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东宫,首领太监便微微摇了摇头。 眼见着那公公前脚走了,后脚林佳氏便将送来的药材盒子掀翻了。 药材洒落了一地,天女散花似的。 “侧福晋息怒!侧福晋息怒!”
奴才们跪了一地劝道。 林佳氏红着眼睛对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道:“主子都不敢过来了,派了个奴才,咱们不稀罕这些!”
她说着,转身过去,就看病床上昏睡了好久的弘晋微微动弹了一下,眼皮似乎是掀开了一条缝。 林佳氏扑过去,跪在床前握住儿子的手便颤声喊道:“弘晋!弘晋!、” 弘晋却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林佳氏颓然地坐在地上,心里想着:我大概是看错了。 …… 四贝勒府里。 弘晖跟着宁樱回到了院子。 三格格还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额娘和哥哥回来了,立即丢下怀里抱着的小馄饨,欢欢喜喜地冲着他们迎接了过来:“额娘!哥哥!”
小馄饨摇着尾巴在院子里前前后后的跑着。 三格格冲到了宁樱面前,欢欢喜喜的就把手里的绒花拎起来给她看:“额娘,我剪的花花,好不好看?”
宁樱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没什么心思陪着女儿玩了,于是道:“云心乖,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去,额娘这边有点事,等到晚一点再去找你,好不好?”
三格格有点失望——她正举着手,想把绒花戴在头上给额娘看,没想到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 不过三格格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又伸手给宁樱:“额娘,拉钩哦,说话算数!”
宁樱点点头,伸手和女儿拉拉勾,就想着这拉钩还是她教给三格格的,没想到三格格现在遇到什么事情都喜欢拉钩了。 眼看着云心跑到了一边自己去玩了,宁樱才疲惫地坐了下来。 清扬捧着她的袖子就道:“侧福晋……” 宁樱低头一看,才看见自己右边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裂了一条长长的裂缝。 这裂缝极其不均匀,显然是被人撕扯开的。 宁樱一下子就想到了刘佳氏方才抓着福晋的样子。 自己这袖子估计也是被她情急之下扯破的。 她想着,就坐下在桌边,弘晖默默地靠了过来,自己将椅子向前拉了拉,挨着宁樱坐下来。 “额娘……”弘晖欲言又止。 宁樱叹了口气,对儿子道:“弘昇打了一顿人,出了一口恶气,倒是痛快了,可是万万没想到把弘晋打成这样;弄了个两败俱伤。”
她顿了顿道:“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冲动——害人害己。出手做一件事,就要想清楚这件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自己能不能承担这个责任?冒冒失失什么都不想清楚,就去做,这就是莽撞!是对别人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弘晖深深地抬头看着宁樱,轻声道:“额娘,弘昇这事儿做得当然不对。不过,儿子想到那一日的细节,却有一处觉得奇怪。”
宁樱抬头看了一眼弘晖,就看他小小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眉目之间尽是思索之意。 “怎么了?”
宁樱问道。 弘晖抬头看了一眼宁樱,又犹豫了一下才道:“弘昇打弘晋的时候,儿子追了过去,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弘昇虽然骑在弘晋身上,但是打的是他的头脸,并没有打他的腹部,也没打他……” 弘晖说到这儿,神情微微有些尴尬,伸手指了指自己某个部位,然后小声道:“其实没碰到这里,为什么会尿血……” 宁樱想了想,轻声道:“是不是弘昇个头胖,骑在弘晋身上,当时又是气得发了狠的,会不会把人压出内伤了,也是可能的?”
弘晖睁大了眼睛,望着屋角的一处灯火,沉默了很久没说话,最后点了点头道:“或许吧。”
母子两人在这里说了许久,三格格自己拎着绒花在屋子里到处转。 她先是把清扬和婷儿头上都带满了绒花,然后就是乳母、嬷嬷。 最后追着小馄饨,给小馄饨的耳朵和尾巴都绑上了花。 弘晖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的转头看着妹妹,看她天真无邪的笑着,倒是有些羡慕了。 …… 几日之后,万岁的旨意终于下了来。 其实说是旨意,也不太准确,虽然没有抬到明面上来说,但的的确确是皇上的意思——说是让五贝勒家的弘昇阿哥,出去修身养性去了。 这算是一个从前很少在皇子皇孙身上有过的操作,一时间,宗室都议论纷纷。 知道内情的人,更是听说宜妃光是从延禧宫往乾清宫就去了三四趟。 最后也没用。 万幸的是弘晋过了危险期之后,人终于渐渐的好转起来了,也能吃能睡了。 于是阿哥们之间,有人品出滋味来——弘晋是太子的儿子,这一次被五哥的儿子弄得差点丢了性命,万岁却如此处理,这其中只怕是有深意的。 到底万岁对于太子…… …… 临行的日子很快就到了——五阿哥慌慌张张的便将弘昇送出了贝勒府。 京城之外,下起了蒙蒙细雨,远远看过去,京郊的一切都仿佛笼罩在一层烟雾之中。 弘昇穿戴得很是简朴,甚至能够说得上是寒酸了,身边伺候的人手也很少。 只有两个从小用惯了的奴才。 刘佳氏坐的另外一辆马车,几次哭的都差点晕了过去,嬷嬷在旁边,很有经验的就伸手扶着她的背心,隔着一晌,就用力地拍着。 “儿啊,你此去……”刘佳氏说到这儿就泣不成声,拿着帕子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五阿哥没有来送,这一次出行也秉承着尽量简单安排的原则。 弘昇灰着一张脸,明白自己这下算是完了——至少这么几年,都得过着灰头土脸的日子了。 “大阿哥,时辰不早了,早些上马车吧。”
小太监们在旁边低声催促着。 “再等一等。”
弘昇低声道。 自从弘晋这事情之后,他说起话来便没有从前张扬的样子了,而是蔫蔫的。 “再等等。”
弘昇又重复了一遍。 奴才们默默的退下了。 远处终于响起了马蹄声。 弘昇眼睛微微亮了亮,踮起脚尖就看过去——远远地,虽然还看不清来人的面庞,但是从骑马的身姿判断:是弘晖无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