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生得瘦骨嶙峋,外形很骨感,情感很丰满,是本班公认的第一花痴。 兽以为,摸着石头过河,远不如摸着美女过河。坊间传闻,他在梦中梦到吃人的女鬼,都能力挽狂澜,直接把噩梦变成春梦的,大家可以脑补他在现实生活中是多么容易发春。因为他姓秦,本来已经取了外号“情种”,后来又改为更贴切的“禽兽”,再因为他人非常瘦,虽然是山东人,却不是山东大汉,而是山东小汉,而“瘦”和“兽”谐音,最后便统一为双关语外号“兽”了。 方自归有次看到兽一个人走路,嘴里念念有词,让见识过这种能力的方自归预感到,这位个子不高的瘦子肯定是个有特长的人。而兽最大的特长是计算机能力强,这就要到开始上课才能充分展示出来,所以军训时的兽,净展示他的特短了。 前一晚由于性展览导致的失控局势,第二天,就因为兽这个猪队友的神助攻,回到了可控的状态。 “踢正步的动作要领是:”教官站在电十八班男生方阵面前,声音洪亮,“左脚向正前方踢出七十五厘米,脚掌离地二十五厘米。腿要绷直,脚尖下压,看我示范!”
然后就传来“啪,啪,啪”有节奏的声音。 为了在大比武中取得好成绩,教官在男生们惊讶的目光中,抽出了一把铁尺。 “一!”
教官的声音依然洪亮。 同学们尽可能整齐地踢出一脚,可教官并没有接着喊“二”,于是同学们就二了……单脚离地,定格。教官抓住这个大好时机,当场进行测量,以纠正同学们的动作。 “腿抬这么高干嘛?”
狗子的脚背挨了铁尺一击,“啪。”
同学们明白了铁尺的作用,这玩意儿除了做量具,还可以做刑具。 “二!”
同学们踢出去的脚着地,换一只脚踢出去,然后又定格了。这次定格时间分外地长,可是用这个姿势端着腿,实在是个不容易的力气活。 “你!上身挺直!……你!腿怎么是弯的?罗圈腿吗?告诉你双腿绷直!”
这一轮遭到铁尺袭击的是老夏。 “一!”
同学们又踢出一腿,再定住。 就这样,正步走明明是个动词,愣是被教官弄成了静词。 这么踢腿,端着,踢腿,端着,教官就是不让同学们好好走路。用静止来训练运动,这种卓越的思想,证明教官不但是教育家,还是哲学家。 “啪!”
一尺打在老夏的脚背上,“脚抬高一点儿!”
老夏心想,这教官,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报复社会吗? “一!”
老夏满怀愤懑再踢出一脚。 “手腕离开身体十厘米就可以了,你摆臂幅度太大!”
折腾了同学们两小时以后,教官终于说,“听我口令。正步——走!”
电十八男生方阵终于走起了比较正经的正步,同学们纷纷感受到了“脚踏实地”的可贵。 “啪,啪,啪。”
电十八男生方阵按照教官的要求奋力前进。 “立——定!”
韩不少出了纰漏,可能是前一晚讲黄色笑话兴奋过度,导致睡眠时间不足造成的。 “你怎么搞的?踢正步要有精气神,身要挺直,腿要绷直,你蔫了吧唧,踢什么正步?”
然而,电十八男生方阵的第一大杀器,不是韩不少,而是兽。 兽顺拐的问题经过一段时间勤学苦练,终于形成了条件反射。可兽在齐步走转正步走这个环节上老是出错,教官就骂:“猪都没有你这么笨!”
兽的案例说明,生活基本是公平的。兽动手能力一流,动脚能力就末流。你这个角色表演得非常好,那个角色就表演得不太好。 “踢个正步都踢不好!今天全班加练,六点钟在图书馆门口集合!”
教官挥舞着铁尺。 这一夜,加练了几个小时的一零一众同学们上了床以后,已不复前一晚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的活力。这一夜,众室友骂完兽,咒完教官,就早早睡了。青春年代分泌旺盛却无处可去的荷尔蒙,原来还可以用踢正步这种方法被消耗掉。 而在军训的日子里,方自归除了训练,还要排练。 第一次见到相声搭档席东海,方自归就没产生什么好感。 席东海的眼珠子和脸部肌肉动得太快,方自归觉得,像传说中的投机钻营之辈。这种素质,讲相声肯定可以,做朋友肯定不行。 然而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席东海一看方自归这副自由散漫、不修边幅的腔调,就知道此人不会左右逢源,是那种在机关就迟迟从科员升不到副科,在公司就加薪加得很慢的人,所以也不值得浪费时间结交。 当然,两人在感觉上不对路,有地域文化差异的原因。 方自归虽然重庆话说不好,性格上还是追随老爸像重庆人,与上海人的风格自然不同了。同样是码头文化,上海发展出来的是买办文化,重庆发展出来的是袍哥文化。 袍哥文化的精髓,就是一个“义”字。解放以后,虽然哥老会这种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组织被取缔了,可在民间,袍哥精神尚存。就好像解放以后,上海的资产阶级被消灭了,可即便过了几十年,住在市中心上只角的那些人的上只角精神依然健在。重庆人的耿直,跟上海人的小资是不一样的。方自归讲义气,他考上重点高中以后,不顾阶级鸿沟已经开始产生的现实,依然和初中班里几个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的小混混玩,就是证明。 上海人不这么玩,人家重的是“利”。 以上海教育的普及程度,每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上海人,都背诵过语文课本里孟子曰过的“何必言利,亦有仁义而已矣”。可是每个背过这句话的上海人,都会在灵魂深处产生一个疑问——老孟的脑子,是有一点儿进水了吗? 上海人民其实是伟大历史学家司马迁的忠实拥趸,因为司马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上海人民以为,司马这句话和老孟那句比起来,更为震古烁今,更能够穿透历史重重的迷雾,揭示人生的真谛。并且这句话,句式也更为工整对仗,符合上海人一贯比较重视仪表的作风。 所以,一开始的结果,就是方自归心里不鸟席东海,席东海也心里不鸟方自归。 然而,席东海对方自归的不鸟转变很快。方自归花了几晚上写完相声段子的初稿,与席东海对了一遍台词,席东海立即对方自归刮目相看。 席东海是工大第一个认识到方自归是工大第一活宝的人。席东海以为,活宝就是活着的宝藏,和方自归一直搭档下去,自己一定可以长期活跃在工大的文艺舞台上。这一条,已经达到结交的标准,甚至不排除深交的可能。对这个发现欣喜之余,席东海也感到遗憾,就是自己表演的是捧哏。 席东海当然想演逗哏,可段子是方自归写的,方自归是编剧和导演,席东海就无力反抗了。 有一天,不甘心的席东海问方自归:“哥们,嗳,你写段子有没有什么秘笈啊?”
方自归道:“两条。看书多,看造化。”
席东海眨了眨眼睛,又问:“看书多,理解。看造化什么意思?”
“看造化,就是看爹妈造你的时候开不开化进不进化。你自己是控制不了的。法律上,这叫不可抗力。”
认识到是不可抗力以后,席东海就对自己捧哏的地位不再抵抗了。看来,各人有各人不同的表演。 方自归对排练比对训练认真,因为这是一次露脸的机会。能够在大庭广众露脸,是方自归除了看美女以外最大的业余爱好。 也不知席东海怎么钻营的,成了新生文艺汇演的主持人。所以席东海除了和方自归排练相声,还要和一个热能系美女排练整台晚会的主持。也正因为席东海是主持人,所以对各班的节目和排练进度比较了解。然后有一天,席东海告诉方自归一个情报,说这次计算机系卯足了劲,节目不但多,而且精彩。计七班的节目是十几个女生跳健美操,每天军训那么辛苦还加油排练。 席东海说,计算机系那两个班这么倾力出演,就是要证明计算机系在工大各系中才艺双馨,以此捍卫工大第一系的荣耀。 计算机系是乘着人类进入信息时代的春风成为工大第一系的。在因特网开始商用的九十年代,中国掀起了计算机热,计算机系就成为工大录取分数最高的系。而计算机系在吸引才女方面也比较突出,每班有女生十数人,不像电十八只有“四大美女”,电十七只有“五朵金花”,电十六因为是输配电专业,可能容易让人联想到爬电线杆,仅有被称为“一代天娇”的一位女生。而计算机系,却用得上“金陵十二钗”这种雅号。 可是,如果多人健美操在文艺汇演上独占鳌头,那计算机系就是才色艺三馨了。于是,席东海在引爆方自归激情的工作上划了最后一根火柴,说:“计算机系的人已经放话出来,说在汇演上,要横扫其他各系。”
这还了得,社会主义锄强扶弱按劳分配的优越性哪里去了?方自归对于被鄙视一向非常感冒,要知道,方自归是在毛爷爷“不怕鬼,不信邪”的光辉思想照耀下长大的,听说自己也成了被横扫的对象,不禁拍案而起道:“妈的,踏平计算机!”
方自归的意思是在汇演上踏平计算机系,计算机当然不是那么好踏平的。那时计算机还都用的是CRT显示器,不是后来轻薄小巧的液晶。那时踏计算机会爆炸,不是那么好踏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