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很快就被牵了过来。沈劲自己并不动手,而是让庾家的奴仆自己打碎泥封,在刘伶的碗盏里倒了一碗酒,当场让狗舔舐。 这酒本就是用葡萄酿成,果香味十分浓郁。两条黄狗还以为是果汁,兴奋的狂舔不止。 可舔完一碗酒,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两条狗就都呕吐不止,鼻孔流血,逐渐没了呼吸。 老仆一看狗没了呼吸,吓得裤子都湿了。他脚下的砖地甚至流下了滴滴答答的液体,要不是两边的卫兵架着他,他早就瘫软过去。 “如何?”
沈劲厉声喝问道。 事实面前无法抵赖,即便是王羲之也无话可说了。庾怿心肠的歹毒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王羲之背过身去,不愿再搭理这桩事。 “好啊!”
王允之气得浑身发抖,“老夫重病缠身,庾怿犹嫌老夫死的不够快,居然还派人送毒酒给老夫喝!这是公然谋害朝廷大员!来人!”
气愤的江州诸将早就伺候在旁,他们一等王允之令下,立刻拔出了佩刀。一看冰冷的刀锋对准自己,庾家的奴仆们甚至吓得都直接晕死了过去。 “明公!”
千钧一发之际,又是沈劲站了出来。他凑在王允之身边提议道:“庾怿谋害明公之意已经败露,说不定还有后招。若是为了泄愤而杀掉他的奴仆,此事反而说不清楚。不如乘对方尚未反应过来,干脆把事挑明,上奏到朝廷。此事若是泄漏到建康,只怕庾中书都很难保全他的兄弟了!”
沈劲眼中的寒光闪过,即便是王允之都心肝一颤。 他知道沈劲憎恨庾怿并不下于自己,之所以这么说,绝不是为了那几个奴仆求情,便连忙命人住手,先把庾家的奴仆押下去,自己和沈劲细细商议起来。 “唔~好!”
听了沈劲的提议,王允之连声道好,“若是照世坚所言,庾怿便是有十条命也没了!”
王允之当即拍板,由沈劲草拟,由他本人口述,再经王羲之执笔,当场写就一封奏疏。由王羲之本人带队,沈劲再带五十名士兵护卫,连夜押解庾家奴仆和罪证酒坛入京控诉。 *** 咸康六年十二月的建康依旧寒冷,天上的雪刚刚停下,把昨天晚上打扫一净的天坛又给覆盖住了。 禁军士兵们正在紧急打扫,他们要赶在皇帝到来前清扫出干净稳当的通道。 站在中书台大门口的庾冰看了王羲之送来的奏疏,一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了。 “季公手这般抖,建康的天气有这么冷吗?”
王羲之故意装不懂的嘲讽道。 如果这奏疏里说的是真的,那庾冰真想亲手掐死二哥。他凑了重礼还做出巨大让步,为的是缓和和王家的关系。可他万万没想到二哥会傻到在酒里下毒来毒死王允之。 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二哥这么傻。 “逸少,此事重大。老夫不能偏信一面之词,可否让老夫一观证物?”
庾冰还是半信半疑的问道。 如果是真的,那酒是以他的名义问诸葛恢要来的,经过的是江虨的手。他们这帮人统统有干系! 今天是皇帝岁末出城祭祀的日子,如果被皇帝看到... 庾冰不敢想下去,他要尽快了结这件事。 可王羲之也不是傻子,他摇了摇头道:“正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在下需要面见天子,当着天子的面呈现证物。”
庾冰的脸阴沉到了极点。 王羲之一眼就看穿了庾冰的心理,他防的就是庾冰要毁灭证据。 “好,那就请逸少公稍待!”
庾冰一回头使了个眼色,附近的殿中校尉立刻上前,把王羲之“请”到了一间房间里“休息”。 “江虨呢!赶紧叫他过来!”
庾冰气得连字都不称呼了,直接叫起了江虨的姓名。 “江舍人忙着安排大典的行程,现在应该还在太极东堂!”
门口的小吏小心的回道。 “还不赶紧叫他来!”
庾冰急的用手中的奏疏连连敲击案板,吓得小吏连滚带爬的去叫江虨了。 过不多时,江虨的脚步声匆匆响起,他走进房间,见庾冰满脸的抑郁之色,嘴角边都急的要发泡了。 “见过中书!”
江虨行礼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
庾冰把王允之的奏章直接甩在江虨的脸上,厉声质问道。 江虨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接过奏章看了。 看完,他的脸色和庾冰也一样了。 “这...这...叔预公怎会作此愚行?公然毒杀朝廷方伯,难道是想挑起江东内乱吗?”
江虨急道。 “我来问你,这酒是你亲自从诸葛恢家取来送到姑孰的,酒里有毒,你怎么解释?”
庾冰质问道。 江虨一听庾冰的意思是要自己背锅,他立马就不干了。 “中书,冤枉啊!”
江虨连忙把当日和桓温、庾怿,还有军汉们一起偷酒喝的事全盘托出,表示这么多人都喝了没事,那就说明自己送到酒的时候,是绝对没毒的。这一点,桓温和军汉们都可以佐证。 “那就真是他干的了!”
庾冰自言自语,脸色差的吓人,他眼光呆滞,缓缓瘫坐在地下,不断的重复这一句。 “中书,事已至此,该如何补救?”
江虨问道。 “还补救个屁!”
庾冰气得想亲手把庾怿给剁了。 世人都说庾家五兄弟里就属庾条最为庸劣,可他庸劣却不惹祸,庾怿看似精明能干,实则愚蠢透顶。哪怕他真不愿意和王允之和解,也不要在酒里下毒嘛!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补救?难道把知情人都杀了?他庾冰能在建康封锁消息,还能在江州封住王允之的口吗? 庾冰原以为自己度过了王导死后一个又一个危机,颇以中兴名臣自居。可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危机。 “天子尚未出宫,今日雪大,不如暂且让天子回驾宫中,明日再祀?”
江虨试着提议道,“若是多出一日缓冲,也是好的。这一日里说不定就能说服王逸少,大不了再多赔些谢礼。王逸少也不是不懂礼数的人。”
礼数?人家直接怼到脸上,就是要杀人来了。江虨的提议简直幼稚可笑! 可再一想,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多一天的缓冲,总是能多一天想怎么解决的时间。 庾冰知道现在不能坐以待毙,他已经听到了隔壁王羲之想要冲出房间的声音。 “卿即刻去传令!”
只是片刻之间,庾冰又恢复了上位者的从容和威严,他用不容置疑的声音命令道,“殿中将军封锁一切出入宫门。所有宫中近侍、宫女,无老夫手令,一律不得出内廷!”
“王逸少么...”庾冰冷笑一声,他捏紧了江虨递还给他的奏疏,“老夫亲自去谈!”
“诺!”
江虨答应一声,急忙去传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