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元在顾芊婉露出头的前一刻,就又恢复成了温润公子模样,此刻更是风度翩翩,哪里还见那恶毒模样。他双手背负在身后,长身玉立,站在院中,轻声颌首道:“那五妹妹可得快一点,否则大哥有了好东西,可不等你了。”
咻的一下顾芊婉的头就缩了回去,随即又娇俏急切的声音从门帘里传来:“哎呀,你们这些笨丫头,手脚快一点行不行呀。大哥如果等急了,等恼了,我到时候就唯你们是问。”
随后又有香草和玉兰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是,是小姐!”
“桂芸,还是你来梳头吧,这两个丫头简直笨死了!”
顾芊婉很不满的声音再度传来。桂芸赶紧低着头,答应一声,快步走了进去。桂芸一进门,玉兰立即识趣过来守住门口,时候注意大少爷动静。而香草则正帮着顾芊婉改装,香草一边把顾芊婉的束发梳成双螺发髻,一边感觉心口怦怦跳的厉害。小姐刚才真是大胆,直接从窗户跳进来也就罢了,居然连男子的衣服都没换下来。直接把束发的玉簪一抽,就那样穿着小厮衣服,跑到门口去说话了。顾芊婉也是急中生智,想着只露出一个头来,并且头发披散的,还故意说明刚起床,想必顾明元也不会撕破脸,一定要冲进来的。如果顾明元那时候非要进来的话,肯定能看见她身上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小厮衣服。那她们就完蛋了!桂芸帮着顾芊婉换好衣服,又将她刚才穿过的衣服藏进了柜子里,众人各自深呼吸几下,方才平定了情绪。“桂芸刚才你受委屈了,终有一天,我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顾芊婉捏了捏她的手指,只感觉她的手指冰凉冰凉的,浑身还在不停的轻颤。桂芸眼圈一红,立即低下头去,仓皇而飞快的擦掉眼角的一滴泪珠,摇头道:“小姐,奴婢没事的,大少爷突然来访,肯定不怀好意,你要当心。”
“我知道!绿梅离开了,现在我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你们俩了,玉兰和赵妈妈还在观察中,暂时我也不能完全放心。你们一定要切记,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以自保为主。我终究是爹的女儿,不管发生了什么样的大事,念在我娘的面子上,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而你们就不同了,记住了吗?”
顾芊婉越是担心她们俩个,这两个丫头心里就越发动容,觉得自己没有跟错主子,也同时在心里打定主意,若真到了关键时候,哪怕是付出性命,也要保护小姐周全!说完这番话,顾芊婉便一改脸上的深沉,转换为天真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好了啦,就这样吧,快点走吧,大哥一定等急了。”
玉兰和香草打开门帘,顾芊婉飞快的跑出房间,微微喘着气儿,眼睛发亮的跑到顾明元的前面,伸出白嫩的双掌朝着他一摊:“有什么好东西,快点拿来啦。我都等不及要看了。”
“你这丫头,性子真急,东西自然有,不过太多了,我放在姨娘那里了,你跟我一起去挑吧。”
顾明元伸出手,很轻松,亲昵的在顾芊婉的鼻子上刮了下,脸上满是笑容。顾芊婉心里一阵恶寒,浑身立即泛起鸡皮疙瘩,有种想要立即去将他触碰过的地方,狠狠洗几遍的冲动。她极力深呼吸,方才忍住了,依旧笑颜如花,毫无心机一般,跟着顾明元走向红叶阁。顾芊婉才走到红叶居的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的欢快笑声,孟氏温言体贴,顾雨薇乖巧娇媚,顾百万则是不停的发出开怀的大笑声。顾明元当真是好本事,一回来,就轻而易举的破了她苦设下的局,听说顾百万又将管理顾府的事交给孟姨娘来做了。听见这些笑声,顾芊婉心里莫名的不舒服起来,因为想到了前世的情况。每次顾明元从外地回来,也会亲自接了她过来,挑礼物。而她每次走到门口,就能清楚的听见这一家三口的笑声,那么开心,那么温暖,就像他们才是真正一家人一样。而她,不过是个外人。每次这样时候,她都会想起,曾经顾雨薇在她面前说过的话,她说顾百万最爱的人一直都是孟氏,不过后来生意落魄,需要借助李家的力量,才不得已娶了李玉娘。这样的话,深深的扎在她心里,成了一根肉刺,再加上这样的现场版温暖,她哪里能不怒火冲天,越发的恨顾百万,觉得李玉娘就是被顾百万的无情害死的。所以每次原本的好心情,到了这里,就彻底的变坏,根本保持不了脸上的冷意,走进去给顾百万行礼,也是草草了事,当然在顾雨薇明着关心,实质挑拨的情况下,顾百万肯定会发火,最后她非但拿不到礼物,还要被羞侮一番,最后更是受到惩罚。顾明元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顾芊婉,发现她原本还明媚的笑容,在听见屋里的笑声后,慢慢的淡了下来,那排整齐的牙齿也渐渐咬上了嘴唇,显的很郁闷很生气的样子。他的心里莫明的一松,暗自怀疑道,难道真是他多心了,顾芊婉没变,只是身边的丫头挑唆的?不过顾明元向来疑心病重,就算现在顾芊婉过了明路,但也不代表他不会怀疑她了。他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在排查顾芊婉身边的人,最后矛头都指向桂芸那丫头。一定是那丫头在顾芊婉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才有了最近顾芊婉的异常,看来得找个时间,把那丫头解决了,免得坏了他的大计。“五妹,怎么不进去?”
顾明元出声提醒道。顾芊婉这才从回忆中惊醒,勉强扯了扯嘴角,脚步有些沉重的进了红叶居。一进门,果然看见这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样子。先前因为刘氏的事,顾百万的反目和愤怒,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似的,顾芊婉心里冷笑一声,真为刘氏不值。顾百万坐在最上方的榻上面,手里拿了帐本,正在翻看着,还不时抬头和孟氏温和的说话。孟氏用爱慕的目光温柔的看着他,和他坐对面,正在绣一件男子的里衣衣领,白晰而柔美的脸庞上有一抹娇羞的红晕。顾雨薇则搬了小锦凳坐在顾百万的腿边,正乖巧的给他捶腿,并且不时轻声问力度够不够?就算这世已经知道爹是最爱自己的,但是看见顾百万和孟氏母女这样的做派,顾芊婉还是心里不舒服,所以行礼也很随便,而且故意忽视顾百万的存在,只让顾明元,赶紧将礼物拿出来挑。顾百万看在她刚立了一件大功,发现假药的事情上,就不和她一般见识了,但是一对比温柔乖巧的三女儿,他那脸色难看是很显而易见的。孟氏表面上劝着说五小姐还小,让老爷大人不计小人过,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了。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让嫡出的小姐来姨娘的房里受气,看姨娘的脸,看庶子庶女的脸色。每次看到顾芊婉被老爷发火惩罚的样子,她比夏天吃了冰还要凉爽!李玉娘,你不是厉害吗,你不是一直占着正妻的位置吗?你不是有能耐让老爷,不管怎么样都不为我转正么?我孟红叶,也不是吃素的,看看吧,你是正妻又如何,你的女儿是嫡女又如何,还不是照样被我这样的妾室,被我的女儿玩弄于股掌之间。想想,她就觉得心里痛快!顾明元一招手,就有丫头鱼贯进入,手里都捧了一个个盘子,里面放了各类新奇好玩的东西。而他也在送完东西后,退出去处理顾氏药铺的事了。既有各种布偶,也有糖人,或是精巧的糕点,当然还有各类首饰和珍奇古玩。顾芊婉的视线从这些东西上扫过,嘴角轻轻挑起一抹嘲讽的笑容,突然想起前世,顾雨薇经常玩的一些小把戏了。谁都知道,这里面那些糖人糕点不值钱,但是那些什么红珊瑚,南海神木佛珠等都是价值连城,不可估量的,偏偏顾雨薇要误导她,说那些东西太过死气沉沉,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等顾芊婉听话的放弃珍贵的东西,挑了那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后,她又会满脸不舍的盯着她手里的零食糕点,做出忍痛割爱的样子来,而这时候顾百万就会让她把东西让出来。于是,到了最后,她白担了挑三捡四的名声,却什么都没落着。今世,她也想玩玩这样的小把戏,很想知道,顾雨薇的脸色会变成什么样子?思及此处,顾芊婉果断走到最值钱的,那盘南海神木制作的佛珠前面,拿起来细细打量一番,又用火眼金晴确定了下,方回过头,用那双神似李玉娘的眼睛看向顾百万:“爹,女儿听说这南海神木有奇效,如果可以供在逝去的亲人灵前,可以保佑她下辈子投个好人家,也不知道真假,所以女儿想要这串佛珠,拿去供在娘亲的灵前,不知道大哥舍不舍得割爱?”
她提起李玉娘,又说的泪眼汪汪,好像大家不给她,就像犯了天大的错似的。顾百万一想到李玉娘为他操心,为他呕心沥血,却那么早芳魂永逝,心里的痛和歉疚又被勾了起来,哪里还会说什么,直接挥挥手:“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明元既然都端出来,自然是随便你挑的。你又是为你娘挑的,有什么舍不得的,拿去便是了。”
孟氏一下子掐紧了手里的丝线,连针扎破了手指,冒出的血珠,沾染到雪白的寝衣上面,都没有发觉。那串南海神木佛珠,是顾明元花了大心思,专门替她寻的。因为她有偏头痛的毛病,听说这神木可以让人静心安神,没想到竟然让这个贱丫头捷足先登了。不过她可不会这么容易让她拿到,是以便突然晃了晃身子,顾雨薇连忙站起来,急声道:“姨娘,姨娘,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