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昐虽然这么怀疑着额娘和小柔子的关系,却不敢有丝毫的流露出来。 哪怕只是一点风声,在这个后院里,也足以毁了额娘和他了。 每每想到这一点,弘昐便觉得这个太监小柔子简直就像一堵,随时可能倒塌的围墙。 而他和额娘,正站在这危墙之下。 …… 因为在府里得不到什么安慰,每日又被母亲训斥,弘昐的精神越发差了下来。 四阿哥看着儿子面色苍白,两眼无神,还当他是读书读坏了身体。 当年皇阿玛年少的时候,也曾经在上书房熬夜读书,累到吐血。 四阿哥把弘昐叫到自己面前,还让奴才们都回避了,只有父子两个人在房中。 他细细的问了弘昐好几次,得到的回答也无非是:儿子读书太过用功,不敢有一日懈怠,以至于累着了身子。 弘昐是真的有苦说不出。 四阿哥看他这样,心里就更心酸了,于是请太医来了好几次。 太医们都说大阿哥弘昐这是心病——心里有事,郁结于内,身体自然好不了。 眼看着四阿哥一次又一次的询问,分明是满满的慈父关爱。 弘昐的一个哈哈珠子终于熬不住了,自作主张地去找了四阿哥,就把弘昐日日受到李侧福晋责备的事情说了一遍。 因为知道自己是“自作主张”,这哈哈珠子心里到底是虚的,也没敢说的太详尽,只是大略的描述了一下。 四阿哥听到前面的时候,还只以为是李侧福晋对儿子严加要求。 他想着:虽然这方式不对,但是毕竟出发点还是好的。 但是听到哈哈珠子说:有时候,李侧福晋只要怒气上来,甚至能让哈哈珠子罚站。 四阿哥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头。 晚上的时候,他难得的去了一趟李侧福晋的院子。 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因为事先没有让人通报,四阿哥直接来了个突击。 李侧福晋院子里的奴才都像见了鬼一样的看着四阿哥。 这样的神情让四阿哥更加不悦了。 婢女们丢下手中的物事,扑通通地跪下来给他请安。 一院子的奴才挡着路,有些碍事。 四阿哥也没多想,听着婢女们声音紧张的发颤,还以为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来了。 他大踏步地就进去了。 里屋里,李侧福晋慌慌张张地迎接了出来。 不过,只有慌张,并无欢喜。 她鬓发略微有些蓬乱,过来给四阿哥行了礼之后,一手扶着桌子,一边就不住地偷偷打量着四阿哥。 好一阵子没见,李侧福晋两颊都有些凹陷了,颧骨也显得比从前更高了一些,显得眉眼的轮廓更加深邃,甚至有一些异域美人的风情了。 她眼神胡乱地飘来飘。 四阿哥随口问了几句,李侧福晋说起话来也是驴头不对马嘴,眼皮还不住地眨着。 瞧着这样子,是有些神经质了。 四阿哥一时之间,忽然就沉默了。 他已经很久没来李侧福晋这里了。 他记得从前印象中的李氏,还是个明丽活泼的小女子,如今却变成了这样。 难怪会抓着弘昐不放。 万事因果,彼此之间总是有纠缠的。 四阿哥叹了一口气,抬脚想往里面屋子里去——说儿子的事情,他不想在正屋里说。 即使摒退了左右奴才。 但是到了屋子门口,四阿哥又改变了主意——屋子里门窗紧闭,光线幽暗,不但闷热,还夹杂着浓重的药香。 “你在里面做什么?”
四阿哥皱着眉问李侧福晋。 李侧福晋慌慌张张的就说,因为最近睡眠不好,所以听了娘家人求来的方子——在屋子里面刚刚想熏草药浴呢。 李侧福晋一边说,一边脸色就变得一片惨白。 旁边的婢女过来上茶,李侧福晋伸手接了在手里,手颤抖的不行,差点把茶水给泼了。 四阿哥所有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倒也没注意到她这异常,于是坐下来说了几句。 “你是弘昐额娘,照顾好他的饮食起居,这便已经要花不少心思了。旁的事情——不该累心的,就别累了。”
这话其实说的已经相当明了了——你只要管弘昐吃喝拉撒就行了。 学习的事情——府里有阿玛,上书房里有先生,用不着你来自作聪明,插一手。 四阿哥自认为自己话讲的已经很明白了,于是抬头望着李侧福晋,就看她又神经质的眨着眼睛。 一边眨一边点头。 李侧福晋赌咒发誓的道:说她绝对没有过多干涉弘昐的学习。 说到最后,李侧福晋甚至表现出了委屈:说不知道儿子在四阿哥以前到底说了什么。 难不成她这个额娘,一心一意为了儿子着想,不过嘴碎了几句,反而还要被儿子当成仇人了? 这可是亲生的母子啊。 这一句“亲生的母子”一下子就戳到了四阿哥的心结。 他忍不住就想到了永和宫。 亲生母子又如何? 眼看着四阿哥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李侧福晋也知道自己大概是戳到了面前男人的禁忌。 不过她并没有像从前一样惶急。 她隐约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在宁氏还没有进府以前,她也曾经是一个幸福的小女子。 最担心的事情,无非是怕有朝一日春尽红颜老,四阿哥不再宠爱她了。 但是现在,她不再感到一丝惶恐。 四阿哥缓过神来,又叮嘱了几句,就看李侧福晋神情木呆呆的望着眼前。 似乎是在听他说话的样子,又似乎是独自发呆出神。 只是偶尔应付式的点一点头。 再也不是从前,全心全意看着他,眼睛里只有他的模样了。 四阿哥心里直叹气,想着弘昐再在这个院子里这么呆下去,可不行。 弘昐的性格已经很阴郁压抑了,但是李侧福晋现在的状态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在现在男孩子们也已经基本上住在了前院书房。 索性让弘昐以后也就不必往这里回来了吧。 四阿哥这么想着,也觉得意兴阑珊,不想再多说什么。 他站起身,嘱咐了几句李侧福晋,于是转身向外走去。 李侧福晋抬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四阿哥往外走,直到他一只脚已经跨出了台阶,她才起身,淡淡道:“妾身恭送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