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一边说着,手上也加重了力道,揽紧了她的肩头。 宁樱没说话,一边听着他心跳急促的声音,一边在心里算着——颁金节过后,也就两个多月就能到年底了。 历史上的雍正是在雍正十三年驾崩的。 换句话说,只要熬过这两个月,说不准就能跳出这个限制! 说不准以后还会有雍正十四年、雍正十五年…… 胤禛本来是在一遍一遍轻声安慰着她的,结果就看宁樱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眸光深处露出了一丝期待又惊喜的光芒。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左右不过是担心他的身体健康那些事。 “没事儿了。没事儿。”
胤禛哄着她。 他睡了一觉,自然是感觉精神好了许多,这时候反而转了转念头——想着若是要让皇后放心,还是宣太医来瞧瞧吧。 …… 太医不一会儿就过来了,跪在龙床之前给皇上诊断过之后,太医脸上并没有什么震惊波动的神情。 宁樱在旁边看着太医脸上的镇定,心里就放了一半心下来。 果然,太医过来,给皇后娘娘磕了个头,就仔细的说了一下——还是和之前差不多的情况。 皇上这身子,就是得多休息,少操心,平时饮食注意,调养节制,不要受凉。 另外,不能轻易动怒,也不能大悲大喜的刺激着。 太医絮絮地说来说去都是这些吩咐。 知道胤禛今日没事,宁樱总算是放心了,等到太医被苏培盛送出去之后,清扬也带着奴才们准备布置晚膳了。 扶着胤禛从床上下来,宁樱一边撑着他半边肩膀,一边便要将衣架上的披风给他披上。 胤禛直摇头:“这才只是颁金节,朕哪里用得着穿这个?”
宁樱不由分说就给他裹上了,按住领口不许他脱:“太医都说了——不能受寒,不能着凉,就听臣妾的吧。”
两个人从暖阁里出来,就见外面的晚膳已经布置好了。 膳桌上满满的都是各色清淡而不失美味的佳肴。 宁樱扶着胤禛在椅子上坐下来,胤禛才刚刚挨着椅子边,宁樱已经从苏培盛手中接过一只厚厚的明黄色垫子给塞进了椅子背后,给胤禛垫着腰背。 圆明园之中,别说颁金节了,就是每年九月的时候,内务府便已经将炭准备好了。 就是预备着到了十月底,一层秋雨一层凉,有些贵人主子怕冷,难免早早的想在宫中烧起暖盆来。 九州清晏殿中的暖盆也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奴才们刚刚抱来,结果看着皇后娘娘摇摇头,又转身将暖盆抱回去了。 宁樱心不在焉地低头吃了几口——想到刚才噩梦里生离死别的情景,尤其是怎么喊胤禛,胤禛都躺在床上无知无觉。 ……还是觉得后怕! 她心口噗噗跳,下意识的抬起手擦了擦额头,发现手背干燥又温暖,并没有冷汗。 她才想起来刚才胤禛已经亲手打了帕子,跟疼小宝宝一样,亲手给她擦过脸了。 …… 外面开始下雨了,雨声淅淅沥沥的落在庭院里的砖地上。 开始还是小雨,很快就变成了哗啦哗啦的大雨。 天凉了,像这样的大雨其实也见不到几场了,再往后,京城里就该白雪皑皑了。 庭院之中有本来在洒扫的小太监们,扫了一半看见落大雨了,只好收起扫帚,往屋檐下退过来。 殿里,胤禛喝了一碗热汤下去,只觉得整个人的胃口都开了,指着汤就道:“这鱼做的不错。”
苏培盛立即笑着就凑上前来,瞄了一眼桌上的鱼汤,细声细气的就说这是内务府这一次刚刚往御膳房那里送的玉泉银鱼。 滋味鲜美着呢。 胤禛点了点头,就吩咐说让人也送一些去端亲王府、和亲王府:“不必多,一府一篓。”
苏培盛赶紧应了。 胤禛吩咐完了,指节扣了扣桌子道:“下去。”
苏培盛一怔,反应过来万岁爷的意思,立即一挥手,带着周边的奴才就全都退出去了,只留了个皇后娘娘身边的清扬姑姑,好近身伺候皇后。 暖阁里安静了下来,胤禛亲手盛了一勺鱼汤送到了宁樱嘴边:“来,樱儿。”
鱼汤是乳白色的,熬的鲜美极了,其中漂浮着的都是鱼身上最好部位的嫩肉。 他知道她还没完全缓过来。 宁樱乖乖地凑过去。 两个人每次用膳时候,其实坐的距离已经算是很近的了。 非常亲密。 但毕竟天子膳桌,巨大无比,边沿拐角装饰又多,这时候,胤禛自己挪了挪椅子,这才凑近了宁樱:“小心烫。”
毕竟不是夏天里了,圆明园里湖泊的面积又大,一阵一阵湖风吹起来,凉意重的很。 九州清晏殿里的膳食都是从御膳房提过去的——为了怕凉透了,常常会在菜底下加小炭炉,用来一路保温。 炒菜容易凉,这么做很妥当。 但是汤就大可不必了。 这一勺鱼汤,吹了半天都还是热滚滚的。 宁樱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勺,觉得胤禛一直举着难免太累。 她心疼他,伸手想去把碗勺接过来,胤禛的手却微微的往旁边避让了一下,只是神情中带着老夫老妻的埋怨,低声嚷道:“朕连碗都端不了了?”
这么一说,两个人都笑了。 彼此对视着笑了一瞬,胤禛忽然就把碗往桌上给放下来了。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朕知道皇后在担心什么。”
顿了顿,胤禛无声的笑了笑,垂下了眼,视线只是停滞在桌上一对镶金云龙纹图案筷子上。:“朕不敢想。”
…… 大殿之中的窗格子里,猝不及防的就灌进了一丝晚秋的凉风。 清扬侍立在后面,见皇后娘娘的衣袖都被这秋风吹的微微动了起来。 清扬刚刚快步走过去,伸手要将窗格子关紧,却听万岁爷的声音缓缓地对皇后娘娘道:“无论在哪儿,朕都与你一起。”
清扬整个人后背都麻了一下。 仿佛被一道雷电从头劈到了脚,又仿佛被无数银针猛地扎了后背。 任由还没有关紧的窗格子在秋风中摇曳着,清扬惊悚地站在原地,绷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