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太师看到张君临还是一如既往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夸太子有稳如泰山的气魄,还是该怪太子吊儿郎当不干正事。“殿下,项鸿战胜的消息传出去后,附近郡县的难民都涌进城内,再加上、加上……”董太师面露羞愤之色,吞吐片刻才继续往下说。“陛下只给守城将士留了三日的粮,城中粮食现已短缺。”
“哦。”
张君临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本来张承乾就是让金陵全城民兵当炮灰,粮食只会供应到西楚大军到来。战后缺粮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殿下可有法子?”
董太师老脸通红。大公主处理军中事务,把城内诸事交给他打理。可他只是擅长教导太子治国之策,并不懂如何安顿民生。“军粮都让父皇他们带走了,本宫除非追上去抢回来。”
张君临一脸认真地建议着。“要不驱赶西楚的俘虏追上去找父皇要军粮?”
张承乾那种贪生怕死的人,哪怕收到捷报也不会轻易返回金陵。让西楚俘虏追上去,估计能吓得这辈子都不敢回金陵了。“殿下莫开玩笑。”
董太师额头直冒冷汗,越发感觉自己来请太子出主意,是一记昏招。可城中无粮,又多是难民,很容易被人煽动惹出乱子。“殿下不如修书一封给陛下,请陛下分一些粮食运回金陵?”
“一来一去少说三五日,换作是你,你能饿这么久吗?”
张君临的话让董太师的脸更加红了。“是老臣无能。”
“不。”
是昏君没卵。张君临坐回躺椅上,一边不紧不慢地摇头,一边思考着解决的办法。乱世之中,粮草对于普通百姓来讲,本身就不够吃。皇族跑路前还借口抵挡西楚大军增税,借机搜刮了不少百姓们的粮食。要说城中如今谁家粮草最多……“殿下若实在无法子,老臣去找大公主商量商量。”
“我姐人美心善,她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
张君临说着狡黠一笑。“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太师,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抢粮食吗?”
正愁没有合理的解释让俘虏们去别人地里割草。瞌睡来了送枕头。“殿下,臣告退……”张君临疾步追上董太师,还在敲边鼓。“太师,我们抢了粮食能直接下锅,一顿都饿不着,它不香吗?”
“殿下不必再戏言,臣绝不干不忠之事。”
董太师强忍心动。可就算他想去抢陛下的粮,一来一去也晚了三秋。还不知要饿死多少人。“太师你想什么呢,本宫像是那种不孝子吗?”
像!董游眨眨眼不敢发言。“本宫不是戏言,是在说正事。想当初皇帝搜刮民脂民膏,不就是因为国库无粮又没有人捐粮?可本宫听说走的时候,士兵们押运的只有皇粮。”
张君临看到董太师停下来,脸色凝重地思考着。他将右手搭在董太师的肩膀上,凑到耳边犹如恶魔般低语着。“金陵乃南越京都,权贵世家云集之处,饿着谁也饿不着他们,太师你猜,剩下的粮食去哪里了?”
董太师打了个哆嗦。殿下都说了是权贵世家云集之处,那粮食还能去哪里?“殿下,若是那些人回来知道这是殿下的主意,定会遭到疯狂的报复。”
乱世中,粮草可是硬通货。天下耕地,皇族占三分,农民开荒占两分,剩下的一半都是权贵世家从祖上便开始把持、扩张。而少了这家权贵世家的支持,殿下永远只能是太子。“西楚大军奔袭千里不带一粒米粟,全靠边抢边打,没有本宫打胜仗,他们的粮食和留在金陵的人手都会没。”
“与其拱手送给西楚人,不如送给自己人,你说是不是,太师?”
张君临丝毫没有被报复的顾虑。等那些人敢回金陵的时候,谁报复谁还不一定呢!“……”董太师向来能言善辩,此时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殿下言之凿凿,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太师可能觉得抢这个词不高雅,这样,你就说是本宫让你借的,先从国丈陈家借起。”
陈家本是当地小富农。因陈皇后入了张承乾王府当妾,后来当上皇后,赏赐给陈家不少耕地。又靠着十年间不断的蚕食周边农户的耕地,陈家名下已有五万亩良田。“本宫听庄子上的农夫讲过,陈家捐了五千石粮,按照本宫推测,陈家手里至少还有五万石的粮食。”
一石是一百斤。抢了……哦不,借了陈家的粮就能撑很长一段时日。张君临看到董太师眼冒绿光,知道这事妥了。“好,老臣去陈家借粮!”
哪怕知道太子有刻意捅陈家刀子的嫌疑,可想到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董太师宁愿得罪陈家,得罪陈皇后和两位皇子,他也要去“借粮”。看到董太师一副赴死的模样上了马,张君临忍俊不禁。“谁敢质疑本宫的口谕,让他当面来找本宫。”
他巴不得陈家人来找茬。当初在后宫里,原身可没少受陈家人欺辱。别看他现在是六阶巅峰的武者,还是监国太子。可在陈家人眼里,恐怕下任南越国皇帝就是出自陈家。绝不会听他的话。“钓鱼执法的快乐啊。”
张君临抄起地头上的一把卷刃的锄头,扛在肩头,哼着歌朝山林方向走去。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山林间。所有西楚将领们不约而同地停下割草的动作,面露不忿。“我们好歹是中三阶的高阶武者,就算见到南越皇帝也应当受到礼遇,居然让我们在这里割草?”
“天黑了不让我们停下还没粮草吃,他是把我们当俘虏还是当奴隶?”
“既然南越不仁,就不能怪我们背信弃义,走,我们杀出金陵去!”
有张君临亲自盯着,他们还会装模作样老实干活。如今整个皇庄空无一人,张君临跑去了山林。天地广阔,他们可以自由……呼!劲风突起,把走在最前方的直接掀飞,滚出去数丈远,啃了满嘴土。“谁让你们停下来的?”
将领们吃惊地望着拎着一只灰兔返回的张君临。看到张君临脸上的怒意,吓得连忙拿起镰刀与锄头,装作无事发生,继续干活。他们不知道张君临是如何知道他们要逃的。但他们感受到了。不到一日,张君临的功力似乎又增强了。竟让他们有种面临着项鸿项将军时的压迫感!“本宫派了与本宫实力相当的高阶暗卫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再敢消极怠工,格杀勿论。”
他刚找到兔子窝,脚下的力量源泉歇菜了。原本他还想给这些俘虏打打牙祭等米来。现在看来……还是让他们吃土更合适。不远处,蹲在树杈上的南风和知意,听到太子殿下的话,面面相觑,紧张地朝四周看去。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帮手。“南越何时有过高阶暗卫?”
“殿下不会在拿我们扯虎皮吧?”
偏偏稻田里的俘虏们相信了。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干起活来更加卖力。……城内。在官府的动员下,城中百姓将家中的米袋全部拎了出来。难民们则将从城外挖来的野菜洗净扔进锅里,煮着稀得能数出粒来的粟米粥。“先紧着老人和孩子喝。”
“喝完这一顿,明早只能吃野菜汤了。”
“城外野菜也快挖完了,实在不行只能高价去买些粮了,都说南越粮草一半都进了金陵城,总不能来到金陵还被饿死。”
抱怨无益。分发到野菜粟米粥的人,趁热贪婪地吮吸着陶碗里散发出的米粥的香气。但谁也没将巴掌大的一碗粥喝完。都是尝了尝味道,让肚子里有了暖意,便将它分给了自己的子女食用。在推搡间,有米粥打翻地。没吃饱的幼童马上趴到地上舔食起来。无人喝止幼童不雅的行为,老人和青年更多的是埋怨自己手滑了,浪费了不少米汤。“走吧。”
率领一百精兵去借粮的董游,在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国丈陈家住在距离皇宫正门不到二里的正午大街上。离着老远,还没吃饭的董游就闻到了一股蒸米饭的香气,自陈家飘了过来。寻着香味来到陈家门前。只见一个陈家仆人将未吃完的半碗米饭扣到一个狗盆里时。董游咽了声口水,看到满嘴流油的陈家仆人,再想到来时路上见到的那些百姓和难民们,突然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