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当时的酒酒,对于这个怪大叔,存在着一定的戒备。不过看到他救了自己还请她吃羊肉火锅的份上,才对他产生了长辈般的尊敬。如果没有薛家的什么诅咒,或许,她还真的愿意叫他一声“爸爸”。明明刚才还在客厅里吃东西,笑着说他今天来的目的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父亲,来为女儿的婚礼送上祝福。他甚至还把母亲的照片给送来了,没想到眨眼间的功夫,好好的一个活人,就变成了需要被人从车的后备箱里搬出来。此刻,林子里的风停了,天依然那么高,云依然那么白,阳光也很刺眼。明明是很好的天气,酒酒却觉得整个人就像是在西伯利亚的冰原上,那些寒冷都是从骨缝里渗透出来的。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塑料布,过了好半天,她才觉得有空气钻入肺里,隐隐还带着血腥味。关智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感觉心就像是被谁狠狠地捏住一样。他上前几步,再次把酒酒圈到怀里,“你别这个样子,如果伯父还在,一定希望看到你开心地生活下去。”
酒酒没有任何力气,她仿佛没有听到关智的话,就像是失魂的布偶娃娃就那样身子软软地靠在男人的怀里,那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仿佛要把塑料布盯穿。“打开!”
关智沉声,仿佛周围的警察是他的下属,他知道,酒酒是一定要看到薛江的尸体才肯罢休的。很多时候,酒酒都是比较温柔善良的,可是碰到她的底线,她就变得比谁都执着。那些警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再一起看向他们的头头。关智是很了不起,在关家他可以算是呼风唤雨的,在商场上也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可是他在警察们的面前,就是一个普通的市民。为什么他们这些执法人员要听一个普通市民的?不过关智身上与身俱来的气势,让他们又不得不从心底生出一些敬畏,身体不由自主地就要去执行他的命令。中年警察勉强站稳身子,瞪眼看其他的人:“都看我做什么!还不快打开!”
他可不想再被眼前的小女人给再抓一次,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再说他的上司都不敢随便得罪关智,更何况他这个小队长?警察们七手八脚地去打开塑料袋,随着拉链向两边剖开,先是露出的白色的布匹,布匹裹着的依稀能够看到长长的骨头凸起的形状。酒酒抬起手,紧紧地咬住拳头,眼圈里慢慢弥漫出雾气,她却努力把眼睛睁得最大,就看到白色的布匹也打开了,露出来的不是一个人。准确来说,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这个人没有皮肤和血肉了,完全是一堆黑黢黢的骨头,而且那些骨头还是断裂的,很多都变成了黑色的骨渣。“这?”
酒酒简直不能相信,这些黑黢黢的煤炭,就连头骨都不是完整的黑色碎片,居然就是那个薛江!关智抓着酒酒肩膀的手却慢慢地收紧,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上心头。中年警察继续把记录本打开,走到酒酒的面前,扯着喉咙,清了清嗓子:“鞠酒酒小姐是吧?”
酒酒没有说话,只是无力地点点头,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中年警察继续问。“鞠保国是你的什么人?”
酒酒无神的双眼从那堆骨头缓缓地移动到中年警察的脸上,大脑依然在短路状态,只是本领地说:“我爸爸。”
“七月八号的下午,也就是昨天,你在哪里?你最后一次见鞠保国是什么时候?”
酒酒听到“鞠保国”三个字,整个人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她以为死的人是薛江,没想到竟然是瘫痪在床上多年的爸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没有回答中年警察的话,而是把脸转向关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机械的笑:“他们在撒谎对不对?”
关智紧抿着唇,幽深如古潭的眼底都是让人看不懂的波澜,他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看着酒酒,看着她眼中的迷茫,疑惑。地上的尸体如果是薛江,他还能够去安慰她,可是现在变成了薛保国。老三她们明明已经把鞠保国的尸体处理,就凭这些警察,不可能找到,现在尸体就摆在面前,那个幕后的人……关智的视线越过那些警察,扫向身后的那些车子,其中最后一辆车窗紧闭,隐隐还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坐在里面。虽然看不到那人的具体轮廓,隔着这么多人和车,关智明显感觉到,里面坐着的人,也正灼灼地看着他。酒酒得不到关智的回应,慢慢地收回视线,再把脸转向中年警察,脸上的笑一收,语气轻柔中带着嘲讽。“就算今天是愚人节,你就能这样开玩笑吗!谁告诉你我爸爸死了?我爸爸明明在疗养院里接受专家的检查,你们居然诅咒他!你们是吃饱了饭闲着没事干吗?”
“鞠小姐你冷静点!我们发现这具骸骨是今天凌晨四点,他被人埋在了西郊的城外,而且我们已经做了DNA的比对,还有颅骨复原术,这里是照片,请你再次确定一下!”
酒酒接过牛皮的资料袋,打开,抽出里面的照片,照片上的男子大约四十多岁。长得很普通,他的五官也并不精致,不过凑在脸上让人觉得很温暖舒服。这不像爸爸现在的照片,倒像是他年轻的样子,那个时候,他总喜欢把自己扛在肩上,然后飞快的跑,笑着跑着大喊:“坐飞机喽。”
其实别说坐真正飞机,她们就算是做儿童乐园里面的模型飞机,都没有多余的钱。“鞠小姐!”
“鞠小姐?”
“现在你能确认吗?能确认的话请在这个地方签字。”
中年警察的声音不厌其烦的在耳边聒噪,吵得酒酒整个脑袋都晕晕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