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看到这个大胡子男人,立刻警惕起来。自己身处异乡,万事要小心。 他缓慢转身,面色平静地问道:“谢谢您的夸奖,请问,您有事情吗?”
“非常抱歉,我没有恶意。”
大胡子估计察觉到了沈瑜的戒备,向后退了一步,说道:“我只是看到你的水彩画,画得非常好。所以留下来看一看。”
他自顾自走到了旁边的休息椅上坐下。 沈瑜见他没来骚扰自己,就没有多说什么。离得近了,才能看清这个大胡子男人的模样,头发凌乱,衣着有些陈旧,脸上虽然红润,但是那种潦倒落魄,却能够一眼看出来。 他画了两张水彩画,原有的情绪也都宣泄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收拾东西,决定离开。 大胡子看他收拾东西,又开口说道:“你的作品非常好,我看过很多艺术家的作品,你的水平不亚于他们,只是,你对颜料的选择有些问题。”
“啊?”
沈瑜愣了一下,“这算是夸奖还是批评?怎么又扯到颜料上面去了?你要说我画的不好,那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买颜料的时候,买的都是专业级别以上的颜色,而且依据自己用的颜料的经验,这些颜料用的原材料也很棒,研磨细腻,胶与辅助剂的配比也很好,为什么会说颜色有问题? 他没有随意回答。 大胡子自顾自的说:“你用的是丹尼颜料。这些颜料商总是标榜,坚持传统的手工制品。但是,谁会知道真假,毕竟画画的人不可能去用看每个步骤,无法分辨颜料里面有什么东西。”
他边说话,边打开了,随身提着箱子,“我看到你用的群青和赭石,原料分层做的不够细致,而且,他们会标榜从最好的材料产地购买的颜色材料,其实,我告诉你,那就是漂亮国本土产的。”
你用的颜色里,除了丹尼还有佩琪水彩。这些牌子很有名,但是和他们标榜的工艺,是有差别的……” 沈瑜听到这人一直说个不停,只能趁他说话的间隙,问道:“所以,你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大胡子男人从箱子里拿出几支锡管颜色,对沈瑜说:“你可以试一试我制作的颜色。我制作颜色已经有二十多年,技术来自于我家族的上一代长辈。请注意,我研磨颜色,坚持了传统的方法。辅助剂有牛胆汁与阿拉伯树胶以及蜂蜜。每家制作颜色的商家,都会说用了这些东西。但是,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明白,在色彩原料里加入其他辅助剂的时机。”
沈瑜听到大胡子终于说出目的,不由得好笑。他委婉的拒绝:“对不起,我不是什么艺术家,只是一个学生,对我来说,使用这些颜色已经足够好了。”
大胡子摇了摇头,说道:“你为什么不试一试我的这些颜色呢?它可能比普通颜料贵一点,我保证,物有所值。 我可以给你看一看,我用的原料。”
他又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个木质盒子,打开展示给沈瑜看。“你看,这里面是我用的矿石和原料。”
沈瑜看了一眼,盒子里面分成许多小格子,里面有各种形状的矿石,以及瓶装的粉末。他能立刻认出来的,大概有青金石、孔雀石,赭石等。 大胡子又拿出了几个小瓶子,对沈瑜说:“这是我调制的阿拉伯树胶,不是随随便便化开树胶,就能用来调和颜色的。这是蜂蜜,它起到增稠的作用。这是牛胆汁,它和树胶配合,让颜色的扩散与流动更为顺畅。这些特点,是那种大批量制作的颜料,所不具备的。”
他依次指着小瓶子,进行介绍。 沈瑜原本已经准备拒绝对方的推销,可是,他的目光划过矿石标本盒子的时候,突然停顿了片刻。他想了想,收拾起画架,然后坐到了椅子上。 大胡子已经被人拒绝了很多次,此时对沈瑜的推销,只是习惯性的努力,并没有真的期望什么,但是,他看到沈瑜坐到了旁边,似乎真的有购买的可能,立刻提起了一些精神。“年轻的艺术家,要不要用这些颜色画一张水彩画,你一定会感到满意。”
沈瑜没说买或不买,而是问道:“如果你的颜料如你说的这么好,为什么你会到这里来推销,而不是把它放到那些高档的画廊与商店里面去?”
大胡子说:“没有办法,我们的生产成本一直很高。原本,我们是为一批艺术家专门定做颜料,所以能够维持下去,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有的客户去世或者转行,也有部分人开始使用别的颜色。所以,我只能来这里寻求投资,或者找到新的合作方……” 他难得碰到愿意听他说这些事情的人,所以详细的的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人名叫格林,家里两代人都是制作画画用的颜料。 到了格林这一代,做油画颜料的作坊被迫关门,只剩下水彩颜料作坊还在运转。 因为连续失去客户,原本三个人的作坊,只剩下他一个人。格林没有办法,只能来钮約寻求贷款或者合作商,但是接连碰壁。 他带着希望,对沈瑜说:“我的颜料或许比其他颜料贵,但是,品质一定比他们好。”
他拧开了一个锡管,挤出了一点赭石颜色,在手上捻开,有借用沈瑜的清水,化开颜色,显示给沈瑜看。 沈瑜看了看,颜料很细腻,又用水彩纸测试后,可以证明颜料呈色沉稳艳丽。 不过,他的心思已经不在颜料的优劣上面。他请格林打开颜色箱子,选了茜草红,天青,钴蓝,以及几种特殊的紫色。部分颜料的价格,每管超过一百美元。 格林看沈瑜选了七八种颜色之后,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沈瑜收起颜色,仿佛随意的问道:“我对于这些天然的原料并不了解。”
他指着装矿石的箱子问道:“你能告诉我,这种红色的矿石,是什么吗?”
他指的是一块儿不规则的暗红色石头。 格林看了一眼,说道:“哦,那是一块儿红玛瑙,它不是矿石,而是吊坠。 以前曾经有人用玛瑙粉末来做颜料的辅助原料。但是,玛瑙原料太贵,加工起来太麻烦,呈色效果并不好。 我是去买矿石原料的时候,无意中遇到这个吊坠,买回来当标本用。”
沈瑜问道:“如果这个吊坠对你不重要,那么,可不可以把它也卖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