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情不自禁得又瞥了一眼刀疤男的背影,笑着说:“今天三哥走得早,我也提前下了班偷了个闲。”
慕言听了,只露出了寻常的淡笑:“没想到以你的性子竟然去做景天的秘书,也真是难为他了。”
桑榆一听可就有些不高兴了,竟然学着小时候的样子嘟着嘴撒娇:“慕姐你就会挤兑我,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桑榆了。”
“是啊”,慕言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我们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这么一来桑榆也不晓得该怎么继续谈话了,她知道三年前发生的事情,她知道那一年她失去了丈夫,更失去了女儿。慕言也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慌乱地站了起来恍然:“看我这记性,你来了这么久也没人给你煮杯咖啡。”
说着便去了厨房,桑榆这才想起了陈江宁的话来,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听说‘罂粟之爱’味道不错,麻烦慕姐也给我做一杯。”
慕言的步子停了几秒,面色一沉,然后才又大步而去,转过了里间的拐角消失了踪影。咖啡的焦香漫了开来,叫人有些恍惚,她仿佛又看到了他,这么久了,她从来没有梦到过那个人,或许他也是很失望的吧,因为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没能给他任何回应,可是人死了说再多也没什么意义了,可是从那一刻开始,她知道自己的心也跟着死了。明明知道这种感情要不得,明明知道故去的那个人也希望自己能好好儿地活着,可是身在局中的自己却做不到,多么像那罂粟啊,所以当时陈江宁一说“罂粟之爱”的时候,这个名字一下子就闯进了自己的心。“这咖啡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却能让人沉迷,能不能教教我是怎么做到的?”
桑榆按耐不住心间小小的兴奋,又抿了一口说。慕言依旧笑得如沐春风:“喜欢这款咖啡的人都是有些故事的,并不是咖啡有什么不同,而是喝咖啡的人都差不多而已。”
之前她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位得道高僧发明了一种“其心茶”,有的人喝了觉得甜,而有些人又觉得很苦,同样的一杯茶,不一样的人却能品出人生百味,所以慕言的咖啡,是不是也正是如此呢?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依然不肯死心,腻着慕言继续撒娇:“我的好姐姐,你就教教我呗,我煮的咖啡我自己都喝不下去。”
想想早上陈江宁在自己的强势威逼之下喝咖啡的样子她就想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噗”得一声笑了出来。慕言大了她好几岁,虽然很久没见,之前的情分总还是有的,看她可怜兮兮又自娱自乐的样子,宠溺地瞪了她一眼:“你呀,还是长不大。这煮咖啡就像是做菜,自然是有些窍门在的,周末的时候你到我家里去一趟。”
这就算是答应了,桑榆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可是她还是没能按耐住心下的好奇,问了一句关于刀疤脸的事。只见慕言垂着眼睑沉默了几十秒,在那几十秒的时间里,桑榆愈发觉得这个问题真的不该问。刚准备找个话题搪塞过去,慕言却开口了:“他是我在老家的一个亲戚,小时候跟人打架伤了脸,所以也没有成个家,我看他一个人可怜,就叫来店里帮我做做事。”
桑榆“哦”地应了一声,经她这么一解释,似乎也不觉的有什么奇怪的了,周末的时候她还真的去了慕言家,只是没想到煮个咖啡也有那么多的讲究,从咖啡豆的选用到研磨再筛选,再到最后的小火慢煮,每个细节都不能有失误,关键是,不用咖啡机。她这才觉得不用咖啡机煮咖啡,真的是一种罪过呢。当方景天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却喝到这么个味道的咖啡的时候,表情果然怪异得很,时而皱眉,时而摇头的,搞得桑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是不是味道不对?”
桑榆小心翼翼得问。方景天看了桑榆一眼,又啜了一口才说:“味道倒没有什么不对,就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桑榆并不晓得他心里想起的究竟是什么人,听他说味道没错,满足地眯了眼睛笑盈盈地迎了上去:“三哥要是喜欢就帮我个忙呗,嘻嘻。”
方景天就知道这丫头无事献殷勤,准没什么好事,一口喝完了仅剩的咖啡叹了一口气:“说吧,谁让你叫我一声‘三哥’呢。”
“叫你三哥的人可多了去了”,桑榆调皮得吐了吐舌头,又怕他临时反悔,赶忙接着说,“你跟我哥说说,让他给我加点零花钱呗,我这点工资哪够花。”
“你这是在打你三哥的脸呢。”
方景天说着拿起了笔,直接在手边的支票单上写了个数字。桑榆的眼睛眯得更小了,看了看那个数字却觉得不太满意,握着方景天的大手,在那后面又加了一个“0”。方景天怔了怔,才冲着飞奔出去的桑榆喊:“你也不说说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谢谢三哥,就当是我借的呗”,说着就已经跑出办公室了,几秒后又探出了头,“那个咖啡叫‘罂粟之爱’,不错的名字。”
确实不错。方景天的心里默念了一声,他以为他会忘了那个味道,忘了那个人,可是不过一转身的距离才发现,她竟然无处不在。孽海花事件之后方圆国际的掌舵人果然上了各大媒体的头条,那天他对着电脑屏幕上他跟凌苏对视的照片竟然觉得好笑,没想到认识了她这么多年,这最后决绝的照片竟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影,那一个决裂的瞬间,会不会就此成了永恒?又是一个销魂夜,又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孽海花,这次的主角却变成了桑榆。那天之后凌苏就成了这里的驻唱,当洛奇提出来说让凌苏在夜总会工作的时候,凌苏只觉得心里毛毛的,就像是一不小心又把自己给卖了一遍一样。“我可不会跳舞。”
她记得自己当时好心提醒了他。而洛奇却毫不客气地将她打击了个遍:“就算你会跳舞,也得有人愿意看。”
所以后来凌苏成了孽海花历史以来最不会唱歌的驻唱。桑榆来的时候凌苏刚刚唱完了一首慢歌,最后一个尾音被她特有的颤音拉得好长,唱到那句“It’slikeI’mhuffingpaintandIloveitthemoreIsuffer,Isuffocate”的时候她流泪了,因为歌词里说的这溺水之后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想起了方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