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浩夫妇车驾的调头引来了不少注目。 尚书仆射的外甥女出嫁皇储,中书令、尚书令、尚书仆射、光禄大夫,一大半朝廷的重臣都齐聚于此,这么好的热闹居然不去凑?傻了吧? “劳驾!借过~!”
车夫牵着牛缓缓调头,在拥挤的车群里艰难的逆行而出。牵车的黄牛劲道甚大,就连殷浩也不得不下车一起帮忙拽行。 “又是个心意不坚之辈!”
见殷浩牛车经过身边,一辆牛车上的年轻人不屑的鄙夷道,“庾、何、葛、陆、顾,这些名门望族平时哪是那么容易见到的?连这会功夫都舍不得花,又能成得了什么大事?”
“少年郎!”
他身边另一辆车上的老者呵呵笑道,“年轻人心高气傲,难免眼高于顶,可你能保证庾、葛诸公就对你青眼有加了?”
“仆三岁识千字,五岁诵诗书,七岁就可落笔成章,十岁便能精解春秋!似这般才能,还不能让庾公辟除我为僚佐吗?”
少年人自鸣得意的笑道。 “你可知刚才过去那牵车的人是谁吗?”
老者又问他。 “谁?”
少年一愣。 “他便是殷浩!”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从二人背后响起。 少年和老翁一起回头,只见身后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男子正默默的站在他们身后。 别的贺客好歹还有辆车可以坐着排队,可那斗笠男子连车都没用,只是打了把伞,站在当街。 “殷浩?就是最近出了《新解钱神论》的殷大师?”
少年还不太相信,可见一旁老者狡黠的笑容,才不得不信。 “什么?殷大师?”
“殷公不是谢仆射的连襟吗?他怎么会走呢?”
“莫非看错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们一听,也都纷纷表示怀疑。 “殷浩之面,我又岂会看错!”
斗笠男子冷笑一声,摘下自己的斗笠露出脸来,正是陶范。 “呀,这不是陶十叔吗?听说你把铺面房产都典卖了,怎么.....”老者连忙行礼道。 陶范看来在建康的知名度还挺高,他无奈的摇摇头,“老翁见笑了,生意上出了些事罢了。”
当初殷浩招摇撞市,专程去陶范家拜访,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不少人都亲眼目睹过。如今一看是陶范出来证明,立时不少人都信了刚才走的就是殷浩。 “陶十叔,今日陶二郎大喜,你不去鸡鸣巷反而来这里?”
老翁好奇的问道。 陶范无奈,他也不好意思当众说和自己的侄子闹掰了,只能含糊其辞的说代表陶家来向谢家道贺。 陶旭当初就是被谢尚举荐给王导的,陶范这个借口立刻让众人信了八九分。 话题又迅速转回到殷浩身上。 “殷大师不去谢府,那会去哪里呢?”
少年一头的雾水,看起来他也是殷浩的粉丝。 “哎呀,今天不是还有一场婚礼吗?”
老翁一拍脑袋,立时想起了什么。 “你是说....” “没错,南郡公主和陶右卫啊!殷大师准是去陶右卫家了!”
老翁十分笃定的肯定道。 “那....” 眼看着天上的雪花越来越大,这群连车盖都没有的贺客们要想进谢府,起码还要等一两个时辰,说不定到时候席都散了。 “我不管,我要去陶府!”
少年首先变卦,他立刻让自己的车夫调转车头,前往鸡鸣巷,也不管就在刚才他还很自信的说要进入庾冰的幕府。 “张翁,你看....”附近其他牛车的车主似乎都很尊敬老者,都想看他的意思。 老翁看看头顶的雪花,也一狠心,“走,调头去鸡鸣巷!”
既然谢府的热闹赶不上了,那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陶府。不管怎么说,陶旭也是皇亲国戚啊! 老者的决定立刻也感染了一大批人,他们纷纷跟着老翁和少年的步伐,道贺的大军浩浩荡荡的杀向了鸡鸣巷。 陶范正巴不得他们都走呢,乘着人仰牛哞的时候,陶范步行反而体现出优势了。他轻巧的穿梭于车队之间,很快就来到了谢府门口。 “同喜同喜!陈公快请进!”
站在大门口负责接待的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他刚送完上一个客人,转过头来一看陶范一身布衣,顿时收起了笑容,但还是十分客气的问起了陶范的姓名。 陶范默默地从怀中取出请柬,上面不仅有谢尚的亲笔邀请,还有庾冰的邀请。 “哦!原来足下是庾中书的好友!如果在下没记错的话,还应该是陶右卫的叔父吧?”
年轻人连连行礼,为自己的不恭而道歉,显然对陶范的背景也调查的十分清楚。 “不敢不敢!敢问小郎足下高名?”
陶范看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面皮白净,但举止得当,气质出众,即便面对比自己年长或者身居高位的显要,都能不卑不亢,显然是个大家子弟。 “不敢!在下谢安!是谢仆射的从弟!”
谢安年少就有高名,王导就很器重他,曾经一度辟除他为司徒府的掾属,但被谢安以身体不好为名辞谢了。 此子冲淡谦和,不争俗利,一向都有很好的名声。陶范在建康钻营已久,也不是没听说过他。 但今天确实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谢安和陶范见过礼,便让府内的下人过来招呼陶范入内赴宴。 “陶十叔是庾公的朋友,带他去正厅!”
谢安吩咐完,就又忙着招呼下一个客人去了。 现在的谢府已经是人头攒动,别说用来招待客人的正厅了,就是外厢房都坐满了人,流水席不断的上菜撤菜,座中不是朝廷的官员就是建康的富豪,不少还是陶范过去的旧友。 自己去的是庾冰、诸葛恢所在的正厅,而他们现在却只能在外厢房凑个热闹,这里面的区别就不用人提了。 陶范这些日子来难得挺胸抬头,他一路上不断的和过去的旧友拱手抱拳打招呼,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来了。 “是啊是啊,庾公招呼在下去正厅,这就少陪了!”
陶范拱着手向过去的一个生意伙伴告别,跟着谢府的下人走进了正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