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粉这东西,庄户人家都不缺。 可麦子粉通常都是用来做面疙瘩,或是烙饼。 包饺子,擀面条这些吃法,却很少。 主要是费功夫。 孙氏已记不清自己多久没给孩子们擀过面条了。 “这面条是用啥东西煮出来的?咋嗅着忒香呢?”
孙氏又问。 这边,杨若晴把杨华忠的那碗端给他。 又把两只勺子放进两个弟弟的碗里,让他们自个吹着慢慢吃。 听到孙氏问,杨若晴抿嘴一笑道:“用鳖汤煨出来的呢!”
“鳖汤?哪里来的鳖啊?”
孙氏诧了下。 杨若晴瞥了眼边上的骆风棠:“前两日棠伢子在后面小池塘挖的。”
“我放在茶罐里,昨日烧夜饭的时候就放在灶火里煨着,忘了跟你娘说。”
杨若晴道。 但凡杨若晴在家,灶房操持吃食那块,基本都是她大包大揽了。 孙氏最多就是打打下手啥的。 不晓得茶罐里煨着一只鳖,也不稀奇。 听到杨若晴的话,孙氏释然了。 妇人瞅了眼桌上的面条。 那鳖肉煨烂了,融到了汤汁里面,再伏着在面条上。 只瞅一眼,就勾人。 妇人满面欣慰的看向骆风棠。 瞅见他还站着,忙地招呼着:“棠伢子咋还站着?快坐下来吃面啊!”
骆风棠笑着摇头:“不急,三婶三叔先吃。”
杨若晴也道:“我和他的那份在灶房呢,等下就去吃。”
孙氏和杨华忠这才点点头。 两口子端起碗里的面条,瞅见荷包蛋。 俩口子都不肯动筷子。 杨若晴又劝道:“每个人都有一只呢,爹娘就吃呗!”
“我们大人又不用长个头,吃了也是白搭。大安小安过来,把荷包蛋夹去!”
于是,两口子的荷包蛋,分别落到了大安小安的碗里。 大安小安都不敢轻易吃,问询的目光投向长姐杨若晴。 杨华忠打趣道:“这下歇火了,咱做爹娘的说话还没这做姐的算数了,哈哈~” 孙氏也捂着嘴笑,对杨若晴道:“晴儿,你就说一下呗,要不他们不敢吃。”
杨若晴抿嘴一笑,对两个弟弟道:“既是爹娘省给你们的,你们就吃罢!”
两个弟弟这才敢动筷子。 看着折腾了一天的家人,这会子总算是吃上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条。 杨若晴的心里,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她对骆风棠道:“走,我们也去吃面。”
“嗯!”
两个人进了灶房。 趁着骆风棠把托盘挂回墙上木桩上的当口,杨若晴赶紧把盛了两碗面出来。 最后一只荷包蛋,她放在骆风棠的碗里。 骆风棠挂好托盘回来,杨若晴端着面碗已经坐在灶门口吃了。 他看了眼自己那碗头的荷包蛋,又瞅了眼杨若晴那碗。 “晴儿,你不是说每人都有一只蛋吗?你的呢?”
他问。 杨若晴用筷子轻轻敲了下碗沿,若无其事的道:“我怕它冷了,藏在碗底呢!”
骆风棠眼底掠过一丝狐疑。 男孩儿没再问,他随即端起了面碗,抓起了筷子。 杨若晴正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鳖汤面条。 突然,一只滚烫的荷包蛋空降到了她的碗里。 她抬起眼来,刚好瞅见他收回手去。 杨若晴站起身来,责备他:“你做啥呀?这是你的那份儿,我的在碗底呢!”
“我不爱吃荷包蛋,你帮我吃!”
骆风棠道。 杨若晴讶了下。 这年头,鸡蛋一文钱一只。 庄户人家养鸡,大都都舍不得吃蛋。 得留着卖钱兑换油盐酱醋。 也就是谭氏那么宠溺杨华梅,那鸡蛋一天也只给杨华梅两只蛋的份儿! 这小子,这借口,也太拙劣了吧? “你这傻小子,我都说了,我碗底有一个。”
她接着道,“你这又塞给我一只,这是存心要胖死我吗?不成不成,赶紧拿回去!”
她要把鸡蛋夹给他,他闪身躲开。 “不多那一只!”
他道。 站到另一边,正大光明的往她身上瞅了一眼。 男孩儿咧嘴一笑道:“再说了,晴儿你胖乎乎的样子好看呢,像包子一样讨喜!”
杨若晴满头黑线。 她朝他磨牙,做出很凶恶的表情。 “臭小子,不会夸人就保持沉默啊,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骆风棠咧嘴一笑:“嘿嘿,晴儿莫恼,甭管你啥样,都好看!”
撂下这话,他端起自己的面碗,脚底抹油跑出了灶房。 灶房里,杨若晴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个臭小子! 垂眼看了眼碗头的荷包蛋。 方才那一丝恼怒,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里面,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幸福。 这种被人呵宠着的感觉,真好。 …… 吃饱喝足,一家人都很满足。 骆风棠起身告辞,被杨若晴喊来灶房。 她把一只篾竹篮子递给他。 篾竹篮子里装着一只碗,碗上面还倒扣着一只碗。 “把这面条带回去骆大伯尝口鲜儿,也省了他夜里烧火。”
杨若晴道。 骆风棠接过那篾竹篮子,一脸动容的看着杨若晴。 “晴儿,你有心了。”
被他这么看着,她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低垂着眼,把一缕落下来的刘海抚到耳后,冲他莞尔一笑。 “没啥,天快黑了,你赶紧回去吧!”
“嗯!”
他转身快步离开了院子。 …… 老骆家院子里。 暮色渐起,骆铁匠站在没有院门的院子口朝路口张望。 侄子吃过晌午饭就推着独轮车去树林子里拢松毛了。 这天都黑了,咋还不见家来? 啥情况啊这是? 就在骆铁匠焦急不安,打算去树林子里寻的当口。 骆风棠的身影总算出现了。 “你这孩子,出去半日咋这会子才回来?”
骆铁匠迎上去,语气带着几分责备。 又瞅了眼那空空的独轮车,“不是说拢松毛吗?”
骆风棠对骆铁匠咧嘴一笑:“大伯,松毛我给晴儿他们家送过去了。”
“啥?”
骆铁匠讶了下。 骆风棠见骆铁匠这副样儿,忙地又道:“明日我再去拢,再拢给家里……” “哈哈哈~” 骆铁匠瞅见侄子这样儿,知道侄子误解了他的意思。 “傻小子,你这榆木疙瘩总算开窍了呀!哈哈哈~” 骆铁匠伸出一只打过铁的大手掌,用力拍在骆风棠的肩膀上。 “做得好,不用大伯我吩咐,你自个就晓得给晴儿家送松毛,好样的!”
骆风棠被他大伯弄得一头雾水。 “走走走,赶紧家去,大伯得好好奖赏下你,夜里咱爷俩做面疙瘩吃咋样?”
“大伯,我在晴儿家吃过了,晴儿还让我给你捎带了一份呢!”
“是吗?”
骆铁匠这才留意到骆风棠的臂弯里,还挎着一只篾竹篮子。 “是啥?”
“鳖汤煨面条。”
“听着就带劲儿,刚好家里还有点小酒,我得整两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