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话一出口,石磊连忙把放在匕首上的右手缩了回来,站起身来看向缓步走来的二人。他们说的虽是南越官话,但与赵旦一样,带着北齐国的口音。离得近了,再看到他们身上的服饰,石磊一下子就猜出了他们的身份。“我是石磊,见过……肖君主。”
石磊先向肖朔行了一个官礼后,又对着李木抱拳一拜。“不知这位将军怎么称呼?”
看年龄与长相,倒像是北齐四大武将之中的李将军。可石磊不能太过显示自己对于北齐的了解,只能装傻充愣。李木还了一礼,十分高冷的自我介绍着。“李木。”
“李将军好。”
李木兴致缺缺地抬了抬眼皮没有回话。倒是肖朔,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满布风尘的龙袍,打趣一声。“石府尹不担心是有人冒充孤潜入金陵作乱吗?”
这个玩笑有点大,石磊忍不住哈哈一笑。“若是对方拥有肖君主这般远看便令人臣服的威压,定不会使出这般拙劣的小计。”
肖朔这才认真地看了一眼这个背叛西楚投靠南越的石磊。别的不说,此子说话倒是中听。“你既猜出孤的身份,那你便猜猜孤为何会前来?若你猜不出来,孤今日便在这里赏花看月品尝一下金陵美食也不错。”
肖朔反客为主,一屁股坐在师爷平日抄录案卷时所坐的椅子上,并朝李木比划着客人该坐的椅子。“李将军也别站着,一路长途跋涉你也累了,不如石大人一边猜度一边摆饭招待我们?”
到了金陵的肖朔,感觉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自在。李木知道,这是由于陛下曾在墨青在世时,出使过金陵数次的原因。可他不能理解的是。来都来了,秋雁来杀也杀了,为何陛下不急着处置西楚战俘的事?难不成真像陛下所说。眼前这个青年人猜不出他们的来意,便白跑一趟,任由西楚战俘作乱。还是……陛下故意想借机消耗南越的兵力?“李将军为何不坐?”
肖朔见李木脸上闪过复杂的神情,担心这个老实的将领让人看穿心思,赶紧打断李木的思绪。“末将这就坐。”
李木说着,闪身来到椅子面前。然而他的屁股还没沾到椅子座位上,便听石磊慢条斯理的淡淡开口。“肖君主此次前来金陵,是为了西楚战俘而来。”
不是试探的问句,而是肯定的陈述。这让刚刚自己拎起茶壶准备倒茶喝口水的肖朔动作一顿,饶有兴致地看向石磊。“石大人何出此言?”
尽管石磊一语中的,但肖朔没有直接答应。他派人送往君临小子手里的国书,自然不会再往金陵送一份,按照时间来算,石磊也不会看到君临小子手里的那份国书。而滁县的事要传到金陵来,再快的马也需要半夜的时间才能传达。“太子殿下临行前,曾请赵总管写信告知肖君主,希望肖君主派兵增援边关,提防西楚举兵来犯,按理来讲,西楚大量将士都投入了西北战场与大羸奋战,无法调集太多的兵力来犯边关,只需要北齐派出上万兵马造一造势,便能让西楚与南越的边关安稳,这种小事不必劳烦肖君主亲自跑一趟。”
可肖朔还是来了。只能说肖君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肖朔听完石磊的分析,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你虽只是金陵府尹,倒对天下之势非常的关心。”
“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殿下把金陵交给我,我必然要还殿下一个安好无损的金陵。”
这也是石磊为何没有保持低调,而是眨眼间便说破了肖朔的来意。“肖君主此次前来,是想借助西楚对南越出手一事,削弱掉西楚的兵力,而西楚除了西北战场上的大军外,能够劳动肖君主大驾光临的,也只有西山挖矿的那些战俘。”
石磊说到这里,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但也只是一瞬间。他便恢复如常。早在他得知芈铎派遣七皇子芈能前往嘉州时,他已经考虑过后续发生的事。其中便包括芈铎想利用战俘生事,从内部攻击南越的可能性。特别是结合设计他的那些手段,他知道芈铎是担心他还活着会导致在一些情况下,战俘们不听从君令反倒听从他的安排,才设计要让他惹怒太子殿下,让他“舍身取义”。就比如此时。“肖君主还特意和李将军一同前来金陵,想必是因为西楚派来了一员大将前往南越,肖君主风尘仆仆来到这里,可见那员大将已被处置了。”
啪啪啪!肖朔忍不住为石磊的推测鼓掌相赞。“不愧是让君缘丫头在信中特意夸赞过的后生,确实厉害。”
但凡此子没有背叛西楚。但凡芈铎当初听信此子所言,今次也没有出手削弱西楚国力的机会。肖朔目光灼灼地紧盯着石磊的脸庞,心道:若非是君临小子的人,孤必定抢回北齐却当国师。“听闻石大人与那些西楚战俘有兄弟情义,孤要铲除那些战俘,不知石大人有何看法?”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石磊终于没绷住,脸上流露出无奈的悲伤之色。忠义难两全。他知道大势不可阻挡,肖朔亲至,只要战俘们听从君王之令,无论他是何立场,结局也无法改变。“我只能希望他们能够做到及时预判,及时悬崖勒马,不要听风便是雨,如果他们急着摆脱战俘的身份攻打金陵,我会替他们收尸的。”
石磊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有些战争是因为个人间的误会而形成的。但战争对于更多的个人来讲,毫无选择的权利。只能被大势所推动着不断向前、向前……直到,马革裹尸为止。肖朔验证了石磊的决心,满意一笑,水也没喝一口便站了起来,朝着石磊伸出手去。“……”石磊不解地眨了眨眼,不懂肖君主这是何意。“将领名单,有些愿意再次降服的,孤可以给他们一个生还的机会。”
肖朔笑得很和善。但猜透他意图的石磊,有些心疼那些二次被俘的兄弟们。有时候,活着可比战死痛苦得多。“我这就去拿……”石磊的话刚说完,一个守城的士兵急吼吼地冲进了大堂。“大人,不好了!西楚的战俘向我们宣战了!”
石磊脚下平地一绊,险些摔倒。他连忙走出大堂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朝着西边看去。城墙垛子上的狼烟已经燃起。开弓没有回头箭。他无法挽救那些曾经的兄弟们了。“按照肖君主他们的脚程,从滁县赶到金陵也才一个时辰……这些人,真的是太心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