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睡得这般舒适。待我朦胧中睁眼,一片盎然的春意映入眼中,淡淡的绿,艳艳的红。昨夜月光暗淡,我都未来得及将这林子春意收在眸中,现下清晨,暗香袭人,悠悠扬扬,令人泌入心肺。我微微站起身来,一丝重量从我身上而落,是宁玄朗的外衫披在我的身上,我放眼四处张望,寻找他的踪影。眼光在周围转了好几大圈,还是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微微有点心慌,我依稀记得昨日所发生的一切,最后他对我用了迷幻之术,明明记得他是执意要带我回京的,可为何此时不见他的身影。我知道他迷恋山水,张眼往那条小溪望去,以为他会像昨日一般从那清凉之中突然出现,可终是失落告终。溪水缓缓,清凉透意,如昨日一般,可唯独不见他的身影。他走了,我眼看着面前的火堆依旧烧得正旺,明明是有人在趁我还未彻底醒来之时为我添了树枝,怕我冻着身子。我知道他刚走不久,我也知道他昨夜之举只是想让我好好的安静的睡一觉,并非想用迷幻之术带我回京。心里微微袭上一丝暖意,可终是抹不去心中对他的怀疑之心。现在也容不得我再多想,己经在此处耽误了一天一夜的时辰了,以免夜长梦多,我得马不停蹄的前往边疆。福兴客栈……“敢问老板,这里可是曲州?”
我身处一家名为福兴客栈,端起手边的茶水微微轻抿了口。老板扬着笑应声道:“姑娘是外地人吧,这里正是曲州。”
终于到了,曲州是前往边疆必经之地,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能凭着内心的一丝坚持,马不停蹄赶了二十多天路程了,身子己陷疲惫之中。我微微抬头望向天边,夜色即将来临,不宜再往前赶路,我只能在此休整一晚,天明再前往龙沙峡。话说这曲州风景独特,引人注目,地理位置处于商业交通要道,也算是繁华商都之一,眼下这家客栈就很不错。对待眼前这名和善的老板,我微微笑了笑,“老板好眼力,我正是从京城而来。”
“姑娘独自一人前往曲州可是为何啊?”
老板有些疑虑的问道。我微微端起手边的茶水,小抿了口含蓄的答道:“不瞒老板,我是寻夫至此,夫君常年在边疆经商,己有数年未回家中,家中父亲抱病挂念,我不忍老人家挂念伤身,便只身一人寻来边疆,盼着夫君能与家人早日团聚。”
老板轻轻一叹,替我添了壶热茶,“如今像姑娘这般教训贤惠的妻子己然是少见了。”
我难免心头有些羞涩之意,微微垂了眸,“老板抬举了,敢问老板这曲州离边疆还有多远?”
老板手握茶壶拧眉好似细想了一番,展眉回应道:“姑娘可从曲州一直向北,过了沙龙峡就是边疆了,只不过现在北漠犯境,边疆几个地区都己失守,沙龙峡也是岌岌可危,姑娘可得小心才是。”
听到失守二字,不由得心底一怔,为了不在外人面前显露面容情绪变化,只能怀笑着点了点头,“多谢老板提醒,还请老板给我一间房,今日我得在此留宿一晚。”
“没问题,我这就给姑娘安排。”
老板笑着而去。待我准备喝完手中茶水起身之时,只闻右侧一丝急切的叫喊声而来,“老板,来壶酒,两盘羊肉,要快。”
我闻声望去,三名路人正坐在我的右侧,看他们的着装打扮也不像这曲州本地人士。“来啦,两盘羊肉,几位客官慢用。”
小二堆着笑脸把酒给他们满上,搭讪了两句,“三位客官这是赶往哪去啊?这天气己晚,要不在小店住下可好?”
其中一名的男子啜一口茶,润润干渴的嗓子,高兴的点了点道:“不劳烦小二哥给我们安排房间了,我们这是忙着送货回边疆,唉,这两年北漠国在边境闹事,弄得咱们老百姓苦不堪言,幸亏这齐王神勇,一来便将那北漠太子重重一击,不然,我们一家老小都得死在那边疆了。”
小二边上酒菜,边笑着道:“早就听闻齐王了不得,听客官这一说,我们边疆的百姓倒是有救了。”
“这可也说不定,那北漠太子也是骁勇善战,而且听说用毒是极其厉害,这边疆的好几个地区都是他打下来的。”
其中一名壮汉接了话。而此时又有一名旁人一口气喝干碗里的酒,笑着嚷道:“他北漠太子再厉害也不管用,碰上咱们齐王,照样得打回老家去?”
“这位兄弟说得极是,来,咱们走一个。”
另外一桌的一名中年男子提起手上的酒杯赞许敬酒。瞬间整个客栈因同一个话题开始纷纷议论起来,我静静的听着他们之间的畅所欲言,心也随着一点一点的安定下来,战天齐打了胜战,至少这样他的性命暂时无忧。也不知为何,心里的那一丝平静在方才听到关于他的事情之时,内心不禁泛起些许激动。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没有再听下去,便在小二的安排下入了房间,疲惫不堪的我只想早早歇息,天一亮便继续前行。就在我微微解开左侧衣带之时,窗前几声响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收紧衣带,推开了窗子,眼前一亮,是长姐的信鸽。早几天让信鸽传信给她,想必她是收到了,找开信鸽带来的纸条,只有几个字,“一切安好,勿念!”
我将手中的纸条至烛火间烧成灰烬,便找来笔墨纸砚报平安,告知她我己到曲州。看着信鸽渐渐离我远去,我内心深叹,只盼这一切能安然结束。漫天无际的一片,分不清是沙还是土,一条长道也不知通往何处?几乎没有人迹,半个落日似乎在天的另一边。残阳如血,把整个天渲染开来,似是一副惊艳之画,画上又似乎透出陆野的粗犷和豪迈。这里没有江南的美,没有京城的华,只有尘土飞扬。尘沙漫天,一辆破旧不堪的马车在黄沙道上摇晃前行,而我正躺在这辆破旧不堪的马车内。黑暗也不知何时将我覆盖,直到身子上没有停顿的颠簸感令我不适的睁开了眼睛。由于刚刚睁开的眼睛我似乎还不能适应光亮,稍微眯了起来,只觉得浑身冰冷,头隐隐发疼,一阵一阵的眩晕泛上来,像浪一波一波地要将我涌倒。而此时我的手脚己被麻绳固定,嘴里还被塞了一团布,连声音也无法发出。这是何处?困惑袭上我的心头,待我细看清周围之时,心底无端冒出的警觉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我立即瞪大了眼,不详的预感重重的向我压来。记忆中仍是客栈中欢快的畅聊声,还有客栈和善的老板,热情的小二,畅所欲言的壮汉,再到雅致舒适的客房,还有迎窗的信鸽,笔墨纸砚……想到此处之时,我记得我身心疲惫的躺在了那张床榻之上,沉沉的进入了睡眠之中,这一切都不会错。我应该置身于客栈之中,为何会在这颠簸的马车之上,到底错出在了何处?突然头又一阵疼痛感传来……“你可醒了?”
帘子被人一把掀开,露出一张长着满是胡须的男人的脸,“我还以为你醒不来了,这兵荒马乱的,好不容易遇上个拿得出手的货色,想着还能卖个好价钱,若是你真醒不来了,可就亏大了。”
人贩子?我瞪大双眼警惕地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人。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刻会遇到这等麻烦之事,不行,我得赶快想办法脱离魔爪,绝不能因此而坏了大事,我自心里暗暗的想着。“好了,先喝点水吧,呆会儿就要过黄沙峰了,那一带没有水缘,我可不想你渴死在半路上,还指望着你能卖个好价钱呢?”
男人坐进马车,伸手扯出了我口中塞着的烂布,将一碗水送至我唇边。我并没有饮水,细想眼前这男人的话,我心上一紧,“你要将我卖去北漠?”
男人白了我一眼,唇边浅笑中不怒自威,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北漠人最喜欢中原女子,尤其是像你这种如花似玉娇滴滴的美人,这次定能换个好价钱,干完这一票就再也不干了,拿着这些钱往南方逃命去。”
“你只是要钱,放了我,我可以给你更多的钱。”
我干哑的喉咙里扬起了声音。那人大笑讥讽了一声,喝声道:“少在这里唬弄我了,早在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就分文不剩,拿什么钱给我,虽然穿得倒像大户人家的姑娘,可若是放了你,被你倒算计了一把,岂不是得不偿失。”
听着那人口里一番道来,我内心一阵纠葛,我不应该在客栈么?我细细的琢磨着他的话,心上一紧扬声问道:“你说你是捡的我?在哪捡的我?”
男人挠了挠脑袋,皱巴巴的双眼微微蹙起,又突的笑了起来,“说来那日还真走运,这个些日子里,日日夜夜访了好几处地方,也没能遇到你这种好货色,不料那夜刚一出门就见你躺在我的门口,你这一票,可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仔细一想啊,你定是平日里开罪了什么?有人想将你除之而后快,一刀杀了你还不能解他的恨,如此一来将你卖去北漠做妾为娼,方能解恨,不过又想想你这如花似玉的美人能开罪之人那必定是女人,女人的嫉妒心能害死人。”
我听着他句句道来,脸色一变,心里一沉,他的话并不是不无道理,是有人故意将我迷晕大费周章的扔至人贩子的门口。所以害我之人绝不是贼,也绝不是贪财这么简单,是有人故意阻止我去不了边疆,又或是有人有意要借此机会除去我。是什么人,想要借此机会谋害我,除去我?难道是父亲在朝中的政敌,宿敌……也有可能是战天齐在朝中的持反派的人。如若真是这样,他们费尽心思掳了我,以我来威胁利诱父亲又或是战天齐才对,可是劫虏我将我卖去北漠,对他们能有何用?难道是她,我皱眉细想着,感觉不会是她,纳兰珞虽怨我,但还不至于做出如此狠心之事,况且此事只有三人知晓。如若真是纳兰珞,她又是从何得知我己前往边疆之事,再说了,以她的性子她应该第一时间抢先我一步前往边疆来到战天齐的身边,她没有心思做这些事。长姐的处境也是两难,她一心求救,绝不会弃自己的生母与太子不顾,不会是她。宁玄朗,如若是他,那日竹林之中他就可以要了我的性命,何必任我走到这里才动手。难道是他,战天麟,千百个念头在脑中盘旋纷杂,身子僵硬发麻,痛苦的感觉越逼越近,我不敢再想下去。“你就认命吧,现在兵荒马乱的,你身上分文都不剩,迟早会被饿死,将你送去北漠,凭你这姿色,说不定你还能让哪家富豪看上,过上好日子。”
身边的男子笑着劝说打断了我的思绪。北漠?我心上狠狠一抽,侧眸看了身边的男子一眼,这人竟要将我卖到北漠,如若是真是战天麟所为,他究竟又有何目的?只是为了阻止我去见战天齐么?不会是这样,不知是我内心对事实的抵触情绪,还是我的心一直都是向着他,从未改变过,那一刻,我深陷迷茫之中。思绪混乱迷茫,而所发生的一切仍缠绕心头,眼前却一幕一幕呈现儿时的记忆。多久了……自那日过后,我压制自己内心绝不能再忆起从前之事,现在又再次想了起来,竟是在这般处境下。苦闷和郁涩淡淡在心中化开,心感到痛了起来,针刺似的,从心底蔓延开来,眼瞳无焦距地看着一处,我苦笑了起来。“我们很快就要到黄沙峰了,你放心,一过黄沙峰就给你选个好买主,若是往后发达了,你可要记得老子的恩。”
男人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打断了我内心的那些混乱!我微微敛回思绪,突觉着肚子一阵饥肠辘辘,我告诉自己不管怎样,先填饱肚子要紧,然后再想方设法逃脱,查明这一切。我整理好内心的情绪,整了整面容道:“是啊,大哥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只不过我现在肚子饿得慌,自小就血糖低,很容易晕厥,怕是严重了还会一睡不醒。”
男人一听,立即眉头大皱,掀开车窗上的帘子大喝一声:“老张,给我拿些吃的来。”
听到帘子外的声音,似乎人贩子不止一个,另一个就在帘子外,我好像还听到了一些细微的女子的抽泣声。不一会儿,一张瘦脸从帘子外伸了进来,“虎哥,就剩这些馒头了,那车还有些娘们没吃了,这过黄沙峰也要好几日的时间,你看着点给啊。”
那名为虎哥的男人当即露出凶相,低吼道:“那车里都是一些什么货色你难道不知道么?挑些出来,能要的就要,不能要的就扔去那片林子喂狼,凑成一辆马车,我也懒得浪费粮食和雇马车的钱。”
老张上下瞅了我一眼,谄笑道:“虎哥说得是,这位姑娘长得如花似玉的,只怕她一个就抵了那一车。”
“来吧,多吃点,你可别一觉不醒,那就亏大了,吃饱了,你就与那些娘们凑一车,快些上路。”
我接过男人手中的馒头,不屑的啃在嘴里,人心险恶,在这乱世之中,这些无力百姓就是命如草芥。权势为何物,因权和势,这些无辜的百姓就要深陷水生火热之中。这些种种,在那些紧握皇权的人眼里,他们是否又能看到?看到这些百姓因战乱的疾苦人生。吃饱了,喝足了,便让人压着入了后面的马车,臭气迎面扑来,比起刚才的马车,这辆马车破烂而拥挤,又脏又热。走进一看,马车上挤着了七八个女孩,样貌各异,一双双眼睛都哭得通红,与我一样双手也被反绑在背后,口里都塞着一团烂布,在见到我到来,她们个个慌乱不安之中带着些许同情。我被身后的人贩子推得踉踉跄跄,顺而找了个角落坐下,看着人贩子逐个地掏出其他女孩口里的烂布,“现在我免了堵你们的嘴,你们可不要耍什么花招,也别想着逃,现在我们正要过黄沙峰,那一带荒无人烟,逃了也只有死路一条,老老实实待着,说不定还能在北漠有条活路。”
那名人贩子吆喝两句后,便冷笑着出了马车。突然身边传来一声,“咳咳……咳……”马车摇晃得厉害,地上蜷缩着一名女子又猛地咳嗽了两声。“她怎么了?”
我望着那名咳嗽不止的女子问道。“她是早几日被掳上车的,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了伤,昨日她又想逃,身上有伤没能逃得了,结果又被生生毒打了一顿,怕是伤口感染了,那些人真没良心,怕花钱,不给她抓药,这都好几天了。”
身边一名身着粗布衣裳的单瘦的女子应了我的话。我细细着眼将地上蜷曲的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衣服上还有些未干的血迹,看来身上有刀伤,我微微转了眸回应那名女子的话,“他们要是有良心,又岂会抓我们去卖。”
我微微站了起来,双手被捆着,只能利用自己的身体将那名女子从冰冷的地上扶起来,可凭我一人之力是无法做到的,在我准备唤人来帮忙时,那名单瘦的女子主动迎了上来。借着双方的力气,终于将那名昏迷的女子扶了起来,当她面朝我的那一刻,我竟恍然间有说不出的熟悉感,可是我又从未见过此女子。再仔细一看,她面色苍白如霜,额头汗水不止,看着她眉头紧皱的痛苦之色,我只能轻轻的背对于她,慢慢的解开她的衣裳,突然听见身边的单瘦女子惊讶的叫了一声。我连忙转身,眼前一阵刺痛,这名纤弱的身子上竟然有无数的疤痕,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有深有浅,有粗有细,错乱的交差在一起,像是鞭痕又像是刀伤,她到底经历过什么?现下我不能再去作无畏的猜测,她腹部之上的刀伤还在流着血,幸好偏了三寸,不然她也不会活到现在。“姑娘,她,她还有救么?”
单瘦的女子皱着眉问道,表情有些慌张,连说话也无法做到连贯。我看着她腹部间那道伤口还在不停的流着血,有些刺目,心下轻轻一叹,“伤口不是很深,不足以要她的性命,只是因伤口未处理,有些感染,只要用些药将伤口清理包扎好,她便会无事。”
“可是,可是这些人又怎会花钱买药给她医治呢?”
单瘦女子担忧的说道。这名女子说得对,这些人贩子只认钱,现在要他们花钱去买药,那是绝无可能。我内心微叹之时,忽觉窗外被风吹得姗姗作响的树叶的声音,料想此处并未到达黄沙峰,而且仿佛置身在林子中,只要有林子,那便能寻到草药。我内心长长一叹,费力站起身来,用力的拍打着那道帘子,扬声喊道:“停车。”
马长鸣一声后,马车门也随即发出巨响,车内众女都感到车内一阵震动,“哐”的一声,车门从外被打开。几名女子都往后缩,相互依偎围成一团,瑟瑟发抖,不敢多有动弹,低低的啜泣声浮动在车中。我向外看去,车外站着三个高壮男子,脸色凶狠,“吵什么?都不想活了是吧,这才刚起步,就让停车。”
我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三人,缓了口气道:“车里的有一名姑娘身上带着伤,你们难道不知么?”
其中一名男子面上一笑,“由着她去吧,若不是看她还有几分姿色,老子早让她去见阎王了。”
我轻抿唇,细细打量眼前三个壮汉,其中一人四方国字脸,脸色严厉,怀里揣着把大刀。我心里微微有些紧张,单凭我一人之力只怕是无法让马车内所有女子脱困,况且现在逼近黄沙峰,逃出去只怕也是死路一条,不如先将车内女子的伤治好,再作打算。我稍稍蹙起眉,说道:“她现在伤口感染了,急需用药,我知道你们不肯花钱,我倒有一个办法,趁现在还没有到黄沙峰,让人去那林子里弄些草药过来,给那姑娘用了,你们觉得可好?”
“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凭什么听你的,少在老子面前耍花招,小心老子一刀剁了你。”
此人拨了刀,声音洪亮,还带肃杀之意,惹得车内的多名女子更加害怕起来,不停的抽泣着!我禁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没想到,我华蝶衣还有被无耻小人拨刀怒吼的一天。现下我只能强压心底的气馅,为了车内那些无辜遭罪的女子,万万不能莽撞行事,只好压低了声音,浅笑道:“这样做,你们也不亏,只是耽误些时间罢了,再说了,这姑娘如若真让那些草药治好了,凭她的姿色你们还能将她卖个好价钱,如若不管她,她定会没命,到时死了,你们一文钱也捞不到。”
三人经我这么一说,倒是凑齐在商量着什么?片刻后,拨刀的壮汉富有意味地露出一丝冷笑般的表情,将刀收起道:“算你说得有理,就按你说的办。”
己近黄昏,车内渐渐也黑暗了起来,那些人给我们解开了手上的绳子,从他们的松懈来看,马车马上就会步入黄沙峰了,他们是想到我们没法逃跑,才松绑。而他们终是找来了一些草药,迫于不能生火,无法煎药,只能将其揉碎成汁让那名女子服下,伤口又经我仔细清理包扎,总算是止住了血。“姑娘一看就不是贫寒人家的女儿,人长得美,还懂得这些,怎就让人贩子有了可趁之机。”
单瘦女子一边帮着忙,一边不解的问道。我微微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里泛起一丝苦楚,正如这名女子所说,这次是我自己大意了,竟让有些人趁虚而入,有了可趁之机。我心下一念,太多无法道出的酸楚,只能摇了摇头,“这些就不说了,你叫什么?”
女子微微皱了眉,眸中一时之间泛起了泪光,颤音道:“我叫春兰,家住边疆的桑和镇,家中靠卖蚕丝为生,日子还算过得去,可苦于战乱,只好与家人一齐往南方逃命,可不幸的是途中与家人走散,我身无分文,饥饿之下便上了这些人贩子的当。”
又是一名因战乱无辜遭罪的女子,我抿了抿唇只能安慰的说道:“姑娘也别太伤心了,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她朝我点了点头,努力的使自己眸中的泪花退了回去,继续帮着忙,“那姑娘又叫什么?”
“我叫蝶衣。”
我笑笑,心中却是苦涩成分居多。她微微点了点头,突的露出甜美笑容,喜道:“那我往后就唤你蝶衣姐姐吧。”
我回之一笑点头答应,脱了身上的衣裳盖在负伤的女子身上,眸光再次落在她那张犯白的面容之上,为何对她我会情不自禁的有一种熟悉感,这种熟悉感却怎么也道不明,唯一能断定的就是我与她从未见过面。我微微收回了眸光,坐回了原处,心下伴着疑惑的一问,“春兰,她呢?你可知道她叫什么?”
春兰摇头幽幽轻叹,“不知道,她被掳来之时身上就负有伤,她一直想逃,结果成了这样,好再有蝶衣姐姐你在,她这条命也算是保住了。”
听着她的话,我没有再说话,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己安静的睡下了。我回眸之时,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看着她胸口的起伏,断然呼吸开始平稳下来。我心底微微松了口气,身心一阵疲倦感因为精神的放松而突然袭上全身,视线蒙然,从一点开始模糊,扩散开来,最后一眼只看到了一点小小的光亮,便闭上了眸,陷入了沉睡之中。“中原美女……大家都过来看看啊……”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模糊之中耳边响起一丝嘈杂声让我从沉睡之中渐渐醒来。睁眼的那一瞬间,我几乎要窒息而亡,环境,气候,众人的着装,打扮,头饰,肤色,身形,还有各种陌生面容,那一刻,我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心底袭上一丝恐慌。“你醒了?”
声音自我身边而来。我侧脸望去,一张沉重寒孀笼罩的秀丽面容,一双水眸之中透着沧桑与幽沉,似氤氲着层层迷雾。那日她伤口感染,马车内光线暗淡根本就看不清她的容貌,今日一看,气色大好,原来面色苍白之下竟藏有这么一张花容月貌。我深深的看着她,迟迟不语,总觉得有熟悉感,却又道不明那丝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而她却在深眸之中,稍稍转了眸,声音轻柔了些,“听这些人贩子说,是你救了我一命。”
我微微点了点头,浑身觉得一顿冰冷,都己到五月时节了,为何这里还会如此寒冷,我转眸至那些嘈杂之中,种种不详的预感一涌而来,猛的抬眸一问:“这是哪里?”
她微微转眸深深的看向我,唇边一抹苦笑而过,“北漠最大的人口贩卖市场。”
“这么快?”
我心聚然一紧,既然来得这般快。她浅浅苦笑着,眸光愈冷,“那些人都不是吃素的,想着你将我身上的伤治好了,我们定会想办法逃走,所以他们在我们悄悄睡着的时候给我们用了迷香,你体内的迷香量应当是最多的,一路之上你一直在沉睡之中,而我们只是体乏无力而己,现在这里己经是北漠最大的人口贩卖市场了,看来想逃,只能再寻机会了。”
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些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竟然会想得如此周到,使用迷药,将我们带往此地,这中间确实省了不少事,可能正如她所说,想逃只能再寻机会了。我亦是看着她那双清冷的眼睛,极轻极淡的笑了一下,“你身上的伤好得怎么样了?”
她也冲了我勉强的笑了笑,“好些了,这次还得多谢你。”
我唇边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苦笑,“不谢,现在你我即将面临被卖,能否告知我,姑娘叫什么?”
“灵馨,边疆邺城人。”
她答得畅快,却怎么听着却有微微心酸之意,只怕又是一个因战乱而受苦之人。我暗自轻轻一叹,她的面容有些熟悉感,可这名字我是从未听过,邺城这一带我也从未来过,想必只是她是看似眼熟而己,这世间长得相似的人也无数,难免会产生错觉。想到这些时,我稍稍扬了浅笑看向她,“我叫蝶衣,京城人。”
她突然眸中一丝异样的眸光一闪而过,面色也见沉重的望着我,“你叫蝶衣,还是京城人?”
“对啊,姑娘觉得有何不妥?”
对于她的面色变化,我不解且带着好奇的问道。她静静的看了我半晌,眼光中有变幻的光彩,虽然是面容之上微微有些疑惑,但是神情却没有迟疑,终究是淡淡一笑,“没有,只是觉得京城人被卖到北漠,有些不可思议罢了。”
我微微转了眸,没有再说话。自京城出发,我日夜赶路只盼早日到达边疆,遥遥路途中,所发生的一切,一幕一幕的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我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会如此的复杂。想起自己这堂堂战国齐王妃,丞相之女,居然会被放在这里叫卖,我内心不得不苦笑。难怪有人说,人生际遇变幻莫测,想我一生只盼安然度过,却终究无法摆脱这些遭遇。既然己到北漠,那么我阻止战天齐攻打北漠一事只能是有心而力不足了,我告诉自己绝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得马上想个办法离开此地才是。“公子好眼光,这美人可是这里最漂亮的一个,她得卖这个价。”
那名为虎哥的人笑着做着一百两的手势。“就她这姿色还能抵一百两。”
带着轻蔑且又熟悉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我内心一怔,惊诧抬眸,苍茫之处,是他,英姿潇洒,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彰显无疑。此刻的他拧着眉心,深沉的双目透着寒光,竟比刮过脸庞的北风更为冷冽。一时之间这些日子以来内心所有的压抑,深藏在心中的火犹如被点燃了,灼热着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