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意情绪微缓。原以为,萧祎宸好歹也是出身上流社会的名仕,至少会尽绅士之仪邀她入坐。但看他那平静无澜的眼神,就像她只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是,她怎么忘了,这个男人的外表和本质原来就是截然相反,指望他帮她解围?还不如自求多福来得实在。“你来做什么?”
韩德明的声音极为严厉。“来看看您。”
安意轻声答。“放屁!”
韩德明气得拍桌,摆在茶几上的粉彩茶杯被弹起,原地滚了一圈,掉落地上,“呯”的一下,碎了。四周安静下来。安意暗吸凉气:那是韩德明最宝贝的一套牡丹玉兰瓷具,等闲是不拿出来用的。一只修长分明的手捡起碎瓷,置于桌角。是萧祎宸。古人常常用骨结如玉来形容男子的手漂亮,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跟细腻透白的瓷杯相比,她居然觉得他的手更胜一筹。韩德明不无惋惜地盯着碎片:“唉,可惜了,现在怕是买不到同样的一套牡丹玉兰了,这还是当年你母亲来看我时带来的。”
嘴里这么说,朝她瞪过来的眼神却比之前更恨。死妮子,一来就气他不说,还害他摔了心爱之物!看我待会怎么找你算帐!安歆被瞪得缩起肩膀,眼神幽怨:这可真是无妄之灾,飞来横祸好么?您老人家拍大腿拍巴掌不行?谁让您拍桌子了。萧祎宸仿佛没察觉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淡淡说道:“王恩怀的牡丹玉兰我是没有,但梅竹骨瓷倒是刚好有一套,置放了好些年,韩爷爷您若是不嫌弃,改天我给您送来。”
韩德明顿时双眼放光,却碍于梅竹骨瓷的稀贵而潸然婉拒。“唉~算了,这套牡丹玉兰虽然碎了一个,也不是不能用。”
萧祎宸:“牡丹玉兰只剩三个品杯,客人少的时候您可以拿出来用。梅竹骨瓷有六个品杯,适合人多的时候用。”
听萧祎宸这么一说,韩德明哪里还记得责怪她这个“罪魁祸首”?激动得老脸红彤彤,“那,那怎么好意思?”
安意暗自翻白眼:臭老头也就在不相熟的人面前装样子,以前可没少奴役她这个未成年少女,从没见他不好意思过。萧祎宸淡然一笑,“待会韩爷爷多给我一些特产带回去就好。住所刚安顿好,厨房里还空空如也,正待补充。”
“好!我这里别的没有,食材倒是多得用不完。去年制的牛肉干和腊场还有好几百斤,黄豆和花生也有不少,对了,还有我亲自榨的芝麻油,你也带些回去……”说到自己的农场,韩德明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滔滔不绝说了十分钟也不带喘口气。安意安静地像个小媳妇站在旁边,听得昏昏欲睡。十几年如一日,这番话她以前就听得够够了!萧祎宸不动声色朝她瞄来一眼,笑意渐深作认真倾听状。手上也不闲着,洗茶,烫杯,分茶,动作轻盈优雅。不多时,一阵清醇怡人的茶香就散满了整个屋子,闻得人心旷神怡。“韩爷爷,喝茶。”
“好。恩,不错嘛,你这泡茶的功夫跟你外婆不相上下。”
说到这,韩德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也被袅袅水气氲得迷离,语气饱含深切怀念:“你外婆最吸引人的地方,不是倾城容貌,也不是聪慧之资,而是身上那股永远淡然悠远的气韵。你无法想象,那时连寻常人家都不喜欢喝的茶叶沫子,在她手里,却能泡得像极品龙井般甘醇,什么东西经过她手,就仿佛被渡了仙气儿一样,变得格外与众不同,这就是你外婆的魅力。”
安意愣愣地看着陷入回忆中的古稀老者。她从没见过韩德明对谁这般不遗余力地赞溢过,神情还是如此的……恩,荡漾。一时忍不住闭眼加深呼吸,顿觉有道视线轻落在身上。睁眼,却没发现任何异常。老人依旧沉浸在回忆里,风姿秀逸的男人侧身倾听,画面和谐又自然。不过,他的侧脸可真是好看。轮廓的弧线完美到极致,五官如上帝手工般精巧,皮肤白净透晰,一点点的细碎额发盖住眉尾,睫毛纤长却不过于浓密,散发出舒朗又干净的清隽气质。这样气质绝俗,如天山皑雪般不食人间烟火的男人,要多么优秀又完美的女人才够配得上?单论相貌的话,大概任何一个男女在他面前,都会觉得自惭行秽的吧?安意想得入神,浑身不觉自己正直勾勾的盯着男人的脸。“韩爷爷,茶凉了。”
清冽好听的声音打断老人的回忆,也惊得她神魂归位——一双清眸淡然回睨。心跳陡然加快。安意飞快垂眸看向地面,忽略到心跳快得不像话的异样,满脑子都是——他刚刚是什么眼神?该不会误以为她刚才是在对着他发花痴吧?唉,早就说过此人有毒,居然一不小心又被他的皮相蛊惑了。镇定,稳住。心跳慢慢恢复正常,虽然,比之平时还是快了那么一丢丢,但跟刚才比已经好太多了。安意很满意自己把控情绪的能力,竖起耳朵继续怜听。“人老了,总是会想起以前……”“我倒很羡慕您的生活。”
“嘁~孤家寡人一个,有什么好羡慕的!”
“贵在自在。”
一老一少旁若无人对话闲谈,半壶清茶很快见了底。“噫,又没水了。”
“我来!”
等候已久的安意抢在两人之前拎起水壶,夺门而出。韩德明满脸嫌弃的瞪着那抹纤影消失在门后,眼神却很慈和。萧祎宸面色沉静,举杯浅啜。回来时,安意走得极慢极忐忑。韩爷爷不会因为这水是她打的,当场倒掉吧?以前他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韩爷爷……”“笨手笨脚的,你不把水壶放电磁炉上它能烧得开?”
安意连忙把水壶放在烧水区,按下开关。这才讨好般的抬起头,后者没好气的白她一眼,语气松缓了些,却依旧很不耐烦,“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安意不答,反朝静然端座一旁的萧祎宸望去。韩德明是著名的动物学专家,她来找他,是希望能学一些怎样和小动物亲近的经验,以增加竞争宠物保姆的成功率。然而,这件事跟萧祎宸切身相关,她不希望被未来老板认为自己是在作弊,留下不好的印象,自然就希望他能主动回避。可她的举动都这样明显了,他居然纹丝不动,对她暗示的眼神完全视而不见。安意郁悴至极。“你聋了还是哑了?”
韩德明一声轻喝,安意打着激灵弱弱回答。“那个,我想向韩……教授请教一些饲养宠物的小知识。”
果然,她一说完,余光就瞄到他似乎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