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樱开始还哄了几句,后来看儿子执意要等阿玛——确实是劝不动。 她让奴才们出去换了凉水帕子进来,给弘晖敷在额头上,又检查了一遍弘晖身上。 没有出疹。 宁樱看着就放下了半颗心。 弘晖躺在枕头上,执着的等着等着,就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最后他上下眼皮终于粘在了一起。 宁樱看儿子睡着了,用手势比划着给婷儿看。 婷儿会意,轻手轻脚地熄灭了半间屋子的灯火。 屋里的光线顿时幽暗下来。 宁樱坐在床边,伸手握着儿子的小手,准备这么在床边上坐着守一夜。 婷儿弯腰过来,在她耳边,声音很低很轻的道:“侧福晋,奴才让人把转榻搬进来吧?”
宁樱摇了摇头。 她就是准备这么坐着——这样才能防止夜里太疲惫,然后睡过去了。 弘晖睡了才一盏茶功夫,忽然小小的身子一抖,醒了过来。 他抬起小胖手揉了揉眼睛,等到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之后,他殷切的在屋里扫视了一圈,失望地问宁樱:“额娘,阿玛还没来吗?”
他垂下头,嘀咕道:“我都睡了一觉了……” 宁樱伸手给儿子掖了掖被子,凝视着他,柔声地哄道:“你再小睡一会,额娘在这守着你,只要阿玛一过来,额娘立即喊醒你,好不好?”
弘晖点了点头。 他视线扫过屋子一角的西洋钟——西洋钟又大又沉,滴滴答答的指针声音在夜晚显得分外清晰。 额娘是教过他怎么看夕阳钟的。 弘晖看了一下西洋钟的时间,也知道时候不早了,眼里掠过一丝失望:“额娘,阿玛不会不来了吧?”
宁樱隔着被子,按紧了儿子乱动的小手小脚:“阿玛答应了咱们,只要没有意外,阿玛一定会过来。”
等到儿子睡着,宁樱就把小潘子喊进来了,只说想吃夜宵,最后道:“一个人拿就行,不必太多。”
小潘子心领神会地下去了。 院子里有小膳房,侧福晋的手艺又好,想吃夜宵,何必要去大膳房? 侧福晋这意思,是让他去瞧瞧四阿哥那里,出了什么状况。 虽然如此,小潘子还是提上了食盒。 …… 没多久,他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食盒被等在屋门口的婷儿接了过去。 宁樱正好从里屋出来,小潘子上前去就把大格格出疹子的事情给说了。 “傅大人和其他几位大夫都在宋格格院子那里,奴才也是问了相熟的小兄弟:说大格格这情形,只怕是不太妙……” 小潘子口嘴伶俐,噼里啪啦的就说完了。 宁樱怔了好一会儿,想到大格格和弘晖玩的开心的样子,忍不住就低头叹了一口气。 然后她点点头,让小潘子下去了。 让宁樱没有意料到的是——夜更深的时候,苏培盛过来了。 他过来是专门传达了四阿哥的意思:说是大格格现在病情有变,这会儿连发热都越来越厉害,大夫们都聚在那一屋,四阿哥晚上肯定是没心思过来了。 他让宁樱和孩子们早点歇下,不要等着。 宁樱虽然早就知道了大格格的事情,还是默默的听着,点了点头。 然后让人把苏培盛送出去了。 一直走到屋门口,苏培盛还在说话。 他的声音很有特点。 弘晖还在屋里床上,睡得半梦半醒之间,结果隐隐约约听见外面苏培盛的声音。 他还以为是阿玛过来了。 他一掀被子,腾地坐了起来,就欢喜地喊道:“阿玛!”
平时阿玛过来,不是大笑着把他托起来举高高,就是把他很疼爱地抱在膝盖上,一边摸着他的小脑袋,一边耐心地和他说话,或者手把着手纠正他写字。 可亲了! 所以弘晖以前还听过几次二格格和大阿哥偷偷抱怨——说是阿玛太严肃了些,在他面前,难免害怕。 根本就不是!阿玛一点也不严肃,阿玛可好了。 弘晖想。 宁樱听见里面动静,进去就看弘晖居然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 他爬了一半,正好刚刚扭转了身子,小屁屁冲着床外面,小胖腿往床下直伸。 旁边清扬和嬷嬷,乳母都连哄带劝,按着弘晖的小肩膀不让他下来。 宁樱走过去,虽然不忍心,到底还是抬手摸了摸弘晖的脑袋,跟他表情严肃地说了实话:“阿玛今晚过不来了——大姐姐种痘有些艰难,如今病的厉害。”
弘晖一听,顿时就先把阿玛过不过来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他抬起一张小胖脸,很紧张的望着宁樱就道:“大姐姐现在怎么了?很严重吗?”
宁樱弯下腰,吃力地把儿子抱回了被窝,才道:“有太医们都在,大姐姐不会有事,你别操心,先顾好你自个儿!”
弘晖在她怀里,小胖手乖乖的搂住她的脖子,紧皱眉头就道:“额娘,阿玛平时往咱们这里总是送药,额娘快让人去多找些好的,给大姐姐送去吧!”
宁樱一边答应着,一边重新给儿子掖好了被子角。 …… 宋氏院子里。 眼看着大格格喝下了碗中浓墨一般的药汁,傅为格又一次给大格格诊了脉。 宋格格在旁边,心里一边怨恨着弘晖,一边就看傅为格依旧眉头紧皱。 连眉间的川字纹都出来了。 窗外夜色如墨——夜已经极深了。 四阿哥满面倦容。 他拍了拍膝盖,站起身嘱咐了傅为格几句,然后准备再去看一下二格格,就回前院书房。 全程只当宋氏透明了。 宋格格满脸无助,含着眼泪跟着四阿哥出来,默默的下了台阶,一直送他到院子门口,然后恭恭敬敬地蹲下身子恭送。 其实刚才在屋里,有几次,她几乎冲动得话都到了嘴边。 就在舌尖上跃跃欲试了。 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她非常想告诉四阿哥的是——他的大女儿遭此劫难,其实原可不必。 若不是宁侧福晋仗势欺人,又加上傅为格轻重有别,拜高踩低。 现在的情形不会是这样。 可是说了又如何呢? 毕竟四爷如此盛宠宁侧福晋和弘晖阿哥。 她这样告状——也只会徒增四阿哥对她宋氏的反感。 他若是对她反感了,最后连累的还不是大格格? 宋氏明白:纵然自己不得宠,只要她保持着目前的柔顺卑微,四阿哥总是会对大格格多一份愧疚的。 一份来自父亲的亏欠,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足以为大格格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