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坐在酒店阳台上,沐浴在地中海和煦的阳光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八月末,威尼斯的气候非常怡人,白天的气温一般在二十四五度,晚上十七八度,而且阳光普照,晴空万里,这对于刚刚从每天三十七八度高温,且闷热潮湿的热带雨林中出来的贺新来说,宛如天堂一般。 二十五日凌晨天还未放亮,刚刚结束拍摄的贺新便从河口启程,一路颠簸,再次经历十几个小时的山路盘旋,在太阳西下之时赶上了飞往京城的航班,三个多小时的旅程,回到京城的家中已然是半夜。 第二天一早,红姐就急急忙忙用电话把他从床上拉起来,临行前的各种事务,宁皓那边的联系接洽,紧接着下午又急匆匆登上飞往欧洲的航班。 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次他们从京城飞到罗马转机再转机飞威尼斯的时候,订的居然不是联程机票,到了罗马菲乌米奇诺机场还要排大队办理入关手续,然后取行李重新办理登机牌,忙碌了近四个小时才登上最近一班飞往威尼斯的航班,直到当地时间二十七日上午才堪堪抵达威尼斯马可波罗机场。 一到下榻的酒店,贺新累的连话也说不出,倒头就睡,倒是宁皓俩公母放下行李居然还有兴致拉着这次过来临时花高价聘请的同样精力惊人的女翻译一起出去逛街了。 说来也奇怪,到酒店时明明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困的不得了。但洗了个澡躺到床上,又乱七八糟做了一大通的梦,醒来一看时间居然才刚刚过了一个多小时,躺下再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得从床上爬起来,泡了一杯茶,坐到阳台上吹吹海风,晒晒太阳,然后闭目养神。 只是一杯茶的工夫都不到,房间门就被砰砰敲响了。 贺新一开门就见宁皓和娜姐俩公母站在门口,哦不对,从他俩的人缝中,还看到一副嘻哈打扮的,临时高价请来的那位翻译。只是那妹子个子实在太矮,目标不太明显。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贺新看看时间,前后还不到俩小时。 宁皓一边进门,一边叹气道:“东西都贵的要死,没意思!”
说着还指了指身后的小翻译道:“而且古月万还说,这边买的那些纪念品大部分都是从义乌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
“小胡,真的?”
贺新把目光投向宁皓身后的小豆丁,惊讶道。 小豆丁翻译是宁皓找来的,据说是他一个专门做英语字幕的一个哥们介绍的,还是那哥们的前女友,两人都是京城外国语大学毕业的。 贺新昨天在京城经常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见她一个身高大概一米五出头一点小女孩居然背着个差不多比她人还要高的登山包,居然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印象十分深刻。 只是他听宁皓叫对方古月万,还以为对方姓古,笑么兮兮地跟对方喊了一声“小古”,结果惹来姑娘一阵白眼。 后来才知道人家姑娘姓胡,名字也很浪漫叫林语,古月万只是人家的外号,据说就是她那个已经分手的来自东北的前男友给取的,源自于东北土匪的黑话,翻译过来就是“姓胡的”的意思。 听完之后,贺新多少有点汗颜,自己怎么说也是东北人,居然会不知道东北土匪的黑话。 其实一开始请这位长的跟一个小豆丁一样的翻译,贺新多少有点不情愿,不但要负责对方往返机票、食宿之外,每天还要额外支付人家一千块的劳务费,这样算下来这一趟差不多要花三万多。还不如到了当地临时请个留学生当翻译呢。 不过对此宁皓还是比较慎重,因为卖片的时候还要涉及到文本的翻译以及里面是不是有陷阱之类,别看这个小豆丁其貌不扬,但人家厉害着呢,不但懂好几门外语,以前还在几家跨国公司干过,对于这种跨国买卖合同很熟悉。再说,虽然多花点钱,但毕竟也是知根知底的,总比那些不认识的留学生靠谱的多。 贺新原先还有些半信半疑,但在罗马转机的时候,听到小豆丁跟航空公司的地勤为转机的事情争论,那种他一个词都听不懂的弹舌音外语说的那叫一个溜。而且这次还幸亏带着她,才得以改签了一趟最快的航班,要不然这时候他们说不定还傻乎乎地等在罗马菲乌米奇诺机场,能不能赶上今天晚上七点半的电影节的开幕红毯都不好说。 “当然是真的!”
小豆丁走过来,还不忘白了宁皓一眼,道:“我有一个朋友在米兰那边专门做这种小商品生意的,他亲口跟我说的。义乌小商品在国外最大的销售地就是意大利,他们在这边也搞批发,尤其象威尼斯这种旅游城市,外面卖的那些所谓纪念品十有八九都是义乌过来,骗骗老外还行,要是咱们再上当,那就太冤了!”
“这么说,这儿的面具、手工蕾丝、玻璃制品、木制工艺品也都是从义乌过来的?”
贺新忙道。 他就是个喜欢买纪念品的,这次过来前还特地提前在网上做了功课。 “不是跟你们说了嘛,十有八九都是从义乌批发过来的,本地产量有多少啊,而且还贵,现在都是全球化时代了。”
小豆丁一脸不耐烦道。 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本小册子扔给贺新道:“老板,你主演的那部《恋之风景》的排片好象不太妙啊!”
贺新接住一看,是官方发布的排片表。这种排片表大同小异,都是英文和本国语言。其实意大利文看上去跟英文差不多,但是组合在一起就看不懂了,而且对于英文贺新也仅仅是能看懂一些简单的单词,大多数情况是靠猜。 他翻开排片表,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字母眼睛都有点花了,瞟了一眼此时正准备在阳台躺椅上坐下来的小豆丁,暗道:既然花了这么多钱请了翻译,自己还费这劲干嘛! 忙叫住她道:“小胡,你帮我找找,我看不懂啊!”
听到贺新声音,小豆子双手撑住躺椅的扶手,坐下的动作先是停滞了一下,等听清他的话之后,却依旧施施然坐在来,舒服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道:“《恋之风景》排在九月一日首映,同一天首映的还有贝托鲁奇的《梦想家》、艾玛.汤普森主演的《梦想阿根廷》、乔治.克鲁尼的《难耐的残酷》、尼古拉斯.凯奇的《火柴人》。”
说完,还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都是好莱坞大腕的作品,到时候你们的这部《恋之风景》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关注呢?”
贝托鲁奇是在好莱坞发展的意大利著名导演,堪称电影大师,国内观众最熟悉的他的作品就是曾经获得过奥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在内的九项大奖的《末代皇帝》。 他今年的这部《梦想家》的新作虽说没能入围主竞赛单元,但他在意大利的声望就相当于国师在中国。 另外两部参展的电影《难耐的残酷》和《火柴人》是既有好莱坞大明星主演,导演也分别是科恩兄弟和雷德利.斯科特这样的好莱坞一线大导。 至于同样入围主竞赛单元的英国电影《梦想阿根廷》,单单凭女主是奥斯卡影后艾玛.汤普森一个人的名字就够了。 《恋之风景》能够跟上述这四部电影排在同一天首映,不知道是荣幸还是悲哀?贺新愣了一会儿,也不由摇头长叹一声。 不过他马上又问道:“那三号跟《香火》一起首映的又哪些片子?”
相较于《恋之风景》他当然最关心的是自己真金白银投入的《香火》,放映的结果直接关系到这片子能不能顺利卖出,能卖多少! “入围主竞赛单元的片子有北野武的《座头市》和一部好象是俄罗斯的《回归》吧,还有就是……” 小豆丁大概也有点记不起了,摆摆手道:“反正都是一些我没听说的电影,估计不会有多大威胁。”
贺新翻着手里的小册子,九月三日首映的一共有四部电影,两部入围主竞赛单元的有专门的标注,另外两部除了《香火》之外另一部电影的英文名字他倒是认识,《The First Letter》。 “第一封信……” “对对对,这是一部伊朗电影。”
小豆丁听他念出来忙道。 同一天首映的大概除了北野武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字之外,一部俄罗斯电影和一部伊朗电影的导演名字似乎都没什么名气。 贺新跟宁皓对视了一眼,两人差不多同时松了口气。他又看了看小册子上《香火》的英译名《Incense》,根据自己还是在初中时学的粗浅的音标知识,嘴里念着“因,因……” 因了半天没有因出来。 “因三诗!翻译过来名词就是香的意思,动词的意思是激怒。”
躺在躺椅上的小豆丁估计听不下去了,难得主动道。 “哦,原来就是按照字面意思翻译成英文的。”
贺新点点头,瞟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的宁皓道:“浩子,其实翻译成一个和尚的化缘或者空欢喜一场是不是更加准确?”
“没有啊,我觉得那因什么玩意的,听上去挺好的。”
《香火》作为入围逆流而上竞赛单元的电影,主办方给他们安排了两个房间,为了省钱只能委屈宁皓和娜姐,把他们俩口子拆开,贺新和宁皓一间,娜姐跟小豆丁翻译胡林语一间。 一直到下午五点,四个人才到离下榻酒店不远的另一处酒店跟《恋之风景》剧组汇合,一同坐船前往丽都岛,参加七点半的红毯和开幕式。 《恋之风景》这次来的人也不多,参加红毯的就是李妙雪、林佳欣和摄影师黄月泰,郑伊建因为工作关系要到电影首映前才能赶过来。 贺新唯独有些遗憾的是制片人关金鹏由于目前正在加班加点赶制《画魂》的后期,没有过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不过出发前倒是跟贺新通了一次电话,告诉他MK2方面的人在电影节期间会主动联系他的。 “宁导演,你好!”
“别,妙雪姐,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小宁就行。”
难得换上一身黑色正装的宁皓跟李妙雪握手道。 当初宁皓来青岛探班的时候跟大家就已经熟悉了,只是当时谁也没想到,那个时常凑到黄月泰身边讨教的小年轻,如今摇身一变,已然是作品入围威尼斯电影节逆流而上竞赛单元的导演了。 “阿新,还没有恭喜你呢,居然都成为老板了!”
已经换上一袭低胸黑色礼服的林佳欣跟贺新笑眯眯道。 “哪有啊,皮包公司罢了。这个关导和李导都清楚。”
几个月没见,这姑娘看上去好象又壮了一点。 也许是这姑娘在加拿大出生,从小就是喝牛奶吃牛肉长大的关系,这身材看上去总比一般的女演员长的壮,虎背熊腰的,加上她的皮肤又有点偏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她穿成这样,贺新就有种想拍拍她那果露在外面的后背的冲动。 其实欧洲三大电影节的红毯都大同小异,只不过就是柏林的红毯短一点,规模小一些,戛纳则盛大且规矩繁多,威尼斯应该介于两者之间。 红毯的规模也似乎跟电影节的影响力相契合。戛纳、威尼斯、柏林,欧洲三大电影节,虽说是国际A类电影节中最权威,最著名,最具影响力的电影节。但随着越来越偏重于商业性的戛纳电影节在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无疑已经明显超过后两者。 而后两者虽然始终秉承传统,只是历史最悠久,风格上偏重艺术性和先锋的威尼斯电影节,显然始终能够压过最年轻的,且风格偏政治和社会性的柏林电影节一头。 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格的电影节红毯,宁皓跟贺新第一次在柏林走红毯一样,一脸的紧张,说好一起走的,只是等到贺新刚刚走到一半,还在跟周边的影迷挥手致意并停下脚步供媒体记者拍照的时候,一个不留心那货已经快步走到了红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