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杯杯落桌面之时,我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抬手取了自己手边的酒,这杯酒是我早己为自己准备的酒。抬至唇边还未入口,手上一紧,他握住了我的手,皱了眉。“你身子不好,不宜饮酒,这杯我代你饮了。”
手中的酒杯被夺,我瞬间失神,心里竟一时之间忍不住地颤抖,心弦也在一点一点的收紧。他分明是猜到了今夜我会有所行动,我该怎么办?还要继续么?不行,错过了今晚,就不会有机会了。突然感觉到面容之上有一丝眸光带着灼热感向我袭来,我微微敛回思绪,看向他,“怎么了?”
“你今日有些不同?”
他仍是皱着眉头。我微微抿了抿唇,反问道:“何处不同?”
他只是低声笑,扬眉弯唇的刹那,那俊朗容颜突然间透着股寒意。他又伸手抚上我的手,紧在手心,唇边依旧带着笑,轻声问道:“你今日精心打扮过,是要去见他,对么?”
他的一句话让我心头猛然一颤,看来他己有所察觉。我微微垂眸咬了唇,不说话,也不答他。我不语,他突然笑了起来,“这样……很漂亮……”我抬眸,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随着手上一松,他倒在了桌面上。随着他的倒下,我心中顿沉,云先生的沉睡散起到作用了。我起了身,伸手去探他袖中的玉章,手上一凉,找到了。取出玉章,看了桌面上正睡得沉沉的他,我的内心开始挣扎,最后我还是选择对他说出了那三个字,“对不起……”窗口此时己跳入一道身影。王忠一身黑衣来到了我的面前,帮我将战天齐抬到了床榻之上。我轻轻的替他盖上了被子,身后的王忠带着一丝顾虑的问道:“王妃今晚真要这么做?”
我淡淡一笑,“此时此刻,你不该再问我这样的问题,一切可准备好了?”
他低眸答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盖上八爷玉章的手令了。”
我将手中的玉章递向他,他眸中一喜,连忙取出那封早己让模拟好的手令,将我手里的玉章盖了上去,浅笑道:“现在什么都不缺了。”
我收回了手里的玉章,重新放回了战天齐的袖中,深深的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他,不再留恋,也不再多想。到了此时,我不能再犹豫了。“云先生可请来了?”
我转身问道。王忠将手里的手令交给我,点头答道:“云先生正在府外等候多时了。”
“那我们快走吧。”
“是。”
此次我未从王府的正门出入,而是从后门与云先生汇合。王府正门眼目甚多,怕打草惊蛇,而这后门,我早己在几日前就打点好了一切。当我出了府之时,云先生一身云雀的模样出现在我的面前,“老奴见过小姐。”
我心里阵阵暗笑,掩了掩嘴,“原来先生扮作云雀的模样也这般似模似样?”
云先生低眸作辑,“小姐就不要嘲笑老奴了,老奴也不知今日之举是助了小姐,还是害了小姐?”
我心中一顿,面上仍保持着轻笑,“先生不必多想,反倒是蝶衣令先生为难了,先生一生忠于父亲,如今却要相助蝶衣去做一些违背父亲之意的事情,蝶衣对先生心存愧疚。”
云先生抬眸看我,扬唇一笑,“小姐错了,老奴这一生并非忠于丞相大人,老奴是忠于慧敏郡主,只要是慧敏郡主想要守候的人,老奴在所不惜。”
我的心头一怔,细细的琢磨了一番云先生的话,带着疑虑的问道:“先生竟然是忠于娘亲,难道先生也是魏家人?”
“有些事情,小姐日后便会知晓。”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替我掀开了车帘。我也没有再多问,当下最要紧的是入宗人府一趟,其他的事情日后再弄个清楚也不迟。深夜入宗人府,并非想要掩人耳目,只是想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这宗人府中。太子与太子妃乃重犯,死牢的四周围都密密麻麻站着约莫百名的侍卫,手中的刀光锋芒。我与化作云雀的云先生提着手里的酒菜独步至死牢。只因我的身份,宗人府内的人不敢拦我,而我要入重犯之地,自然要问过了战天齐才行。耳边锐利声闪过,低眸,刹那竟有双剑互交拦在了我身前。“放肆!”
一道冷凛的声音自我身后传来。我还未来得及开口,尚青云的身影落入了我的眸中。尚青云脸色一沉,朝两旁侍卫低喝,“大胆!竟敢对王妃无礼?”
面前两名手持长剑的侍卫神色一惊,收剑退后了一步,行礼,“属下见过王妃。”
我面上轻轻一笑,扬了扬袖,“各位不必多礼。”
“谢王妃。”
“是属下管教不严,方才多有得罪,还望王妃恕罪。”
尚青云上前一步向我请罪。我又再一次扬袖道:“尚将军的话言重了,他们只是履行工务,何罪之有?”
尚青云微微站直了身子,微微抬眸看向我,眸光飞快的就落在了我身后云雀提着的食篮之上。他面容有了变化,应当是猜到了云雀手中的食篮是要送于何人?还未待他开口相问,我抢先道了来,“战天麟明日午时问斩,本宫想去送他最后一程,让他吃好,喝好上路,将军可否让本宫入内?”
他面上微微一怔,低了眸,“王妃恕罪,战天麟乃重犯,若是没有八爷的手令,属下做不了这个主。”
“既是这样,那就请将军看看本宫手中的手令再做决定。”
我轻轻一叹,从袖中取出早己准备好的手令。他接过我手中的手令,展开来时,战天齐的玉章显然让他的俊面上神色微微一凛。他似乎有些生疑的看了看我,匆匆又垂眸,思了许久。因他的沉默,我有些心急。尚青云的心思向来缜密,他一定是对这封手令起了疑心。可又因为手令上战天齐的玉章不得不让他服从命令。我害怕他会看出端倪,否则所有的一切都会前攻尽弃。虽然我对战天齐用了云先生调治的沉睡散,可以让战天齐沉睡到天明,但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过不了尚青云的眼睛。身后的云先生己做好了准备,如若不能,那就只能对眼前之人动用迷幻香来牵制了。突然尚青云的面色又有了变化,随即低沉的开了口,“死牢乃重犯之地,王妃不宜久待。”
我心下微微一松,微微颔首,低声道:“多谢将军通融。”
死牢重地,寒气甚重,不觉得有些冷了,紧着身上的披风,在转弯之时,我的眸中落入了一道憔悴落魄的身影。我脚下一顿,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才几日未见,战天麟虽然还是颀长挺拔,衣袂飘飘,可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储君,而是一个生死已由别人来操控的阶下囚。站在门口徘徊一会,手指触上门扉时,却还是没有推开的力气。是身后的云先生替我拉开了门。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转了身,看向我,我与他对视沉默了许久。突然他疲惫而又清瘦的面庞上露出几丝笑意,微微向我抬起了手臂,意欲抚上我的手。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选择在那一刻而避开他的手,微微垂了眸,无声地走至云先生己摆好的酒菜面前。牢中的烛火被冷风吹得忽暗忽明,令人感觉更加的清冷与孤寂。云先生退到了牢外。我提起手边的酒壶轻轻的替他倒了一杯酒至他的面前,在放下酒杯的那一瞬间,手下一顿,桌面上刻出了两行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在,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在,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他用自己的指甲刻出这两行字,我的眸光落在他的双手腥红的指尖之上。指甲己被磨破,有些还在止不住的流血,有些血己干涸在指尖之上。我凝望半响,他也察觉到了我的眸光,有些拘谨收了收指尖,抿唇浅浅一笑。“我以为与你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了,只想留下些什么?没有其他的意思。”
“这两行字也并非属于你与我,他是属于天齐的。”
我淡淡一语。“你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扬声急切的问道,眸色之中的黯淡一点一点的散去,仿佛己经悔悟当年对我所做之事。这两行字,曾经是有人蒙住了我的眼,从我身后塞入我的手里。但我睁眼之时,那人影己拐入了假山后,不见了踪迹,现在想来,当初那人定是战天齐。我垂了眸,没有再看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也想不起,一点儿也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