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一看皇帝突然起身,也都是惊愕不已。 何充还想再问,却被身边的诸葛恢一把拉住。 “次道何必多事呢?”
诸葛恢低声道,“陛下行事,自有他的道理。我等做臣子的,怎么可以干预天子?”
何充又惊又怒,可看看身边如狼似虎的庾冰手下,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庾冰虽然还在低头写字,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十分不耐烦。荀羡的额头也渗出了汗水,他急的拉了拉皇帝的衣服,低声道:“陛下何必争一时长短,且回宫再说不迟。”
年轻的皇帝脑子里一片浆糊,他不知道现在该说什么好。自己最亲近也是最信任的大臣之一居然也要自己服从庾冰的指示,他只能选择服从。 “舅父辛苦,那朕就先行回宫了!”
皇帝朝庾冰行了一礼,几乎是被拖拽着被拖回了后宫。 这大殿上公开的一幕彻底震惊了在座的所有大臣。他们眼看着天子被半拉半扯的“送”回后宫,而全过程中,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质疑。 就连何充,都面无表情的坐在原位,仰面朝天,似乎是在冥想,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庾冰回过头,也对皇帝还了一礼,不等皇帝走远,就继续坐下写字。 “既然征西将军无法署理军务,那就命南郡太守、南蛮校尉庾翼为荆州刺史,拜安西将军,都督六州军事。待征西将军疾病痊愈,再行交还吧!”
庾冰也不隐瞒中,直接把自己的任命告诉了所有人。 可除了庾冰之外,何充也是录尚书事大臣,他也是中书台的二把手。庾冰做决定跳过天子不说,居然连何充的意见都不征求,就乾纲独断了。 他书写的速度很快,刷刷写完一封草拟完的诏书,便自行拿过皇帝案头的私人印章,直接盖了上去,表示这就是皇帝本人的意见。 诸葛恢从内侍的手中接过这份诏书,也泰然自若的再交给尚书右仆射褚翜,让他直接按照诏书办理。 众人看着庾冰自说自话,一句话就把朝廷的重要人事任免给决定了,都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像这么重要的人事任免,居然行同儿戏,说给自家人就给自家人。庾亮之后就是庾翼,难道庾翼之后再给庾怿吗? 看庾冰的表情,如今的江东朝堂,俨然就是庾氏的私人产业。军政要职,全都是庾氏兄弟和他们的家奴把持。 “王丞相的丧礼,诸君一定要参加!”
处理完这个小小的“风波”,庾冰又把话头拉了回来。 “何公!”
庾冰终于与何充互动了,“如此重要的任务,就交给君来处理,如何?”
身为录尚书事大臣,中书台的二把手,却去做一个丧礼主持人,何充内心的窝火不言自明。 可他知道庾冰的手段。 就在王导咽气以后,庾冰站在王导的尸体面前,当场罢免了几个跟随王导的大臣,整个中书台和尚书台几乎被他换了一遍血。如果现在何充敢说一个不字,他丝毫不会怀疑庾冰当着大臣们的面就把自己给罢免了。 荆州早已是庾氏兄弟的天下,王导、郗鉴又刚刚离世,整个江东已经没有人能制约庾冰。 “谨遵庾公之命!”
何充强忍怒意,答应了下来。 庾冰并没有因此而高兴,他微微点头,“好!接下来就是郗太尉的丧事......” *** 回到后宫,皇帝依旧如痴如醉,仿佛活在梦里。 “荀卿,朕回后宫这是要做什么?”
皇帝拉着荀羡的手问道。 荀羡顾忌身边有庾冰安插的眼线,他摇了摇头,直到把皇帝送进内室,这才跪地请求皇帝原谅。 “欺朕太甚!”
皇帝反应过来以后怒不可遏,他一拍案板,吓得荀羡连忙关上房门,生怕被人看到。 “荀卿!你说朕这个天子还算天子吗?”
皇帝坐在地下,越想越气。 今天朝堂上庾冰视自己如同玩偶,居然让荀羡当着众人的面把自己架走,为的无非就是立威。 不要以为王导死了,皇帝就可亲政了!如今的天下姓的是庾! 经过这么霸气的宣示,估计建康的朝堂上再也没人敢对庾冰说半个不字了。毕竟连天子都反抗不了,外臣又算老几呢? “陛下!臣罪该万死!”
荀羡虽然迫于淫威而挟持天子退朝,但毕竟是以下犯上,他一心忠于皇帝,现在四下无人,便自行向皇帝请罪起来。 “朕不怪卿!”
皇帝凄然泪下,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今日之事,卿若不为,自有人为。”
对于荀羡,他还是信任的。虽然荀羡的右卫将军几近被架空,但毕竟还在位置上,他不愿意这个心腹大臣也被庾冰除掉,所以才配合了荀羡。 这几年里皇帝虽然发展了不少心腹大臣,但这些人大都围绕在会稽王司马昱的周围,且多为只会清谈的名士,能带兵的则几乎没有。要不是跟着陶旭去过一趟射阳,荀羡这个仅有的种子也发现不了。 眼看着皇帝伤心,荀羡也十分自责。古语有云,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他本该一死以报皇帝,但想起陶旭给他的纸条,他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陛下!”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对皇帝道:“庾氏虽然势大,但事未必不可为。如今虏军初退,但征西将军病重...” “对啊!”
皇帝拍手叫好,他的心中也燃起了一丝希望。 武昌来的战报只是粗略的提及了赵军的动向,至于详细的战报和具体的战斗过程,则是一字未提。想来武昌方面也是对于功劳如何分配在做商议。 而陶旭不正在荆州吗? 皇帝心想,如果能在战报里提一句的话... 他立刻召唤荀羡上前,与他商议了起来。 *** 一场大战下来,半个荆州可以说是生灵涂炭。但幸运的是由于陶旭等人的奋战保住了石城,赵军的铁蹄总算没有跨过沔水进一步祸害到江陵和江夏。荆州的核心地区总算保住了。 在休整了数日之后,分散在云杜和石城的龙骧军伤兵和阵亡将士的遗体也到了安陆,陶旭带着他们一起返回了武昌。 出发时,陶旭牢牢的记住两千两百七十七这个数字。这是龙骧军出发时的全部人员。可如今归来,龙骧军只有一千六百四十四人了。一千一百三十三人永远的长眠在了地下。 即便是作为胜利之师凯旋回武昌,龙骧军将士们的脸上也没有一点胜利者的喜悦。他们更多的是感叹身边好兄弟们的离世。 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兄弟们为了生还者而牺牲了自己,成就的却是全体龙骧军将士的功名。 带着三百多名赵军俘虏和黄衡的人头,陶旭踏上了武昌的码头。 “恭迎陶驸马!”
王羲之满面春风,他一见到陶旭,立刻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