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一家人,方景天有着太多的感激,当年方长河出了意外,方圆国际被江宝光私吞殆尽,他知道江宝光不会放过自己,方国华连夜带着他乘渔船离开内陆,渔船却在海上遭遇了飓风,他在海上飘了三天三夜,最后才被打渔的阿邦叔救了起来。那一年他十三岁,那一年的秀儿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娃娃。后来方景天远渡国外,他跟过去的一切都断了联系,唯独与这一家,在他的心里,这里已经是他最后的,也是最珍贵的一切。除了凌苏。所以他要带她过来,见见他的亲人,也是唯一的亲人。“不说这些了,婚礼的事我跟你阿邦婶子都准备停当了,俊妹儿跟阿秀身段相当,那礼服也能将就。”
阿邦叔起了身来,往土塘里又添了些炭火。方景天早就当面前的老人是自己的父亲,拿了火钳挑旺了火堆说:“阿邦叔,我没什么亲人了,所以我想请你跟婶子替我主婚。”
阿邦叔没有表态,人老了,一拿东西手就开始发抖:“我跟你寨口的琴婶子也打过招呼,可以先安排俊妹儿去她那里,婚礼的时候再嫁过来。”
听他这么说,方景天知道这就是同意了,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这也是当初他不顾一切要买下南海海岛上度假村那块地皮的原因。可是海寨的秘密从来没有人知道,甚至是当年跟他失散了的方国华。方景天肯带凌苏来,其实已经是做好了最后的选择了。在张桐与凌苏之间,他选择了爱情。“叔,我想今晚就给她一个惊喜。”
这也算他此行的目的,给她一个承诺,给她一个难忘的新婚。阿邦叔点了头,转身出去安排了,阿邦婶子从厢房进来,递了一套当地新郎的吉服:“我做了鱼汤,你喝点儿就把衣服换上吧。”
方景天看着她佝偻着的背,突然生出一丝怜悯,呆呆地喊了一声:“婶,对不起。”
女人背对着正往外走,听了他的话慢慢地回头:“你跟秀不一样,婶子不怪你。”
说着又走了几步,应该是想起了什么,再回头:“有机会带着秀出去看看,我跟她阿爹在这里困了一辈子,秀还小。”
方景天的心里应着,面对着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瞬间五味杂陈。按照当地的习俗,新郎新娘结婚前是不能见面的,阿秀很不情愿地引着凌苏坐船去了寨口琴婶子的家,凌苏见不到方景天,心里总不能踏实,阿秀出去了,她只好问那看上去四十来岁老实憨厚的女人:“这位大姐,请问你有没有看见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
琴婶子答应了什么也不会透露,只拉着凌苏的手憨憨地笑了一声:“俊妹儿别急,等这天儿一黑你就能见着景哥儿了,先吃点东西,晚上可忙可热闹呢。”
凌苏看着门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七上八下的怎么也不能平静。琴婶子端来了一碗浓稠的鱼汤说:“我们寨子里别的好吃的没有,鱼汤可算是数一数二,俊妹儿你试试。”
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这时候闻着清香浓郁的新鲜海鱼的汤,不禁食指大动,因为刚出锅的有些烫,她也只好忍住馋抿了一小口。“婶子,景天他是有什么急事吗?半天没见着他了。”
胃里暖和了一点儿,顺带着整个人都舒畅起来。琴婶子偷偷地掩了嘴,揶揄地说:“才这么会儿没见就想着啦,放心吧,景哥儿几乎每年都会到寨子里来,对这里熟得很,出不了事。”
“每年都会来”?凌苏觉得或许可以问出点什么,于是继续问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女人凝神想了一会儿才说:“十多年前的事了,那天老邦子出海打渔,回来的时候竟然带回了个男娃娃,这个人就是景哥儿,老邦子说是在海里救的,后来景哥儿在这里住了半年就走了,之后十几年每年都会来,有时候一住就是半个月。”
经她这么一说,凌苏终于知道了方景天跟这里的渊源,十几年前,恐怕就是方景天无故消失的那一段时间了,原来他是在海里遭了难,幸好遇上了这里的好心人。“老邦子就是阿秀姑娘的爸爸吗?”
这一说也不过只是她的猜测。琴婶子点头便是猜对了,又叹了口气说:“寨子里的人都以为秀这孩子福气好会跟着景哥儿出去享福的呢,不过景哥儿喜欢你也算件好事,寨子里的孩子,毕竟小家子气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缘故,难怪阿秀那丫头一上来就给自己下马威,凌苏想着,不觉怨起方景天来,大老远地带着人来了,自己却不见踪影,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说话的这么会儿工夫,天色已经黑了,琴婶子收拾了碗筷,回来的时候怀里夹了个土布包袱,放在桌上摊开了,“啧啧”称赞了两声:“阿邦姐儿的手艺就是好,这吉服做的真是精巧。”
凌苏觉着好奇,也探头看了过来。暗紫色的布料,看上去比寨子里平时穿的要高档很多,圆口的领子,裹着黄色的丝质阑干镶边,款式是连身的长裙,裙摆有些宽大,裙边是同色的镶边,腰带的地方缀着一圈银铃,拿在手里一动就“叮当叮当”地响着。“这是我们寨子里最贵重的礼服,俊妹儿穿了肯定好看。”
琴婶子说着,拿过配套的衬衣帮着笨手笨脚,根本不知道怎么穿的凌苏穿了,又整理好了外袍,脖子里套了银圈,长发盘在了脑后斜插了一根银簪,这么一装扮,又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凌苏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几乎都没能认出来,脸还是那张脸,只是整个气质已经是截然不同了。然而这样的装扮她却喜欢,就好像一下子真正融进了整个古朴简单的寨子一样。“琴婶子,时候到了,阿邦叔催着呢。”
外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琴婶子应着就去扶盛装的凌苏起来。凌苏从来没有穿的这么隆重过,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婶子,我穿成这样出去,真的合适吗?”
“合适,合适,当然合适,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快走吧,来不及了。”
琴婶子一边催着凌苏,一边带上了自家木楼的门。上了船,凌苏才发现所乘的木船也是被装饰过的,船岩上绑了一圈的鲜花,船身也被漆成了红色。水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没有色彩斑斓的霓虹,却有一只蜿蜒而去的火把,照亮了粼粼波光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