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又上了几个农家风味的炒菜,分量不算很多,却很精致,看得出是用了心的,可是凌苏已经食不知味了,白天桑榆去的那片河滩也不是很远,从餐馆进了城差不多就要到了,聂良辰说要送她们过去,桑榆想着一会儿见了景秀大家都会是怎样的反应,觉得似乎很有意思。等他们到了河滩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农民工们大概都已经睡了,铁皮屋里没有什么灯光,只三两个亮着,里面好像聚了好多人,很热闹,聂良辰说民工朋友们没什么消遣,晚上就喜欢聚在一起打打牌,桑榆好奇,伸长了脖子朝一个亮灯的铁皮屋看了眼,果然是。桑榆敲了敲门,景秀睡在上铺,所以开门的是个陌生的女人。“请问你找谁?”
那女人显然没能认出桑榆白天来过,绷着眼睛不耐地问。桑榆笑着说是找景秀的,刚说完,里面的景秀也已经听到了,爬了起来钻出了被窝。凌苏走到桑榆前面去接着昏暗的灯光看了一眼,见里面睡了五六个女人,乱糟糟的,还开着一个取暖的小太阳,见有人穿好了衣服走了过来,定睛一看,果然是阿邦叔的女儿,阿秀。门口的地方没有光,景秀看了好几眼才认了出来,高兴地说:“苏姐,真的是你吗?”
凌苏心酸地抱了抱她,说:“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让阿邦叔事先说一声。”
景秀一听却落下泪来,然后就嘤嘤地抽泣着:“我阿爸阿妈全都死了,所以我才一个人出来找景哥。”
凌苏虽然震惊,见景秀这个样子也没有追着问,后来才知道阿邦叔下海,突然遭遇了飓风,就再也没有回来,阿邦婶也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归西了。“对了,听白天的桑小姐说景哥出事了,到底是什么事?我想见见他。”
景秀擦干了泪。凌苏唇角苦涩地抿了抿,挤出一丝笑意来说:“他,他已经失踪快两年了,我也很想见他。”
景秀一下子跳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盯着凌苏,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谎言一样,说:“不可能,景哥每个月都还会派人往学堂送钱,那里的孩子都托我跟他问好呢。”
凌苏转过身去不忍再看她惊恐的眼神:“阿秀,那些钱都是我让人去送的,他虽然不在了,可是我知道他有多喜欢那些孩子。”
是啊,凌苏从来不知道方景天那么喜欢孩子,直到跟他去了海寨,直到见他蹲在好多孩子中间尽情地笑着,她才知道这个男人或许也没有那么绝情。或许,他也会非常喜欢自己的孩子,她与他的孩子。景秀问他方景天是怎么死的,一开始凌苏也吓了一跳,因为在她的意识里方景天就是失踪了,可是景秀的一句话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提醒了她,这么久了还没回来,那大概就是死了,真的死了吧。“淹死的。”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呆呆地说了三个字。景秀突然喊了起来说:“不可能,景哥的水性好得很,怎么可能淹死?”
的确,方景天的水性很好,在众多的娱乐运动里,他似乎也只衷于游泳还有潜水了,可是景秀不知道“淹死”的背后可能还加上了刀伤,可能还掺杂了很多人为的因素。不等凌苏说话,景秀又灰败地说:“为什么不可能呢?我阿爸水性也好,可是他也死在了水里。”
凌苏再抱她安慰着,似乎是两颗同样受了伤的心,拥抱着才能相互取暖疗伤一样。聂良辰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大概是不太放心也钻了进来,说是“钻”,是因为铁皮屋的门头很低,必须弯着腰才能进来,一进来,那头顶差不多也就抵到屋顶了。景秀却像是见了鬼一样惊得张着嘴,“你,你,你”了好几声,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得出来。凌苏赶忙拉着一直往后退就要撞翻小太阳的景秀,说:“阿秀你听我说,这人他不是方景天。”
景秀扶了凌苏一把才站稳了,皱着眉把聂良辰看了又看,几乎都要急哭了,带着哭腔说:“他明明就是我的景哥啊,怎么可能不是?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她越说越大的声音惊动了一些人,这里的铁硼都很集中,隔音也不好,门外已经有人披着衣服在看热闹了。聂良辰知道这种地方乱的很,除了民工兄弟,可能还有很多其他行业的人,见景秀激动地在凌苏怀里挣扎着,伸手放在嘴边示意她安静:“景秀你冷静点儿,我真的不是方景天,我叫聂良辰。”
景秀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歪着头看着一步之外的男人,倒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因为方景天从来都只喊她“阿秀”,从来不是“景秀”,她甚至以为他都不知道她在被阿爸收养之前是姓“景”的。可是困惑的她似乎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一直盯着聂良辰呢喃着:“怎么会呢?如果不是景哥,为什么会这么像呢?”
凌苏冷冷地听着,只是她的心已经不会再有波动了,刚开始的时候她也总这么问自己,可是时间长了,好像也慢慢地接受了。其实人都是这样,他们以为自己输了,他们却不知道自己不过只是输给了习惯。凌苏拍着景秀的背安慰着,说:“跟我回去吧,你一个女孩子住这儿,我不放心。”
景秀却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地拒绝着,这时候屋里一起租住的几个女人开口了说:“我说秀啊,你就跟你这朋友走吧,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挺有钱,就算再差也不会比这儿更差了。”
“可是月凤姐,我舍不得你们。”
景秀一跺脚,扭头冲着上铺说话的女人说。那个叫月凤的女人“嗤”了一声,趴在床沿上说:“傻丫头,你以后发达了多回来看看姐姐们,也不枉我们半个月来对你的照顾了,留在这儿能有什么出路。”
“快走吧,太晚了。”
聂良辰一进来,有限的空间更加拥挤了,几乎不能顺利转身,他又钻了出去说。凌苏也在景秀耳边劝了几句,景秀才乖巧地点头,又跟同屋的女人说了些什么,跟着凌苏他们出了铁皮屋,回到车边的时候才发现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