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幼莹发现严辞对严六堡太好了,不过她不吃醋,只是有点羡慕。 她也有姐姐,可姐姐可没像严辞这样温柔,反而对她的生病的无理要求视而不见。 这段日子严辞展现的成熟温柔,严幼莹才有这种感悟。 因为她没有这种待遇,从小在越来越强烈的姐姐血脉压制中长大,她想跟着姐姐去玩,严幼叶却从不许她跟着,甚至暴躁粗野地驱赶她。 如果严辞是她哥哥就好了,严幼莹心底如是想着。 这时严幼莹见严辞将罐头递给自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严辞,我可不敢吃,这是你给六堡的,她生病吃罐头,我又没生病。”
严辞笑了笑,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你吃吧,我买了两罐。”
“真的?严辞你真好。”
严幼莹听完,咯咯地笑一阵,才不客气喜滋滋地吃起来。 罐头对于这时代乡下孩子来说,是真真切切的奢侈品。 她的童年梦想,就是开一个小卖部当老板,想吃什么零食就吃什么。 吃完后,严幼莹腆着肚子,没心没肺地说:“六堡,你多生病,我才有好东西吃。”
说完这句话,严幼莹自己笑岔了气。 严辞看着严幼莹的蹙眉和微笑,心情也很妙。 前世在大城市罅隙里,独居了几年,使得严辞认识到,有亲人可以守护,是一种幸福。 严幼莹也是他的亲人,不过少了一些依存的味道,更像是友情。 只是长大后,严幼莹嫁人,联系少了,感情稍微淡了些。 …… 休息了一天,严六堡的脸色好看多了,不过身体还是有点虚,动作软绵绵的。 第二天,严辞和严六堡去学校,补交了请假条。好生一般都是有特权,林海平没说什么,反而问严六堡身体怎么样。 林海平问:“康复了吗?要不要多休息一天?”
“林老师,我好得差不多了。”
严六堡回答。 “那行,去上课吧。”
…… 这天严辞开始第一次上作文课,林海平来到教室,安排了题目——秋天。 “说起秋,你会想起什么,就写下来。”
课堂上,林海平这样说,让学生写下自己印象中的秋天,试着写作文。 对于学生第一次写作文,林海平不抱多大期待,不过望着严辞,心里多少有点想法,他觉得可以辅导严辞作文。 “严辞阅读量很高,作文应该写得比其他小朋友好,我可不能让严辞骄傲,等下批改作文时,挑些毛病,稍微打击一下他。”
林海平心想着,为了严辞好,除了夸赞,也需要指出他不足,防止严辞骄傲自满。 当然,严辞可不知道林海平的想法,听说要写作文,不由得愣神了下。 课堂作文,他写得太好也不是,写得不好也不是。 说到作文,严辞想起“生病彻夜守护”“雨天送伞”“送行”,就是他写记叙作文最常写的要素,初中作文还这样瞎编。 只可惜现在不写记叙文,不然可以轻松完成任务。 不过秋天,严辞最近正在观察秋天的景物,写起来也没什么压力。 “那就写吧。”
严辞想了想,就决定动笔了。 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下课,学生们纷纷将作文上交给林海平。 严辞也上交了作文。 林海平收齐作业簿,离开了教室,回办公室去,一一翻看起来。 其他小朋友写秋,都是写果树,写丰收,写落叶,用幼稚拟人手法,什么稻穗低头,落叶起舞,这些作文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相较而言,严辞写的却是另一番散文味道。 当林海平打开严辞的作文,准备吹毛求疵,看完开篇第一句,整个人就顿了一下。 “一年一轮的秋风吹响号角,衰败的是野草,凋零的是落叶,每当门前三色堇花开,我便知道秋日杀回来了。 万里悲秋常作客,在季节更替的漫长岁月,荷花秋来半成子,桂花浮玉近有霜,江枫渔火对愁眠,白云红日鸿雁飞,构成了秋日万里红尘画卷。 凝望着飘落的叶,见证着草木的衰,仿佛时间的蓄意谋杀,心中升起莫名的想法:有一天我也会这样老去吧。于是我的心也被秋风吹得寥落,也成了秋的俘虏了。”
林海平眼睛眨了眨,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是小学生作文吗? 啥玩意。 林海平翻到作业簿首页,确认没有拿错,作业簿上确实是严辞的名字。 这个开头,老实说,读完后林海平有点摸不着头脑。 林海平感觉看到了专业作家写的文章。 头脑有点晕呼呼,继续往下看: “在秋风掀起的破败里,在岁月更替中,变化渐渐平缓,一些日子后,世界恢复了真实的面貌,于是发觉秋已深了。忽然察觉到一点一滴冰凉在脸上,抬头遇上了一场秋雨。 这一场雨来得刚好。 秋天是忙碌的季节,一直等一场秋雨,才有空闲倚着栏杆沉思,听着秋雨沉吟,也依赖一场秋雨落入我身体,浸透我发丝,涤净我灵魂,这一年心上累积的尘埃也由此洗净,只有在秋雨里,才可以有悠然然的心静。 ……” 简单的秋天小短文,被严辞写出花来。 看完严辞这篇文章,林海平除了沉默就是沉默,想要鸡蛋里挑骨头,都没有那个心思了。 林海平试着理清思绪。 他平时只知道严辞的语言能力很好,第一次见严辞写的的作文,没有感到惊讶,而是更深一层的惊悚。 毕竟三年级的小孩,写出这样的文章,是谁看见了都会感觉恐怖,不是厉害不厉害的问题。 一节简单的作文课,短短四十分钟,就写出这样的文章,里头信手拈来的诗句,发人深思的哲思,别说是小学生,高中生也没几人能写出这个水平,就连他本人一节课也写不到这种境界,不夸张地说,文章可以刊登进杂志。 这真是严辞写的文章? 林海平想不通,深吸了一口气。 …… 办公室里,林海平找来严辞,拉着严辞到一边,拿起严辞的作文,严肃地问:“严辞,和老师说实话,这文章你从哪抄的?”
老师这样的质问,一般学生肯定笑不出来,心理脆弱的,可能就会当场落泪了,可严辞不是这样的,没有什么畏惧。 “老师,我自己写的呀。”
严辞抬头,笑容毫无杂质地回答。 “你自己写的?不可能,严辞,小孩子不能说谎哦。”
林海平显然不信。虽然他知道严辞驾驭语言的能力强,但也不觉得可以到这样的境地。 “老师,我没说谎。”
“你一定在骗我,和老师说实话,老师不会骂你。”
“老师我骗你干嘛。”
“严辞,你是认真的吗?你再这样,老师生气了。”
“那老师你说,我抄哪篇文章了。”
“……”林海平沉默了。 严辞心想老师不信也是正常,目光掠过办公室,忽然看到一本上期的意林,继而意识到就是这本意林刊登了他的文章。 因为严辞让妹妹和小堂姐保密,这个时候,老师还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老师知道他的文章刊登在意林上,估计会吓一跳吧? 严辞看着林海平怀疑的脸,就决定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不能以后的作文课,他总被怀疑抄袭。 于是严辞走过去,翻开了那本意林,指着萌芽上的一篇文章,文章里署名正是严辞。 “你干嘛?”
林海平不理解。 严辞挥动了下手指,最后落在了文章标题上: “林老师,我只是想说,这篇文章也是我写的,你看着署名还是我呢。我在杂志发表的这篇文章,总不会是抄的吧?”
寂静弥漫着办公室。 当杂志里的文章摆在眼前,林海平瞬间愕然,瞪大眼睛,发不出声音。 “你写的?”
“嗯。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怎么可能?”
林海平还是不信,觉得是同名,可找不出证据反驳严辞的话。 这时预备铃响起,林海平没有听见,严辞提醒了下:“老师,上课了。”
“你走吧。”
林海平才放严辞离开。 可是他的目光还是死死落在杂志上的严辞两字,陷入长久沉默中,一排排优美的文字里,严辞的名字,显得格外醒目。 再次读完严辞这篇,他心里忍不住扑跳一阵,更感觉是天方夜谭。 前些日子,他购买了萌芽,最喜欢的的几篇文章,就有严辞写的这篇《记忆里的墙》。 结果你告诉我,这文章是自己教的学生写的? 就他妈的离谱! 林海平想起每天上课时候,严辞总在底下看课外书,除此之外就是写文章。 那时他找了严辞几次,要严辞上课认真点,可是严辞完美地反驳了他,证明了语文课和数学课确实不需要听,此后林海平就不怎么管他了。 难道说严辞是骆宾王再世,七岁能诗,十岁能文? 这时林海平听见有人来了,看了眼是胡佩玉,就将杂志递过去,说:“胡老师,你看看这篇文章,你觉得写得怎么样?”
胡佩玉收了过去,看了一遍,点了点头:“好呀,会写,我这辈子也写不出这种文章。”
“你觉得可不可能是小学生写的?”
“神经病吧你。”
胡佩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林海平。 林海平骤然抬起眼睛,喃喃地说:“是啊,我真傻,居然差点信了小孩子的鬼话。”
没办法,新闻里的天才出现在身边,是很难接受的。 他依旧不相信严辞小学三年级有这个水平。 …… 下午放学。 林海平索性和严辞一块走,要去严辞家,和严辞的家长谈一谈。 “老师,你干嘛?”
严辞有点无语。 “家访。”
林海平搭着严辞的肩膀,认真着说。 乐秋恬见林老师在,率先溜了,她才不想和老师一块走,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感觉不自在。 于是林海平和严辞、严六堡、严幼莹一块回家了。 路上严辞很轻松地和林海平聊天,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严辞这样的表现,让严幼莹和严六堡很是佩服,她们两人话都不敢多说的。 …… 林海平不是第一次去严辞家,严辞家虽然不富裕,但院子是真好看,种满了桃树、梨树。 抵达严辞家,严辞拿出萌芽样刊和萌芽杂志社的回信,展示给林海平看。 林海平看完后,预备说的话全部吞回肚子里,脸色很精彩。 “老师,这杂志社那里的回函,我总做不得假吧。”
严辞说。 林海平拿着样刊,半天憋出了一句话:“抄的文章发表可不妙啊。”
“真不是抄的。”
严辞有点无语,其实老师信不信,他压根就不在意。 只是前世林海平老师对他有恩,又确实是为他着想。为了不让林海平误会和胡思乱想,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老师,要不你现在就命题,我当场写一篇,这样你总该信了吧?”
严辞无奈说。 “当场命题?”
林海平惊诧。 “嗯。”
严辞点头。 林海平想了想,忽然想起了什么,拿了一张纸,捏成一团,扔进了水杯里,然后指着水杯里的纸说:“就这个,你写吧。”
严辞有点想吐槽,这是第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考韩寒的题目,你拿来考我合适吗? 这样行为艺术的题目,简直无厘头,专业作家也不好下笔。 因此韩寒现场写出的《杯中窥人》,信手拈来,才变成了天才的证明,随着新概念作文大赛火爆,他的《杯中窥人》在学生里火的一塌糊涂,后来还陷入是否是代笔的争论。 不管怎么说,当过抢手的严辞自然知道,在一个小时,没有提前准备的情况下,是很难写出《杯中窥人》这样顶级的应试作文。 可能正因为如此,林海平才用这个题目来考他吧。 用这种题目,来证明自己的才华? 稍微思索了下,严辞还是动笔了。 一个小时过去,纸团沉入水底,时间仓促,严辞也来不及好好构思,只能尽量把文笔写好点。 具体写了什么,就不重要了。 严辞当场写的这一篇,水平不能和韩寒那一篇对比,但也算文采斐然,才华像是怀孕,是不可能一直藏住。 林海平看了严辞的现场作文,最终才相信了严辞的话。 “好文笔呀……” 林海平一动不动地看着严辞刚写的文章,脑有点懵,有点丧失了思考能力。 严辞在他的心底,引爆了原子弹。 良久,林海平胸口激动得起伏起来。 “真是你写的?”
林海平问。 严辞点头。 林海平又询问严辞怎么写得这么好。 严辞只是说:“动笔写,坚持不懈,就可以越写越好。”
此刻严辞在林海平心里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 当第二天,严辞再度回到学校,迎接严辞的是四年级、五年级甚至六年级的语文试卷。 林海平打算单独对他进行考试。 学校办公室,老师都听说了一个三年级的学生在意林发表了文章,纷纷过来围观这一次特殊的考试。 最后考试结果出来,严辞的答卷基本都是满分,“天才”的名号彻底被坐实了。 林海平很激动。 校长得知消息也兴奋,想请严辞的父母来,告诉他们严辞是天才,可以跳级,可惜严辞父母不在家,无法最终拍板。 校长询问严辞想不想跳级。 严辞暂时不想跳级,决定等到过年父母回来再说,他平时早上来学校都会教妹妹英语,跳级后不在妹妹身边有点麻烦,现在他主要想的是照顾妹妹,对跳级的事没那么急切。 …… 严辞可能要跳级的事,只有在老师里传,学生还不知道。 这周末,严辞准备找乐秋恬借自行车,骑车去县城买点东西,顺道放松一下。 生活得有张有弛,意志力再坚定不移,也不能一直神经紧绷着。 转眼到了周末。 严辞和乐秋恬说好了借她车一用,不过当严辞来乐秋恬家取车的时候,乐秋恬却忽然问:“严辞,你借车是要骑去哪?”
严辞回:“县城。”
乐秋恬说:“严辞,你要去县城,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你去干嘛?”
“严辞,我都没见你骑车,万一你把我车摔坏了怎么办?我肯定要跟着。”
乐秋恬找了一个借口。 “我会骑自行车,车技好得很,你不用担心。”
“那你会骑车载人吗?”
“也会。”
“那为什么不带我一起?”
“……” 严辞无语了。 于是只好带着乐秋恬一起去县城。 两个小孩骑着自行车在路上,严辞在前,乐秋恬坐在后座上,裙摆飞扬,像是画一样。 到了上坡,严辞奋力蹬着,小女孩重量不轻,累得够呛。乐秋恬抓着他的衣角,好笑地问:“严辞,你行不行,要不要我来?”
“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你才不是男人,你只是男孩。”
乐秋恬眉开眼笑。 又到了下坡,速度越来越快,乐秋恬开心得尖叫起来,快活的同时又有点害怕,就大胆地揽着严辞的腰。 严辞感觉身后的小女孩有点紧张,她的手似乎不知该往哪放。 一路顺风,乐秋恬沉默了许久,忽然问:“严辞,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严辞只是说:“没有啊。”
乐秋恬澄澈的眼底含着笑意说:“我才不信,你肯定有偷偷喜欢的女生。你这么聪明,一定喜欢那种会读书的吧?”
“真没有。”
乐秋恬有点开心,想了想说:“你不许喜欢别的女生哦。”
严辞翻了下白眼,你又不是我妈,管我喜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