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位子,上有熟悉的温婉贤淑的定妃,还有不太熟络的如妃,我只知她是战天睿的生母,心地善良,性情温和,待人宽宏,在宫中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从不与人争,也不与人夺,战天睿不争不夺的性子倒是随了他的生母。还有几名打扮花枝招展的嫔妃,虽叫不出封号,但也有过一面之缘,离我的上方还留有了一个位子,我猜想定是我那故人的位子。至于对面的人儿,我再熟悉不过了,纳兰珞带着笑意的坐落在我的对面,离得小姨极近,身边一名贵妇人,看着装打扮,那应当是纳兰夫人不会错。几名舞姬在百花当中舒长裙,飘广袖,随着美妙的典音,繁姿曲向终,那一舞动人,美仑美奂,精彩得让人移不开眼。曲罢,舞停。“天齐前去北漠也有些时日了,算计着也应该到龙泉门了吧!”
皇后的声音悠长的响起。众人都微微放下手中的琼酿,眸光偏向我,我一愣,心里预计着时间,战天齐离去己有一月之久,可这龙泉门具体的位置,他有没有到达,我却是丝毫不知。他离府之时答应寄回家书以安我担忧之心,可己经一个月了,我是半封书信也没有收到,此时,我又该拿什么回答皇后娘娘的话及这众多的异样的眸光。“回皇后娘娘的话,前两日收到了天……八爷的信函,信函中写得很清楚,八爷大军己过龙泉门,只怕今日己经到了那云峡谷了。”
正在我苦思之时,纳兰珞带笑安人心的声音洋洋得意而起。战天齐还是骗了我,这一点我应该释然的,纳兰珞是他心中牵挂之人,纵然我在府中夜夜不能寐,为他操持府中上下琐事,也终是敌不过他们之间的绵绵情意与牵挂。见我迟迟不语,而纳兰珞又抢先回答,瞬间的所有的眸光都倾向她,谁又不知她纳兰珞在战天齐心目中的地位远远超过我的这个名义上的王妃。只是这当着众人无形的羞辱令我一时之间真难以淡然以待。“哦,按这大军的速度,要不了多久时间,便可到达边疆与那北漠大军生死一战,他信中可还说了什么?”
皇后娘娘带笑的接走了纳兰珞的话。纳兰珞微微起身姗姗的走向皇后娘娘的身边,娇气一语,“八爷的信中提及了娘娘的身子是否安好,还交代珞儿定要每日前往娘娘宫中请平安脉,望娘娘身子安康,至于其他的,珞儿就不免相告于娘娘了。”
看得出她眸中的羞涩之意,更看得出她是有意为之,有意讥讽于我,我若是此时面容失色岂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我不以为然的看向她,对上她那有意的眸光,淡然的笑着。人有贵贱之分,若是自己都输了底气,输了势气,我又拿什么来面对这个头顶上的王妃头衔,拿什么来证明我是华府千金,身份尊贵,地位显赫。“天齐倒还孝顺。”
皇后娘娘欣慰一笑,而后又转眸带着浅浅心疼的眸光看向我,“天齐可有书信回府?”
我心上一愣,自知是她想当着众人的面帮我驳回属于齐王妃的身份与地位,可如今我该如何回答,书信我并未收到,如若我答没有,那便中了纳兰珞的计,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更加促长了纳兰珞的德行,如若我说有,那岂不是自欺欺人。还未待我回话,纳兰珞又明眸一转,娇声笑道:“对了,珞儿差点忘记了,八爷在信中还提及了王府上下是否安好一事,他不在的日子里还望王妃为王府上下多操份心。”
原来这就是他寄回以安我心的家书,我自嘲一笑,任我再自欺欺人,也丝毫没有了机会,而又不愿意在人前将自己此刻的心境流露分毫,所以我在暗地里深深吸气,将腰挺得笔直,然后仪容完美的微笑开口,“既是八爷交代的,蝶衣自当做到。”
纳兰珞愈发的得意,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深,如她所愿,今日她也算是费尽心思想要在众人面前羞辱于我,如若我反驳还击,定是助长她的嚣张气馅,我不如淡然以对,保留仅有的颜面。“紫罗公主到……”随着一声尖锐的声音,微微打破了这亭中的尴尬。纳兰珞对我笑着重回自己的位子,我也淡笑着回之于她,她越是恨我入骨,我反倒觉得她是在害怕,又或者她己经感到了威胁,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重击于我。“紫罗见过母后,及各宫娘娘。”
紫罗公主盛顔仙姿,姝丽难求,着一身淡紫,微微抿笑,盈盈下拜,面色有些苍白,却在胭脂红的遮掩下,以病容之姿倒也显楚楚动人的风情。我记得以华蝶衣的身份初次见她时,她那浑然天成的冷傲气息倒是像极了战天齐。想起儿时我还是月牙儿时,第一次见她,是在一个秋初天萤火虫满天飞的夜晚,她躲在角落之中哭得很伤心。当我靠近好心安抚她时,她立马抹了面上的一丝泪将我推开来,她自小就孤僻,话不多,很少见她笑。我当初以为她只是不开心,所以我千方百计想哄她开心,她却不以为然,还让奴婢赶我走,我无奈只好离开。自那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直到有一天,我从太子哥哥宫中欲要回府时,她让人拦下了我的轿子。我有些诧意她的出现,可她却扬起那日我为了哄她,满头大汗替她抓来的无数只萤火虫对着我笑了,那一夜,我深深的记得,就那么一个笑容,在萤火虫亮光的照耀下她显得格外的美,也就自那以后,她便把我当作了她最好的朋友。后来我才知道,那夜她哭得那么伤心,只因那日是她生母冰妃过逝之日,而宫中也开始谣传冰妃服毒自尽一事。“紫罗来了,快快请起。”
皇后娘娘笑着连忙差人扶起紫罗。“本宫好像有些日子没见着紫罗了。”
皇后娘娘依旧笑着将紫罗公主的手紧在手中。紫罗公主抿唇也回之一笑,“紫罗自小身子不好,前段时间太医交代春时多雨,逢雨期紫罗就头晕无力,便守着那紫夕宫一步都不敢往外迈,总怕这身子有何不适,令父皇与母后挂念。”
紫罗公主常年身子不适在宫中是众人皆知的,我虽隔三差五便往宫中请安,可从来不见紫罗公主了来活动,哪怕偶遇也不曾有过。接着只听风皇后娘娘轻叹了一声,“在这些儿女当中,你父皇最疼爱的就属你紫罗,最操心的也是你紫罗,自你出生就呵护备至,连重话都不忍说你一句,说起你这身子,我倒想起了你母妃生你之时……”皇后娘娘欲言又止,在一片各有心思的眼神中,她突然叹息转了话题,“唉,不说了,上个月之时,园中牡丹花开得正盛,可恰巧天空不作美,老是阴雨霏霏,连月不开,本宫就在纳闷,今年的赏花还能不能办,好再林大人特易为赏花节观察天象,说是今儿个天好,宜赏花,所以本宫特意邀你们一同来赏花。”
众人都是面带笑容,突然皇后娘娘的声音疑虑而来,“估摸着这个时辰了,这成王妃和平王妃怎就还未到?”
我方才一时兴起观舞,似乎也忘记了此事,顺着她的话向那空着的两个位子望去,那是留给五嫂与六嫂的位子,至于为何迟迟不见她们的身影,想必也是因为五嫂身子渐重的原因吧。正在我欲要替她们解释之时,定妃娘娘起了身,微微福了福,“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五媳妇身子重,还请皇后娘娘多担待些,这六媳妇向来与五媳妇感情好,只怕这个时辰是去成王府接五媳妇一同前往宫中,臣妾这就让人去看看,看她们到哪了?”
皇后娘娘点头扬了扬衣裙,示意她起身,接着唇边重又挂起一丝笑意,“倒也是,成王妃向来身子娇弱,这又是第三胎,眼见也快临盆了,几位太医都说她这一胎定又是个小郡王,这老五算起来在这些兄弟当中是最有福气之人,而我们这些后宫嫔妃中最有福气之人还属你定妃才是,生两儿子,两儿子成家立业,替皇家开枝散叶,香火旺盛,足足给皇家长了脸。”
皇后娘娘最后的一句话笑着拉长了些,定妃也在此时春风一笑,“皇后娘娘抬举了,臣妾不也是苦尽甘来么?早几年,老五娶了五媳妇二年时间也不见风吹草动,老五又拗着一直不肯纳妾,都与我这个母妃吵了好几通,日子一晃,这几年还好,年年都添丁,这纳妾之事,我就如了他们两夫妻的愿,不再提起。”
说起这些时,众人面上都是带着笑的,伴随着几名奴才端上来的鲜花饼时,皇后娘娘的声音向我对面扬起,“说到这个纳妾之事,本宫倒想起了一事,敢问纳兰夫人,这珞儿今年可是十八了?”
纳兰夫人微微起身笑着答话,“回娘娘的话,珞儿今年刚满十八。”
而一旁的纳兰珞面容之上染上一丝浅浅的红晕,似乎己经预料到皇后娘娘会说些什么?“本来本宫琢磨着等天齐与天睿得胜归来之时再谈及此事,今儿个高兴,大家都在,想着珞儿这如花的年龄也得有个好归宿才行,纳兰夫人可愿意将珞儿婚嫁一事交由本宫来操持。”
我心上一紧,原来真是想替纳兰珞赐婚,不知为何这颗心开始有一丝颤音,这替战天齐纳妾一事我早己向皇后娘娘提起,可今日为何真的从皇后娘娘口中提起时,我会觉得心里感到不适。我微微抿了双唇,微觉得一丝酸楚之意涌上心头,抬起手边的琼酿轻轻的送至唇边,想要以此来压抑心中的不悦情愫。“能得皇后娘娘亲自操持,那是小女的福气,臣妇代小女谢过娘娘。”
纳兰夫人面带笑意,谁不知小小太医之女能得皇后娘娘赐婚,那可是莫大的荣耀,不只面上有光,那也是祖上积德。皇后娘娘温柔的看了一眼纲兰珞,温和的问道:“那珞儿之意呢?”
纳兰珞眸含秋水,微微一嗔,娇柔的开口回答道:“珞儿全凭娘娘作主。”
皇后娘娘唇边依旧笑着点头,微微将手边的鲜花饼细细的拨了一小块放入嘴中,细嚼了会儿,笑着道不错,还招呼着众人一同享用。就在纳兰珞细嚼慢咽之时,皇后娘娘的声音如晴天霹雳般传来,“本宫就趁今儿大家都在,就作回主将珞儿赐给九爷为妃可好?”
我手上一颤,鲜花饼落至盘中,再袭上皇后娘娘的眸光之时,她眸中带着锐利,似乎在警示我,不让我多话。我微微转了眸,只见纳兰珞手僵在半空中,嘴唇一丝颤抖,眸中惊慌的不知所措,好似更不知哪里出了错。“娘娘……”是纳兰夫人出声惊唤了一声。皇后娘娘瞬间面上落了笑,微微蹙起了眉,淡淡的问道:“纳兰夫人对本宫的赐婚有异议?还是觉得如妃之子配不上纳兰家的女儿?”
纳兰夫人面上一震,连忙跪在地上请罪,“臣妇不敢,皇后娘娘作主将珞儿赐与九爷为妃,那是纳兰家的福泽。”
皇后娘娘这招可真是绝,纳兰太医纵然得当今皇上欣赏,可这公然抨击如妃的颜面,那自然是死罪一条。如妃虽然性情温和,从来不与人争夺,可她终究是贵妃,而这九爷战天睿那也是当今皇上的宠爱的儿子其一,虽然性情放荡不羁,那也是皇世血统,堂堂的九爷。堂堂九爷愿意娶太医之女为正妃那也是他们纳兰家莫大的福泽,纳兰夫人谢恩还来不及,怎又敢拒绝,方才那一声惊呼娘娘,只怕也是心急而至,所谓皇后娘娘这一招也算是妙不可言。皇后娘娘对于纳兰夫人的表现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又起身带笑走至如妃娘娘的面前,“如妃觉得珞儿如何?”
如妃娘娘微微起身,含笑低眸道:“回娘娘的话,珞儿姑娘如花似玉,温婉贤淑,又得皇后娘娘亲自赐婚,臣妾代天睿谢过娘娘。”
“娘娘,珞儿有异议!”
纳兰珞的声音略略扬高,凝视着面前雍容华贵,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咬紧了下唇,接着开了口“娘娘当日可不是这般与珞儿说的,珞儿不知娘娘为何会将珞儿许配给九爷,明明是……”还未待纳兰珞说完口中之话,皇后娘娘便不悦的拂袖打断了她的话,“那日蝶衣跪求于本宫面前替天齐纳妾,本宫感叹皇恩浩荡,蝶衣如此宽宏大度,可这纳妾之人竟是本宫最疼爱的珞儿,想想纳兰大人与纳兰夫人老年得女,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若是真给天齐做妾,实属委屈了珞儿,委屈了纳兰大人,皇上那里,本宫也无法交代,本宫又着实细想了一番,还是将珞儿许配给天睿合适,这么些年本宫也感激纳兰大人与珞儿对本宫的悉心照顾,本想将珞儿收为义女,只可惜纳兰大人一直未曾同意,而天睿这孩子本宫也是看着他长大,虽是性情放荡了些,可这心里知冷暖,如妃娘娘又性情温和,待人宽宏,这珞儿嫁给天睿为妃,本宫也算是宽心。”
皇后娘娘今日之举应该是早己盘算好的,她这样不仅断了我要为战天齐纳妾的想法,也生生的断了纳兰珞对战天齐的执念。“娘娘您怎可以……”纳兰珞哽咽出声,一句话未完,便洒泪跑了出去。她的离去让众人的情绪都开始沉重起来,纳兰夫人忧心女儿会因此冲撞皇后娘娘,连忙起身谢恩,“多谢娘娘对纳兰家的一片厚爱,纳兰家上下感激不尽。”
而后便行礼追寻女儿的方向而去,一个步履蹒跚的母亲的背影生生的打断了这场地赏花宴的美好。我顺着她们离去的方向望去,却见五嫂与六嫂向这里赶来,对于纳兰珞的失控,她们的面上一丝惊诧闪过,却还未来得及问些什么的时候,纳兰夫人急忙追去的身影让她们有些示知所措。六嫂与五嫂的姗姗来迟恰巧打破了方才出现的不悦意外。宴会照常进行,琴音悠扬而来,令人微微缓解着方才那丝窒息的气氛,慢慢的,大家又开始欢畅起来。六嫂与五嫂用异样的眼光看了我一眼,而后又拉了拉我的衣袖,问道:“发生了何事?”
我微微垂了眸,压低了些了声音,“珞儿姑娘被母后赐婚给了九爷。”
六嫂与五嫂带着丝诧意的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小心翼翼的带笑投身至那悠扬的琴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