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这样,那你一直在这里等我,想要我听你说的,是跟温斯有关的,还是跟宁欧有关的。”
尹婪缓缓回头,看着一脸笃定的欧拉,暗暗思考着温斯与宁欧绝口不提的往事到底是什么样子。“不,算起来这跟你的关系比较大。”
欧拉回头望着站在坡上的尹婪,答得深意十足。“跟我?”
尹婪愣住。欧拉点头,收回目光之后将其投放到远处,低声说了一句:“在你还是个小女孩儿的时候,你就没了自己的家吧。”
尹婪呼吸倏地凝滞,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阻止着它的进出。她愕然的望着欧拉,这件事并不算国际要闻,也不算大事,为什么她会知道。心里有无数个想法冒出来,但是她还是选择了一个她稍微能接受的解释,出声道:“看来你为了对付我,真是下了一番功夫啊。”
欧拉冷笑,“不要太高看你自己,当初的你根本无法入我的眼,我怎么可能为你耗那种功夫!”
尹婪怔住,不吭声。“怎么?这样就受不了?”
欧拉见尹婪沉默,嘲讽道。“欧拉,你直接说。”
尹婪不动,声音却冷滞。“你难道不会联想吗?”
欧拉见尹婪遇到这种事就跟傻子一样站着,等着别人的下文,很是看不起她。“那个时候的你是小女孩,但是那个时候的宁欧却已经是温斯的眼中钉,更是被猎豹家族遗忘的私生子。在如同猎豹家族这样大的家族中长大的孩子,跟你们这种普通人家生长的孩子是不同的,他们往往心智过人,人小鬼大,能做很多你们不敢想的事。而那个时候,在宁欧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温斯已经知晓了他的存在。更戏剧的是,那个时候的温斯很高傲,很独裁,丝毫都不能接受宁欧这样的存在,所以他做出了平常人都不敢想的事。”
尹婪听闻偶循序渐进讲述着温斯与宁欧看似南辕北辙,实则血脉相连的两个人的故事,心也在叙述中跌宕起伏,几近失控。“后来呢?”
欧拉望着脸色瞬间白了一层的尹婪,呵呵一笑,“你是不敢想,还是不肯想。”
尹婪的逃避被戳穿,她伸手撩发想要理顺一下思绪,却发现整个脑子艰涩异常,一想就痛,连带着心都开始痛。“这是他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起来是没有的。”
欧拉同意她的话,随即话锋急转直下,“可是命运就是这样,总是要杀你一个措手不及,生生让没有关系的人变得有了关系。”
“为什么!”
尹婪低着头,视线凝固在一角,不敢动。怕一动某一处坍塌的角落就会残垣一片,碎裂不休。“当时的温斯虽然心智过人,但是毕竟年幼,考虑不周全,以至于放错了火。而当时的宁欧年幼,不知道背后有这样一双黑手,无意间踏入了你的家,导致了那一场不该有的意外。”
欧拉的话瞬间击倒了尹婪,让毫无准备的她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欧拉见到尹婪的反应,眼中难得浮现了一丝不忍。抛开她对尹婪的妒嫉与仇视,她的命运跟她其实很像,都而且两个人的性格也是相似,都是失去了一切,不得不遇强则刚的人。“为什么……”尹婪的声音透着一股心死的绝望,“要在这个时候告诉我。”
欧拉轻然一笑,“或许是想看到你痛苦,也或许是想要阻止你去山顶,谁知道呢?”
“这件事是许锦松做的,还有宁绅,不是温斯与宁欧。”
尹婪垂死挣扎。“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你说的许锦松我不认识,但是你说的宁绅我却是知道的。那个男人,当初是被家里逼着娶了宁欧妈妈的,对于宁欧他倒是真心的,从没有亏待过他。甚至为了不伤害到他,还自己一力扛下了这个罪,宁可让宁欧怨他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段不堪的身世。”
尹婪闭上眼,体内一股情绪正在奔腾。她无助的摇头,“不可能的!宁绅的手下还有一笔尹家的财产,不可能啊!”
欧拉望着眼泪无声掉落,却依然不肯相信的尹婪,收回了目光,低声答:“其实,我今天来是想杀了你的,可是偶然得知了你就是当年那个被误杀的那家人的女儿,我突然就改变了主意。或许你不信,但是我的确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是你,这个时候我不会再去山顶,因为无论是他们当中的哪一个人,都是你不想面对的。”
“欧拉!”
尹婪蜷缩着,低声唤道:“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她一直想要自己死,甚至还想自己一无所有,如今她做到了。但是最后一句话又是什么意思,怜悯?可怜?“尹婪,没有人是刀枪不入的,每个人都有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旦那里被触碰,就会做出自己意想不到的事。”
欧拉说着,转身没入了来时的灌丛。“而且,我比你,更爱华景笙。”
尹婪听着欧拉走远的脚步声,抬头看了看被暗色笼罩的山林,与头顶那片灭顶般的乌云,有种无处容身的感觉。然而,即使是这样,她却没有停留太久。欧拉说最好的办法是不去,可是对她来说,这却不是最好的办法,心念欲催,却不等于心死。任何事情,她都要亲耳亲口去求证。更何况这两个人对于她的意义,非同寻常。欧拉虽然是离开了尹婪的身边,却没有走得太远,看到尹婪继续往山顶走去的时候,她的目光迷惑而晦涩。这样的尹婪就是华景笙所爱?山顶,暗色如盖,沉沉压下。宁欧与温斯的单打独斗也开始进入尾声,无论是从技巧和体力上都不占优势的温斯伤痕累累,无论是身上还是脸上都布满了重重淤青。他豁出命跟宁欧对决,虽然不能压制宁欧,却也没有白白吃亏,宁欧也被他打得狼狈,脸上挂了彩。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站着,各自都是气喘吁吁。宁欧望着嘴唇上布满了咬痕的温斯,看着他的手紧紧放在心口,明明痛不欲生却偏偏不肯认输的样子,心里多少都有些佩服。而温斯望着宁欧,虽然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合,但是这一场打斗却让他对宁欧的固有印象略微改变。尹婪喜欢的确实有几分不同。虽然两人打得狠,但是他明显的感觉到宁欧并没有对他下阴招,就如当初刚开始跟尹婪交锋一样,纵然她被他气得要死,却不曾对他最弱的地方出手。这种不算什么,却显尽了一个人的气度。想着,心处的绞痛转厉,让心志坚韧的他受不住,“咚”的一声他就跪倒在地,发出隐忍的低吟。宁欧望着已经不可能有反抗之力的温斯,想到烈老的交代,再看他几近透明的脸色,与濒临极限的身子,幽深的眼瞳蓦地闪现了一丝决绝。“门主!”
阿莺见温斯明显不支,宁欧没有趁势拿下他,反而朝他走过去,不由吃惊。宁欧却充耳不闻。观战的方元淅与华景笙见局势一转,亦是不解,这两人不是明争暗斗了那么久,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刻为什么却不致弱势的一方于死地呢?温斯一手撑在地面,一手揪紧了自己的心口,垂下的脸因隐忍和气血逆行开始涨红,额头的青筋暴起,身体机能绷至极限。在他痛苦不堪的时候,他的目光望见一双皮鞋靠近了自己,他忍痛抬头,冷汗随着额际滚落。“温斯。”
宁欧走到他的身前,轻轻蹲下了身,将手放在了他的肩上,一派郑重之态。“别……碰……我。”
温斯艰难的挤出这三个字,明显的有气无力。“我想求你一件事。”
宁欧见温斯支撑不久,快速的道明了目的。温斯痛苦如斯,却还是挤出了一丝冷漠的笑意,“不……”宁欧见他拒绝,用着格外郑重与真挚的语气说道:“我求你,救尹婪。”
温斯瞠目,无声质问。宁欧见状,这才解释:“当初你从烈老那里得到的解药只是一半,不能救她。现在烈老说除非我拿着你的人头去见她,否则就让尹婪等死。我之前一直没对你下手,不是因为我忌惮你,而是因为我担心尹婪。可是如今我没有办法了,尹婪的身体再度恶化,如果我还不拿到剩下的解药,她就会死。我求你,救救她!”
温斯愕然,他放开揪心的手抓紧了宁欧的衣襟,一直没有力气说话的他拼出了全部的力气冷笑道:“我凭什么,信你!”
“凭我哪怕输尽一切,也不可能会拿尹婪的性命来开玩笑!”
宁欧应对温斯怀疑的目光,坦然而诚挚。温斯脑海似万马奔腾,轰轰而过,留给了他残断的思绪。“呵呵。宁欧,纵然你对尹婪的感情出于真心,可是我依然不相信你的话。”
说着,他放开手低笑了出来,声音却凄凉,“但是,尹婪的命我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