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再批渣男(1 / 1)

黄色灯光映照下,盘子里的一粒粒水晶虾仁像珍珠似的闪闪发亮,但盘子里已经没有了升腾上来的热气。  菜已经上齐了,方自归和云儿却都不动筷子。  晴朗的春日,白天像玻璃一样透明,满是灯光的城市中心的夜晚,却看起来混沌不清。  “现在你告诉我,你对母司三个老婆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看的?”

“嗯……”  “你尊重他的选择?”

“那是别人的生活,我劝过了,他不听,我也只能尊重。”

“你也不批判?”

“我怎么批判?”

“你不批判你就有问题。母司和他的小老婆们就是封建糟粕,就是封建余孽,就是封建残留,就是封建——”  “人家都是两情相悦,你一个外人不必义愤填膺。”

“渣男,麻了。”

“谁是渣男?”

“你是渣男。”

方自归的火气“腾”地冒了上来,提高了嗓门,“为什么?我哪里渣了?我前面都说了我不是这种人,你不能要求别人也一定不是啊!”

“你觉得这种事正常,就不对!”

“那有些人他就是这样啊!”

“不对不对不对就不对!”

“有些男人就是这么博爱……他妈的有什么问题?好吧,不对,我是渣男。”

“什么人都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那你去跟母司说吧,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你干嘛,给我整这出,我惹你了吗?亲爱的,我说这想法不对,你跟我摆呢?  “这想法确实不对,但现实中这种现象客观存在,可以理解啊。”

“理解什么?那是渣男,那是贱人,你觉得正常?找几个小老婆,找个屁!”

这时,隔壁几桌的食客都傻了,因为云儿和方自归面对一桌子菜都不动筷子,吵架的音量却越来越高。  短暂的沉默之后,方自归觉察到自己这桌已经吸引了一屋子人的目光,便压低音量道:“云儿,在德国的时候,你批评国人在公共场合大声喧哗。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在干什么。”

云儿也压低了音量,“那是因为有人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但是我已经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了,我不是有这种想法的人。”

“说你两句摆起来了?”

“别人有这种想法,我管不着。然后你说我渣男,我不是这种人!”

“你快清醒清醒,你想想我吐槽母司这种人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

“所以渣男是跟我开玩笑的?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说我渣男!”

方自归说这句话时带着强烈的感情色彩,却用的是有些沙哑的超重低音,方自归只感觉自己非常不容易。然而,云儿丝毫不体谅一个性情刚烈的男人用超重低音表达强烈思想感情的难度,用她的超细低音继续挑战方自归,说:“不,没开玩笑,我就表明你有这种想法你就是渣男。”

“我是不是,你应该足够了解。”

“根本不一样。”

“所以你觉得我也会去找小老婆吗?”

“你说那正常之后,我觉得你就有这种可能性。”

方自归头都晕了,特别是用超重低音说了这么多感情浓郁的话之后。方自归突然觉得,二十三岁的云儿简直比十九岁的前女友小柔还作。  见方自归气鼓鼓的不说话,云儿把语气调整得温柔一些,“你骂完我我甚至还在叫你亲爱的。”

方自归又缓了过来,“我没有骂你啊,除了那一句‘他妈的’。”

“别除了,说了就是说了。”

“我一直跟你讲道理,但是你跟我说我摆起来了。”

“伤人的话不要给最亲近的人说。”

“你讲不讲道理?渣男,贱人,封建余孽,这些都是谁说的?”

“我自始至终也没说你脏话,我说的是母司。”

“你刚刚一直就强调我有那种想法我就是渣男。”

“我肯定要说我的想法,然后说你的思想有问题。你觉得正常,其实下意识就会认同。”

“我不认同啊,我只是说是有这种社会现象。”

“但是我觉得这时候你已经有这种思想的萌芽。”

“云儿,你混起来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

“要讲道理吗?好,我现在讲道理给你听。”

“好,我洗耳恭听,只要你讲得有道理。”

云儿喝了一口热水,“你听好了。”

方自归无可奈何地看着云儿,“行,你说吧。”

“《共产党宣言》说,现代的、资产阶级的家庭是建筑在什么基础上的呢?是建筑在资本上面的,建筑在私人发财上面的。这种家庭的充分发展的形式,只是在资产阶级中才存在,而它的补充现象是无产者的被迫独居和公开的卖淫。这段话说明什么,说明如果有钱人可以为所欲为讨很多小老婆,大量底层人民会面临无法获取性资源的困境,黑市由此产生,犯罪率因此升高,每个男人都想着怎么去疯狂敛财了。像你和母司这样的有钱人如果没有道德,也去讨很多小老婆,就更加剧了社会的不公和悲剧的产生。”

方自归突然有点儿懵,因为云儿突然从小女生式的作,泼妇式的骂街,一下子上升到《共产党宣言》这么高的理论高度了。  就在方自归懵逼的时候,云儿又说了一句:“我感觉母司那样的人,有点像《金瓶梅》里的西门庆。”

现在,又开始从文学的角度进行批判了,云儿对母司真是多角度多维度地降维打击,这要是没看过几本书,都听不懂云儿是怎么骂人的,都没办法跟云儿对骂。  好在方自归以前工作不忙的时候还看了几本书,方自归道:“不是吧。因为……西门庆,他是个滥情的人,他随便什么样的人,只要是能够交配的,是有些姿色的,他全都感兴趣。但母司不是,母司还是要看对象的。举个例子,他大老婆谭悦你见过,绝对不是美女吧?母司上大学的时候,那种天天就知道打扮不喜欢读书的女孩子,他不喜欢的,他就喜欢读书成绩好的。”

“那时候,他的物质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好,所以他很看重女性的能力。”

“也可能是一种这样的本能,找个聪明的女人,他的后代就更优秀。母司大老婆不止拿学校奖学金,还拿国家奖学金,他就喜欢。但是…….对不起啊,有个七年之痒的问题。母司这种人,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可是他并没有滥情啊,他不是女人扑上来他就要的。对很多男人来说,都一样嘛,反正都是活塞运动,可母司没有这样啊,他拒绝了很多想扑上来的女人啊,谈不来的女人他是不要交配的。他起码……对了,我想起来一个人。”

“什么人?”

“贾宝玉,你最喜欢的文学形象。”

“母司怎能比得上宝玉?”

“你听我解释。形容贾宝玉不是有个词儿嘛,色而不淫。我觉得啊,这个词儿也是我自己发明的,母司这种就是什么呢?色而不渣。那肯定比西门庆强多了。”

“但他的行为就是在效仿西门庆,三个老婆。你看,金瓶梅,也是三个。心生怜悯者,菩萨也。心生敬畏者,君子也。心生欢喜者,小人也。效仿之,就是animal。”

“他还没有animal那么厉害吧。”

“没有吗?他没有伤害他的正妻吗?你知道女人的嫉妒心吗?你知道,他跟另外一个老婆在一起的时候,他大老婆心里在滴血你知道吗?他有没有尊重别人的生命?他的无限膨胀的欲望,建立在伤害别人的基础之上。”

“问题是他大老婆后来也接受了。”

“她是没办法啊。而且他找一个就算了,他还找两个!”

“哦……”  “反正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我是有资格说的,可能有的女生没有资格说。”

“为什么你有资格说?”

“因为我拒绝过很有钱的富二代的追求,我没有选择一种寄生关系。”

“你……”  “你觉得无所谓,因为你觉得他没有伤害别人。我觉得有所谓,因为他这种行为非常不好。”

“不好的道理在哪里?”

“西方的谚语说,天下亚当皆兄弟,中国的……我为什么喜欢陶渊明,因为他不仅仅是淡泊宁静的气质,他还有爱,他是一种真正博爱的人。他说,落地皆兄弟,何必亲骨肉。我会觉得,如果我的妹妹,嗯,认识母司的小老婆,不小心跟她成为朋友,我妹妹的价值观会受到怎样的扭曲?她可能会放弃成为自己,放弃独立,她也想过这样的生活。她会说,诶?这样也挺好的。我那个时候,特别是我妹妹在德国上大学以后,一直教育我妹妹,怕她受这样的影响,鼓励她成为一个独立的女性,让她知道,精神独立,经济独立,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愉悦的事情。”

“我突然意识到,你也是个很博爱的人。”

“而你跟母司这种人还是好朋友。”

“哦……毕竟,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了,还是这么紧密的事业伙伴。”

云儿不依不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方自归换上笑嘻嘻的表情,“近朱者赤,近你者甜。”

“去!”

“有你在边上督导,我不会近母司者黑的。”

“我希望你不要有母司这种朋友。”

“唉,云儿,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吧?是母司开车帮我把你从机场追回来的……母司讨小老婆是不对,可是也不能因为这一点,就把母司的其他闪光点全都一笔抹煞吧。”

“如果男孩子都是遵循自己的动物本能,女孩子一直慕强,傍大款,没有一点精神的东西,人怎么进化啊?人类文明怎么发展呀?只有那些没有头脑的动物,鱼啊什么的,才产很多卵。”

云儿露出恨鱼不成钢的表情,“但我们是人诶!”

方自归沉默了一会,说:“我被你说得已经快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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