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班级开始练习合唱,毕竟只是小朋友,不能期待过高,唱着唱着就歪了,调完全不准,最后速度越唱越快,像是赶火车,明明是轻快的歌曲,孩子们却唱出了上战场的气势,这些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正常现象。 除了歌唱得有问题,排练过程也总是鸡飞狗跳,几个男生甜蜜勾肩搭背,一个男生站着居然也能打起盹,让严辞目瞪口呆,佩服得五体投地。 没办法,为了降低合唱难度,严辞建议老师,找两个唱歌好的男领唱和女领唱,来唱主歌“对这个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部分,最后副歌“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部分才是全班大齐唱。 这样唱就简单多,可以有效掩盖全班同学真实水平。 老师二话不说,立刻通过了他的建议。 在严辞这一个班级,林初萝、刘彩歌等五个人都是校合唱团,音乐素质好,都可以担任领唱。 经过排练确认,林初萝开始显山露水,她歌唱得最好,调最准,节奏感最好,就被安排成为了单手指挥的领唱,既是指挥,又得领唱,不过她主要职责是哼唱伴奏和声。 主唱部分,严辞负责男生领唱,刘彩歌担任女生领唱。 至于队列,好看的人站在最中心位置,这是毋庸置疑,于是严六堡就站在最中间的位置,众心捧月,作为班级门面。 没有伴奏,学生用手一起拍着节拍,主歌部分严辞和刘彩歌唱词,伴奏和声由林初萝哼唱,副歌部分全班大合唱,伴奏和声还是由林初萝哼唱。林初萝一直得当绿叶,还得掌控整场的节奏,不过她没什么意见,毕竟除了她也没有合适的人选。 安排妥当后,就是漫长的练习。 在自习课,在班会课,在比赛没开始之前,孩子稚嫩地学着唱歌,起初还有点生疏,后来就渐渐流畅,歌声朗朗上口。 一个星期后的下午,在班会课试着合唱,练习渐渐呈现出效果,终于有了大合唱的样子。 而严辞发现,没有伴奏也有好处,可以自由调整快慢,别人也察觉不出有问题。 在一起合唱的那一刻,孩子的童声清澈了耳朵,童年顿时生动起来,不再只是作业,是有笑有泪,有友谊和童趣,有干净如白纸的喜欢,也有温暖了此后岁月的歌声。 孩子们在教室里练着歌的同时,窗外的太阳也悄悄地移动着,直到终点黄昏,斜向的阳光经过了高楼,穿越窗户,照进教室,薄薄地映照出每个孩子干净的脸。 练歌时,严辞作为男生领唱,站在讲台上。 入目只见橙黄的阳光下,空气成了橘味,墙壁上的宣传栏张贴的星星,桌上翻动的小纸条,带着童年的幻,也染了夕阳的黄。 看着这么好看的景致,严辞忍不住扭头看向座位上严六堡,她漂亮的脸蛋,也染了好看的橘色。 以前他怎么没发现,校园时光如此美好? 就是这个时候,严辞开始感受到了幸运和感激,在校园里和一群小伙伴,特别是和妹妹一起成长,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如果时光能在此刻凝固就好了。 于是买相机这个念头,再度如野草在心里疯长,再也抑制不住,严辞晚上回家就去数码店,花了五百块钱,买了一个相机。 隔天,严辞来到学校,就将相机交给老师,请求老师帮忙拍照记录排练和比赛的全过程。 “老师,一定多拍我和我妹妹。”
严辞再三恳求老师。 “好的好的,严辞,你还有相机啊?”
范仙美笑着答应,收下了相机。 “我刚买的。”
“多少钱,老师也想买一个。”
“五百块。”
“……” 范仙美想着自己的工资,忽然不想说话了。 好气,她连相机都买不起。 “老师,也有一百块钱的相机,如果你想买的话。”
严辞又说。 范仙美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老师是穷人。”
其实她也喜欢拍照记录生活,有相机可以拍照,自然不会拒绝,只是她家里没有相机而已,严辞送来的相机,正好满足了她的小愿望。 此后同学排练的时候,范仙美她就到处走着,偷偷拍照着。相机操作也简单,不需要别人教,拍几张也就会了。 拍了许多照片,关于严辞和严六堡占据最多画面,范仙美是越看越喜欢。 奇怪的是,照片里严六堡总是在看着严辞,从她的眼神里,更是能看出一种清漪,好像是故事曾出现的朦胧之爱。 但她应该是错觉。 …… 盼望着,等待着,经过了一段时间训练,终于到了比赛当天。 这一天,在学校的演出厅,实验小学三年级九个班级学生都按照顺序入座,放眼望去人头黑压压一片片,坐在红椅子上的小孩子,探头探脑,张嘴微笑,龇牙咧嘴,嬉笑打闹。 当快要到自己班级的时候,再去排队准备比赛就可以了,剩下的时间,所有学生都可以在位置上,欣赏合唱演出。 比赛要开始了。 但凡比赛,总有意料之外的状况发生。 范仙美早就和学生说好了,每个学生都必须穿白衣服和小白鞋上台,统一服装,可今天有几个学生居然说家里没有小白鞋,于是只好临时安排站在后面。 一件事刚处理完,又听见刘彩歌母亲打小灵通过来说——刘彩歌昨晚发高烧,没办法来领唱。 “刘彩歌生病了?”范仙美听到电话,人都傻了。 “是的,我也没想到她会生病,范老师。”
电话那头的女人说,“今天早上,我发现彩歌起不来床,过去看才发现她发烧,今天她是没办法去唱歌的,嗓子都哑了,真的不好意思,范老师。”
“没关系,孩子身体重要,你带她去看医生了吗?”
“去了。现在还在医院吊瓶。”
“还吊瓶?那真挺严重的,好好养病。”
“嗯,老师,真不好意思。”
“没事,拜拜。”
“拜拜。”
范老师挂断电话,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这个时候生病了?”
范仙美站在演出厅观众席,看着底下兴奋的同学们,扫视了一圈,愣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来代替刘彩歌。 刘彩歌没来,影响很大,现在只能找差不多的人来代替,于是她开始一个个学生询问过去。 “范美玲,你会不会领唱?”
“刘思思,你来领唱怎么样?”
…… 范仙美问了几个学生,大家因为没有排练过,都没有信心,纷纷摇着头,不敢答应老师。 在旁边,严辞见了,奇怪地问:“怎么了老师?”
范仙美叹气:“刘彩歌生病了,没来。”
严辞这才知道刘彩歌缺席了。 范仙美皱着眉头,犯了难:“唉,这可咋办?除了刘彩歌,主歌还有谁能唱?”
严辞有点无语,看了身边同学紧张的表情,最后目光落在了严六堡身上:“六堡,你来领唱。”
范仙美怔了一下,随之看向严六堡。 严六堡起初有些懵,等到反应过来,拨浪鼓一般摇着头:“严辞,我不行。”
严辞鼓励说道:“六堡,你可以的,我们班除了我,就你最熟悉这首歌曲了。”
“可是……”严六堡有些犹豫。 “我相信你可以的。”
严辞笑着说道。 当然如果妹妹真不愿意,他也不会强求,只是此时此刻,除了妹妹,的确没有其他人能救场了。 “六堡,严辞说你可以,你一定可以。”
范仙美相信严辞论断,也蹲下身子,看着严六堡说,“拜托啦,六堡,帮帮老师。”
严六堡没说话,看着严辞,又瞅了眼老师,最后瞟向她的同学,感到羞涩和不安。 可大家期盼的眼神,还是使得了她下定决心帮忙,于是点了点头。 这一瞬间,范仙美有点对严六堡刮目相看——这个来自乡下的女孩子,哪怕有些羞涩,可依旧勇敢地站了出来。 …… 终于要到合唱比赛了,终于要到了上场的时候。 台下已经掌声雷动。 掌声在一旁的等候间都可以听见。 此刻,严六堡的心跳得更快,心跳声如擂鼓,掩盖了周围所有声音——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大的场合,要在这么多的人面前唱歌。 要知道她一直在乡野里,一直卑微如野般草活着。在很小的时候,乡下和城市孩子的天生贫富差别,所导致的自卑深深扎根在她骨子里,当性格形成之后,一辈子也难以改变。 唱歌也不是她所擅长的,她并没有系统学过唱歌,也没有演出经验。 她自然很紧张。 眼看时间越来越近了,严六堡忽然抓着严辞的白衬衫衣角,清澈的眼神闪烁着不安,手有些轻微发抖地说:“严辞,我唱得不好怎么办?”
严辞扭头,从她的眼神,看出了忐忑和紧张,也看出了她对自己的依赖。 严辞愣了一下,恍惚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在害怕? 严辞看着她发白的脸色,一副心神难宁的样子,忽然明白了她此刻肩上的压力。 想一想,之前妹妹从未排练过,现在却要领唱。 她也不擅长唱歌,更未站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 明明想好了,这辈子不强迫她做任何事,只做她指路明灯,不给她学习压力,不给她忧愁,不给她安排必须要完成的事。 而刚才,是不是有点强迫她了? 想到这里,严辞突然之间就心生愧疚,看着她越来越低的头,忍不住想伸手拥抱她,怎么想就怎么做了,旁若无人般,抱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拥抱是可以温暖人心。 这么小的她,是需要温暖,需要鼓励的。 严六堡愣了一下,被抱着,内心奇迹般平静了下来,那一种温暖仿佛藤蔓般缠上身,支撑着她。 严辞松开她,看着她眼睛,用平静的声音说道:“等下我会牵着你的手上台,你就在我身边跟着我,如果你不想唱也没关系,我一个人唱,不要害怕,我在呢。”
这些话是有力量的,洞穿人心,温柔又清新,好像阳光对花草的安抚。 严六堡抬头,定定看着严辞的脸,最后深吸了一口气,坚定点头。 “好。”
她鼓起勇气说。 “嗯,相信我,我一直在。”
严辞笑了下,然后牵起妹妹的手。 手心的温度,是共享的,仿佛心跳也在共享,急促的心跳自然就平缓了。 此刻舞台上的灯光,从帘幕漏到等待室,如此耀眼,严六堡眼神,也如月光下的湖水一般明亮。 此后岁月,舞台上这些光,成为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偶然和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