对方,却不幸露出防守的漏洞,被对方一剑刺中。这一刺并没有重伤他,反使他像疯狮一样双手握剑朝对方猛砍,直到砰然一声响,普通的铁剑被狂怒之剑切断。“哈哈......”只听黑甲骑士发出一连串阴冷的笑声,将燃烧的狂怒之剑指向莱特,一步步逼近他。“你今天穿得真得体,大人,这件乌黑的睡袍正好可以陪伴你进入长眠。”
“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莱特喘着粗气,手握折断的武器,吐着虚浮的言语,步步退后。“这些年来我一直给你做牛做马,如今你也该偿还报酬了。”
黑骑士怒视着他,把剑一甩,将他逼倒在那口打开的石棺中。“呵......”棺中的莱特忍不住发出几声无奈的苦笑,“看哪!看看你们这些无知又无耻的卑鄙小人,你们只管启用沉睡者计划。殊不知在不久的将来,会是怎样一个病毒泛滥的时代!这些无形的嗜血病毒,将不断入侵你们的心智和灵魂,所有有眼有耳的人将无时不遭受它的侵害,只有瞎子和聋子能勉强躲过一劫!”
“说得好!我的大人,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站在一旁观战的嗜血精灵拍起了手掌。“无须研制强大的武器,只需一阵轻风,就能将七大陆变成一个族群!或许,你已经在梦中看到,但你并不知道,只有嗜血病毒能将浮斯特零散的邦国和凌乱的七大陆捆绑起来:不再有国家,不再战争,不再有仇恨、失望和痛苦,只有单纯的笑容和永恒的快乐!但这必须付出,必须有所牺牲,必须通过一次净化大战来达成!只有这样,才能将光彩夺目的精金从污秽的杂碎里筛选出来!”
“没错,这样我们就能变成无脑的废物和无灵的畜生!就像查尔尼斯荒原上的沙子!”
莱特愤声喊道,蔑视着眼前的黑影。“但我还是要感谢你们,事到如今,你们终于可以让我安心睡觉了!”
“够了!让我结束这个败类的痛苦吧!”
黑甲骑士呼道,把剑一甩,熄灭了剑上的火焰。“他不是想看看我们的计划吗?那好,我现在就成全他!”
说罢,便掐住莱特的脖子,将他的头拽起来,又猛砸到石棺底上。而就在那一瞬间,莱特猛然发现自己又来到那个死气沉沉的房间。凡人之女莎琳正在寂静之夜中熟睡。此时砰然一声巨响,一个满嘴鲜血的暴徒踹开了她的房门,将她从梦中吵醒。“雷德?”
莎琳愕然望着这个不速之客,阴冷的月光照在他灰白的脸上,灰暗的血管缠绕着他的面颊。他真是雷德,却没有说话,只有可怕的沉默和虎视眈眈的血色目光。“你的脸......已经康复?”
莎琳激切地望着他,眼里闪着迷糊的泪光。片刻之后,她又惊疑起来:雷德的双眼都变成血红色,他怒视着她,踏着阴沉沉的步伐走向她。“雷德?”
莎琳愣愣地望着他,直到对方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尖锐的指甲刺破了她娇嫩的皮肉,渗出鲜红的血迹。莎琳大叫了一声,“雷德!难道你是回来杀我的吗?”
话音一落,嗜血狂人便张大了嘴巴,露出两个尖利的牙齿,猛地扑到莎琳身上,将她推倒在床中,一口咬住她柔嫩的脖子。“不,雷德......等等……”莎琳尖叫了一声。对方毫不理睬,只管抓住她的双臂,将她紧压在床上,就像一头残暴的猛兽,无情地吮吸着她的鲜血。“啊——”莎琳惨叫了起来,发出痛楚的哀叹……昏暗的月光霎时隐去,凶险的房间陷入了死寂。扭曲的残影不断爬升,汇成一幕幕骇人的场景。莎琳之堡陡然陷落,笼罩在阴森恐怖的夜色中。一群身穿黑袍,头戴风帽的人终于扯下他们的幌子,露出了原貌。这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精灵,严格来讲,是上古精灵。但他们一直被黑暗力量诱惑,乃至变成一个个凶恶的嗜血者。此时此刻,他们正汇集在城堡大厅,振振有词地宣读着嗜血的誓言:“黑暗即将降临,进化,是唯一途径!面对危难,我们目空一切,唯有沉睡……非常时期必将造就非凡之人,觉醒的沉睡者!若不想被黑暗奴役,被无尽的夜色吞埋,就必须将我们身上的每一根坚韧、优美的血管和每一滴火热、高贵的鲜血挑动起来——去冲破黑夜,去开启属于我们的血色黎明!我们的鲜血将被黑夜染黑,但那是深不可测的力量……我们冷若冰霜,但我们猛如烈火!白天是我们的荒野,黑夜是我们的乐园……我们被明光排斥,因此我们在黑暗中重生!我们无法获得神力,因此我们以血为食!未来属于我们,荣誉属于我们——浴血而立,嗜血永生!”
险恶的狂言在城堡内外游荡,深藏不露的黑衣人终于脱下外袍,像一头头凶残的野兽,四处搜寻孱弱之人的鲜血。吼声四起,惨叫连连,整座城堡及其外围领地都被嗜血病毒渗透,阴晦之气在这片土地上升腾。城堡不远处的荒原上,一支精灵军队正火速赶来,领头的正是天遣者艾玫。但军中多有兽人混杂,身强力壮的兽人战士扛着攻城锤抵达莎琳之湖的西南岸,开始攻击城堡外院的围墙……城堡里有一个封闭的房间,房门被一快木板钉死,房里传出一个闭塞、沙哑的呼救声——那是一个少女。绝望之余,她开始猛击房门,直到房门被一根磨尖了的金属床脚意外破开。少女继续顶撞这门,直到将钉在门上的木板捅开才得以破门而出,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在她背后,有一个强大的黑暗力量。她试图躲到阴暗的角落,但无论怎么躲,都无法逃避那双邪恶的眼睛。不仅如此,她还发现这里的人都变成嗜血狂徒,攻击任何有生气的活物。少女大喊大叫,举起手中的铁棍,刺向一个面容凶恶的拦路女子,却没能将她杀死。因此,她只能扔下这棍,不停地往高处跑,直到看见日落的霞光透过塔楼顶层的天窗。窗下有一条梯子,少女急忙爬上去,来到塔楼的岗哨,随即踢开脚下的梯子,锁上门窗,跑到岗哨的护垛旁,冲着荒原扬声大喊:“这儿——我们都在这——”那是一队精灵战队,他们正在搜寻一群失踪的孩子,队中还有一些是从维利塔斯来的贵人。但就在这时,一群凶猛的嗜血者袭击了他们,惨叫声飘入少女的心门,将她变成一具“木头人”。巍然挺立的城堡顷刻被巨大的黑暗笼罩,而她一直站在那,面无血色,形同僵死之人。冷厉的夜风吹散了她的黑发,邪恶的阴影在她背后一步步走来,最后将她完全吞没。少女失声痛哭,悲惨的哭声消逝在荒原上空,如单薄的孤舟被狂澜淹没……残酷无情的嗜血骑士抱着浑身是血的少女,疾步走向那景色秀丽的月牙湖——“莎琳之湖”,他们之前一直如此称呼。但现在,此湖已经变成一片腥红的血水,从城堡上面看就像一只半睁半闭的血色大眼,或是一个“阴笑的口齿”,一颗弯曲、尖利、染血的毒牙——泯灭人性的沉睡之湖!就像其他不幸的人一样,凡人之女莎琳也被抛入湖中,柔弱的躯体沉入湖底,与这片血水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