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家的马车在路上奔驰着。 车夫稳稳的驾驶着马车,而左君墨则来到后面款仓舒适的车厢里,陪左老夫人聊天解乏。 这一路回湖光县,估计得将近四个多时辰,等晌午到了望海县城,会去酒楼吃顿晌午饭,稍作歇息再继续上路。 晌午之后娘肯定会在马车里打瞌睡的,那么这之前的这段时间,陪娘说说话,解解闷是为人子该尽的孝义。 车厢内,左君墨就着这外面的闪过的风景,田地,村庄,跟左老夫人这里主动攀话,见到母亲的兴致似乎不是很高,左君墨便话锋一闪,跟她说起了这趟去长淮州的见闻。 但左老夫人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娘,你是不是乏了?”
左君墨问。 左老夫人沉沉的视线落在左君墨的身上:“君墨,娘不是乏了,娘是孤单了。”
左君墨怔了下。 片刻后,他笑了笑,“是啊,这段时日都跟那么多人在一块儿吃住,尤其是晴儿家那闺女天生活泼,很能给娘逗乐,这刚刚分开,娘有些不适应,略感孤单,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没事儿,儿子结束了这趟长淮州的生意,便可以在家里安心的陪娘,近期内我哪都不去。”
左老夫人摇摇头:“有些孤单,是你填充不了的,娘上了年纪,喜欢小孩子承欢膝下。”
左君墨顿时语塞,也笑不出来了。 左老夫人接着道:“君墨,你是个孝顺的好儿子,娘实在挑不出你的错来,娘也不忍心把那些你不愿意做的事儿强加到你身上。”
“你放心,这一回娘不会再逼你娶亲了。”
听到左老夫人这番话的时候,左君墨暗松了一口气,但更深的愧疚也涌上心头。 但显然,左老夫人还有另外的话要说。 “君墨,娘上了年纪,想要个小孩子在身边逗乐了,去帮娘去外面寻几个孩子回来让我养吧!”
“寻孩子?”
左君墨吃了一惊。 左老夫人点头:“男孩女孩都无所谓了,去那些闹灾荒的地方寻那些可怜的,无父无母的孩子回来,五岁以下都成,我放在身边当做孙子孙女来养着,给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左君墨沉默了。 这一回,他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 带孩子回来? 一件被他刻意遗忘的事情,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尽管那件事过去了将近七年,但…… “君墨,你怎不说话?娘的这个要求也让你为难了么?”
左老夫人一脸失落的问。 “我们家,不缺孩子们一口吃食,娘就是想要家里更热闹一些,不想晚景太孤单,有孩子们陪伴我,你在外面也能安心些。”
“到时候让他们记在你的名下,成为你的义子,将来等你到了娘这个年纪,也不至于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说呢?”
“我不想养别人的孩子,不想要义子!”
左君墨突然出了声,皱着眉头道。 左老夫人道:“义子怎么了?孩子你打小就养着,真心对他好,他自然也会把你当亲爹的,人都是以心换心,你看人家晴儿跟大志,那孩子养的多好啊,虽在扬州,可每个月都有家书回来,母子情分一直在……” 左君墨突然打断了左老夫人的话:“娘不就是想要孙子么?我给你带个回来就是了!”
“啊?”
左老夫人愣了下。 左君墨又补充了句:“亲生的孙子!”
“啥?”
左老夫人大愕,豁地站起身来,脑袋直接撞到了头顶的车厢顶,痛得老夫人眼冒金星。 “娘,你怎么样了?快些坐下让我看看,都怪我,是我不好……” 左君墨急了,赶紧将左老夫人扶坐下来。 左老夫人却顾不得疼痛,紧紧抓住左君墨的手,颤声问:“你方才说什么?亲孙子?你的儿子?我的亲孙子?你是在忽悠我吗?”
左君墨的眉头皱得越发的紧,“儿子不敢忽悠,是真的,我的血脉!”
左老夫人惊喜得差点叫出声来,指甲都快要把左君墨的手给抓出血来。 “啥时候的事儿?孩子呢?孩子在哪儿?”
她叠声追问。 最后,在左老夫人的严肃逼问下,左君墨不得不将自己有个私生子的事儿跟左老夫人这如实招来…… “那孩子,应该快要七岁了吧,还是六岁?五岁?嗯,差不多七岁了,至于哪个月份生的,我也没仔细问……哎哟!”
左君墨刚说了一句话,胳膊就被左老夫人狠狠拧了一把,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个混小子,这说的是人话吗?自己的儿子多大了自己都不清楚?你是怎么当爹的?”
“我压根就没想当那个爹,那孩子是一场意外,意外,醉酒后的意外!”
左老夫人无语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按压着想要把左君墨掐死的冲动,“孩子娘是啥人?到底啥情况,你如实道来。”
左君墨‘嗯’了声,耷拉着脑袋,闷声说起了自己人生中最想要掩盖的一桩丑事…… “那是大概七八年前吧,有一回我押送一批货物去苏州,那天夜里我心情有点不太好,就一个人出去走走。”
“我沿着苏州河一直走,走着走着突然下起了雨,无处躲藏,刚好岸边停着一艘船,一个戴着斗笠的老翁招呼我上船去避雨……” “你上了停在苏州河面的花船?”
左老夫人惊问。 虽然儿子成年之后能撑起这个家,她便待在家里安生度日,可是早年毕竟在外面闯荡过,对于外面的事情也是知晓一些的。 地面上有勾栏院,青楼一条街,水上便有大大小小的花船,做的都是声色场上的皮肉交易。 一想到自己嫡亲的孙子身上流淌着一半那种风尘女子的血液,左老夫人先前的激动就冷了几分,看向左君墨的目光更是带着怒意! 左君墨自然也察觉到了娘的不满,但话头都挑开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了。 “娘,那姑娘不是风尘女子,但也不是什么光彩身份,她是个寡妇。”
左君墨道。 左老夫人愕了下,虽然不喜寡妇这个身份,但寡妇好歹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只是命苦了些,只要不是风尘中那些卖笑的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