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大的恐惧之中,李侧福晋只听见四阿哥沉声吐出几个字:“拖出去,打死。”
他的声音里是不容置喙的冷酷,瞧着大婢女的目光也是厌恶至极。 只要想到刚才这奴才说:弘晖的腿是宁侧福晋的报应。 四阿哥就恨得牙痒痒! 不管是编排樱儿,还是编排弘晖——只要在他这里,都没有第二条出路。 大婢女刚才还在颤抖,现在也不抖了,白眼一翻,咚的一声就栽到地上了。 她整个人面如死色,等到清醒一点之后,随即就紧紧的扯住李侧福晋的裙摆,连声惨叫道:“侧福晋救命!救救奴才!侧福晋救命!”
小柔子在后边也有些吓着了,深深地低下了头。 这能怪谁呢? 谁能想到?四阿哥已经好一阵子没来这里了,偏偏就今天过来了。 偏偏来的还无声无息,连个招呼都不打。 而且又撞上了卡诗身子不好,这大婢女替代服侍李侧福晋的时候。 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这是阎王爷来索命,压根儿叫人没法躲过去。 大婢女被几个小太监拖下去了,四阿哥的命令是当场行刑,很快便有小太监般了长板凳来,将人推在上面。 宫女行刑,按规矩,要扒掉裤子的。 一板子下去,大婢女顿时惨叫了一声。 行刑的太监知道四爷的意思:要人命。 于是一板打的比一板狠——这算是行好事了,让这丫头能快些解脱,少受点折磨。 很快,大婢女就没什么声音了,脑袋歪歪的趴在长凳上,在月光之下看过去,整个人就跟个长面口袋似的 只是这面口袋也瘪了气,歪歪斜斜的搭在凳子上,随时会滚落在地。 院子里的奴才们跪了一地,众人都是冷汗涔涔,更有人吓得不住颤抖,上下牙床不住的磕着,止都止不住。 李侧福晋也吓得厉害了——打死的不算是下面的低等丫头,而算是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但就算是大丫鬟,到底也是奴才,能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说出话,就意味着平时——她李氏是有纵容的。 四阿哥不是傻子,也不会想不到这一层。 不说出来——只不过是看着一对儿女的面上罢了。 毫不留情地打死婢女,就是对她的警告,更是对后院里众人的警告——宁樱已经是侧福晋了。 不再是过去的小格格。 他不允许众人对樱儿有一丝不恭。 当然,这“众人”理所当然包含了李氏在内。 李侧福晋越想越害怕,不知道四阿哥究竟把自己想到了哪一层? 从漠北回来,她就觉得他比从前更变了——变得更加决断,更加威严。 但那个时候,他还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有时候,尚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温情。 而这一次,站在面前的男人,冷酷得几乎已经让她觉得有些陌生了。 李侧福晋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从风光无限到今日的失宠,心中无限酸楚。 又混合着方才的惧怕与震惊。 她跪在地上,终于落下泪来,却倔强的没有拿帕子去擦。 小柔子在她左后方看着,眼中就流露出一丝心疼。 四阿哥没有再看李侧福晋一眼,转身离去。 …… 小柔子在原地等了许久,确定四阿哥已经走远了,这才上前去,赶紧扶起李侧福晋:“侧福晋,地上凉,奴才赶紧扶您进屋去吧!”
苏培盛留下的小太监,几个人面无表情地在旁边收尸。 李侧福晋想看又不敢看,上台阶之前,最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 破席子裹着的卷里,凄凄凉凉地露出了一双布鞋。 裹着的袜子已经散了下来——是婢女的脚。 这双脚的主人就在一会儿之前,还亲手扶着她在院子里遛弯呢。 李侧福晋自认自己不是个温情的人,而且死的,也不过是个奴才。 然而这一刻,她却莫名有一种物伤其类的痛楚。 胤禛,你也太狠了些。 大概在你的眼中——这后院里除了那对母子,其他人都不算人了! 李侧福晋红着眼睛踏上了台阶,夜已经很深了,然而却能隐隐看见福晋那院子里的灯火。 一盏两盏的渐渐亮了起来, 大概福晋也听到了刚才的动静吧? 进了屋里,小柔子先关了门,又仔仔细细,满脸警惕的将周围检查了一遍。 然后他才跪到了李侧福晋身边:“侧福晋,不必担心,如今您还有奴才呢,奴才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
李侧福晋抬起泛红的眼眶,定定地看着小柔子一瞬。 小柔子抬了抬手——他过去是十分大胆的,现在却反而有些他自己也弄不明白的瞻前顾后。 他的手已经临空快覆盖上李侧福晋的手背,却又默默的收了回来, 他只是重复着又说了一遍:“侧福晋,您别担心,还有奴才呢!”
李侧福晋想到四阿哥,心中爱恨交集。 她一边咬着牙,一边却流着泪,终于将额头抵上了小柔子的肩膀。 灯火之下,小柔子跪的笔直,努力将自己的肩膀递上去,让李侧福晋依靠着。 他一动不动。 …… 第二天一早,福晋那里就探清楚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华蔻听着听着,腿肚子就直抖。 天爷啊! 她也说过类似这奴才说的话,也是在院子里遛弯说的! 若是昨晚上四阿哥来了福晋这里,不小心碰巧听到了。 被席子裹着抬出去的人,只怕就是她了…… 华蔻到这个时候,忽然就醒悟了平时福晋常常说的那句“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的意义。 莫论人非——在任何时候,首先保护的都是自己。 …… 上午的时候,民间的大夫给请来了。 也是苏培盛亲自带着的,先是去福晋正院那儿例行了程序,然后就带着送去宁侧福晋的院子了。 今日适逢京城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虽然是白日里,依旧凉风入骨。 贝勒府后院里,除了抄手游廊,满地皆是碎雪堆积,莹莹润润,泛着清幽的寒意。 大夫甚少见到这般皇子府气象,一路跟在苏培盛身后,不敢抬头,又听人说那位宁侧福晋如何如何得宠,四阿哥如何如何将这对母子放在心上。 等到进了院子,清扬早就在台阶上来来回回走着等着,见苏培盛带了人来,便是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