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邮件交流,秦克很快就从总工程师罗键那里了解到所有的情况,包括姚文城的为人与方世骥那张所谓的软件工程师证书是怎么来的——方世骥好酒贪杯,通过关系花钱拿到证书这事,还是他自己与几个朋友私下聚会、喝醉后吹牛皮吹出来的,刚巧当天又有个“清北集成电路与芯片联合研发创新中心”的工程师带着女朋友也在那餐厅吃饭,于是这事很快就在创新中心里偷偷地小范围传开了。 其实就算这个消息没有传开,EDA项目组里也没多少人会相信方世骥能凭实力拿到软件工程师的证书。 方世骥以前在材料学方面确实水平颇高,闯出了很大的名气,但成名后他就再没有沉下心来钻研学问搞科研,反倒热衷于到处拉关系走后门应酬交际,并靠着这种手段硬是在不少大型项目里挂上了名、维系自己的高端学者、杰出科研人员形象来大肆搞钱。 至于学术成果?要么是拿手下研究生、博士生的论文强行挂通讯作者,要么就是巴巴地跟在师兄姚文城后面沾点光挂个二作三作。 方世骥来到“清北集成电路与芯片联合研发创新中心”当副主任后也没改变这样的作风,干科研没心思,抢功劳第一名,他分管的“芯片架构与精密光学”方向课题组们也上行下效,人心涣散,科研工作流于形式,半年多来成果寥寥,还反复地包装宣传,弄得好像成绩斐然。 这些事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同样在创新中心里工作的罗键等实干型科研人才。 EDA项目组里早在私下里对方世骥各种冷嘲热讽了,特别是与认真负责、说话少干活多的许清岩比起来,更是天差地别,所以这次才会对“换帅”产生这样大的反应。两个脾气倔的工程师当场就怼了方世骥,结果被开除,愤然而去。罗键等人气愤不过,才向“Q先生”揭露方世骥的真实面目,求“Q先生”不要配合方世骥。 他们都清楚,作为项目技术总指导、架构设计师的“Q先生”才是这个EDA项目的灵魂与关键人物,甚至能决定EDA项目组的归属。 “Q先生,那姓方的下午开会时还要求我们一个月内拿出可以上交的成果,还说‘弄不出来就把界面做漂亮些、报告写得好看些就行,反正也只是测试版,上头也不懂这些细节,后续再慢慢补上!总之一个月内必须要有成绩!’您听听,这是一个科研工作者能说出来的话吗!”
“Q先生,和您说些心里话,我们不是舍不得这份工作,是舍不得这两三个月来大伙儿共同努力、付出了无数心血的成果就这样被姓方的糟踏了!这个全新型EDA,是我们国家解决芯片设计软件被卡脖子难题的未来希望哪!我们绝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这份希望被人扼杀掉!Q先生,求您了!请您千万不要与姓方的合作!”
秦克伸手,轻轻地抚摸着电脑屏幕上的文字,眼眶也有些发热。 通过邮件里的字里行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罗键及一众EDA技术人员们对于正在开发的EDA的热爱与珍视,那一腔对科研工作的热爱,以及希望祖国强盛的赤诚之心! 秦克深吸了口气,目光里透出坚定的决意。 这样优秀而有情怀的科研团队怎能被辜负? 许老师这样一心搞科研、想着为国出力的科技工作者,又怎能被辜负! 秦克双手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我们知道了,许主任会回来的,被开除的两个工程师也会回来的,请放心,你们与许主任组成的这个团队是最优秀的科研团队,EDA项目必定会在你们手里走向世界之巅!”
回复完邮件,看看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这个时间实在不适合打电话给管科技线条的杨伯伯。秦克想了想,打了电话给奥数伙伴孙炳飞。 “炳飞,睡了没?能不能麻烦你帮个忙?”
孙炳飞义气地拍着胸膛道:“克哥你尽管说,和我客气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知道你在京城人脉广,帮我查查一个叫许清岩的教授目前在哪个医院?他四十二岁左右,清木大学物理系的教授,应该是今天才送到医院的,病因是重感冒发烧加上操劳过度而昏迷。”
“没问题,克哥你等我消息,我一个哥们在卫生系统有很深的关系,很快就能查到。”
半小时左右,孙炳飞便回复了医院的名字和病房、床号,还说已打过招呼了,克哥随时可以去探望。 秦克再三道谢,其实他也可以直接问罗键,只是这样一来容易暴露他就是“Q先生”,所以特意绕了个弯,通过孙炳飞来查询。 他在床头上给宁青筠留了张纸条,然后悄然离开了家,坐上早已在小区里候着的助理方咏棠的车。 他自己的车还停在学校,再跑回去开太折腾了,只能麻烦方助理深夜来接送了。 一个小时后,秦克坐到了许清岩的病床前。 许清岩住在单独的病房里,此时已是深夜,自然没开灯。只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以及床头上的监测仪器泛着的微弱亮光,但秦克能夜视,依然清晰地看到许清岩原本如花岗岩般倔强坚定的脸庞已消瘦下来,原本浓密的头发也掉了不少,隐见稀疏。 因为双眼紧闭,没有了眼睛里的神光,许清岩更显憔悴。 眼前这个憔悴得让人心酸的中年男子,就是自己印象中那如山般伟岸,腰身任何时候都挺得笔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许老师吗? 秦克的眼中不知不觉便泛起了泪光。 许清岩既是他的高中物理老师,也是他的师兄,无论是高中时将自己十年心血写成的竞赛笔记无私地赠送给他,还是大学时数次在姜老师面前替他说话,这些恩情秦克都记在心里,更别说许老师做事认真尽责,不浮夸不慕虚荣,为了科研事业投入自己满腔热情与精力,许老师一直都是他的榜样! 秦克轻轻拍了拍许清岩的手背,默默道:“许师兄,你放心,他们是师兄弟,咱们也是师兄弟,我一定会替你出这口恶气!咱们的科研项目,绝不会容许这样的家伙染指!他们,不配!”
他霍然起身,对守在旁边的护士道:“麻烦护士姐姐照顾好他。”
因为光线问题,这个年轻人还戴着墨镜,认不出他是谁,但护士知道这是院长亲自打电话来要好好招呼的贵宾,忙不迭地应下。 秦克朝她点头致谢,这才离开医院,重新坐方咏棠的车回到“星光铭缘”。 回到家里,宁青筠还睡得正香,她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秦克轻轻伸手抚摸着她的秀发,脑海里却一直盘算着明早开始无数的细节…… 第二天一早,秦克先打了电话给杨伯伯的秘书鲁信平,知道杨伯伯早上九点有会,便特意在八点半时拨通了杨伯伯的电话。 “秦克?听说你昨天才回国,我还想着什么时候让你来家里再吃顿饭,你倒先找上门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杨伯伯爽朗的亲切笑声。 “杨伯伯,您方便吗?我有些事和您汇报一下。”
“我九点有会,还有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你说。”
秦克当下便将“清北集成电路与芯片联合研发创新中心”里分工调整的事情说了遍。 杨伯伯沉吟道:“所以你想我出面干涉?”
他知道许清岩是秦克以前的老师,现在的师兄,以秦克的性格,知道许清岩被人摘桃子气到住院,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却听到秦克笑道:“这样的小事怎好意思麻烦杨伯伯您?我只是想您安排一下,请鲁秘书下午过去创新中心转转,安抚一下EDA项目组的人心。”
杨伯伯不由笑了,同时心里再次对秦克另眼相看。 这样的事在他眼里确实不算什么,如果秦克真的拜托他,他安排秘书打个招呼就能解决。但“清北集成电路与芯片联合研发创新中心”是国家级的重点科研实验室,涉及到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以他的身份地位,插手这样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可能会引起各方反应。 结果秦克却没麻烦他出面,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只是让鲁秘书去安抚人心,这样就名正言顺了,不干涉却表示了关注,就是最合适、最不会激化各方矛盾的态度。 “让小鲁去跑一趟没问题,我只是好奇你这小子,到时打算玩什么花样?”
秦克轻轻一笑:“科研上的事,当然还是从科研上解决。何况这样的小角色,我来解决就行了,怎么能麻烦您老人家。”
杨伯伯笑骂道:“臭小子,在我面前还玩故弄玄虚,你不说清楚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就不让小鲁跑这一趟了。”
秦克顿时苦起脸:“行吧,反正这事,最终杨伯伯您也是会知道的。”
不久后,办公室里便响起了杨伯伯的笑声,让在门外等着的鲁信平秘书心里嘀咕个不停,他猜到多半是秦克打来的电话,也就这个名扬国际的年轻人,能让杨老板这样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