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缓步上前,仔细端详着苻洪儿媳怀里的婴儿。 只见这个婴儿双目炯炯有神,丝毫不怕石虎,见了他反而喜笑颜开。 “叫什么名字?”
石虎挤着笑脸,一边逗弄着小家伙。 “正要天王来取呢!”
苻洪捋着胡须笑道,“你看他这般头大,我只给取了个小名,叫大头。”
石虎听了连连摇头,他端详着这个婴儿道:“堂堂西平郡公的孙子,怎么能叫大头呢?”
他皱着眉头思忖片刻,忽然有了主意。 “广世兄你看,这是朕新筑的固台!此名意喻我大赵江山永固!”
他指着石台得意的炫耀道。 石韬也上前凑趣道,“除了适才苻公所见的翁仲之外,父王还把洛阳晋人所留的飞廉、九龙都运到了赵台。如今这些都是我大赵的御用之物了!”
“不错!”
石虎指着台上一座猛虎形状的钟架道,“你看,这是当年魏武帝晚年所用的钟虡!”
“这个这个!”
他又指着钟架旁的两座鹿身鸟首的铜质怪兽道,“据说是当年魏明帝拆取汉武帝承露铜人所铸的飞廉!如今也是朕的御用之物了!”
“这些昔日的王者之物如今都归父王所有,正象征着我大赵天命所归,当为天子的气运啊!”
石韬也不顾周围人的眼光,又接着拍上了马屁。 石虎十分受用,他拉着苻洪的手走到台边,指着举目所见的江山道:“朕之所以修筑此台,正是用魏晋之物魇镇晋人王气,以示我大赵江山永固之意啊!”
“原来天王是这个意思!老臣还以为是天王为私人享用!既然是为国家所想,那老臣也就不再多言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苻洪要是再不知趣,石虎也要生气了。 这一波装逼苻洪只能给他九十九分,那扣的一分还是怕他太骄傲。 石虎听了却很是受用。他一看苻洪的脸色就知道老头子就要破坏气氛,连忙先把他的话堵死,让他无话可说。 既然苻洪服了软,石虎也要给足他面子。他又走回苻洪儿媳面前,望着婴儿道:“既然此儿有幸来我固台,朕就替他取个大名,意在江山永固,就叫苻坚吧!”
“多谢天王!”
苻洪的儿子儿媳一齐跪下给石虎谢恩。 “苻坚?苻坚!哈哈哈哈!好名字!”
苻洪爽朗的大笑道,“天王赐此名,那老臣就代为取个字吧,就取天王所说的永固二字!”
“苻永固?哈哈,广世兄有心了!”
石虎也是哈哈大笑。 一时间君臣其乐融融。 “你们先下去吧!”
石虎先是遣退了苻洪的儿孙,再是拉着他的手坐到了自己的座位旁。 “天王,你急召老臣来,是为了南征之事吗?”
苻洪一眼就扫到了地下的地图,他立马联想起了关于南征的传闻。 石虎却没回答,只是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 苻洪数了一下在场的人,除了河间公石韬,还有太尉夔安,义阳公石鉴、修成侯石闵、司空李农、将军张貉、李菟。另外还有两个和尚。 这一个个的全都是后赵的精干猛将。看来石虎不是说着玩玩的。 可那两个和尚是怎么回事? 苻洪认得那个老和尚,看上去满面的褶子,一双眉毛已经雪白,正是德高望重的佛图澄。佛图澄身边的和尚看起来十分年轻,难道是他的弟子? 可苻洪管不了这么多,他直接劝道:“天王,南征非同小可。年初征辽东已逢大败。若非修成侯勉力维持,恐怕要全军覆没。丹阳(代指东晋)地广,急切难下。辽东慕容家才是心腹肘腋之患啊!”
石虎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他瞥了一眼石鉴,示意让他说话。 石鉴也是石虎众多儿子中的一个,他兴奋的向苻洪表示道:“西平郡公所言有理,但如今时移世易,江东将逢大变,急切可下啊!”
苻洪不懂他的意思,石虎连忙又指着佛图澄身边的小和尚道:“你来说!”
“弟子智通,见过西平郡公!”
智通微笑着跪在地上,指着地图道: “建康现在正在权力交接之中。王导病重,不日即将弃世。其诸子皆非庾氏兄弟之敌手,其肘腋之变将生,萧墙之乱将起矣。”
苻洪仍然不解,“王茂弘虽不用兵,亦不失为一世之雄。其坐镇江东三十余载,岂会不做身后的安排?”
“他做再多的安排也没用!”
智通十分自信的笑道,他先是点着地图上的京口,又指着长江上游的荆州道: “西平公请看,王导之所以能占据建康与庾亮抗衡者,无非京口而已。今京口郗鉴亦离谢世不远,此二人一旦亡故。江东焉有庾亮之敌手乎?”
“况且弟子已经探明,庾亮正在建造战船,准备军械,不日即将顺江而下,接管朝政。庾氏发兵之日,即江东内战之日,天王若不乘此良机,江东再过二十年都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平定了!”
庾亮的军事才能在在座的后赵将领心中都是有一杆秤的。 当年被他们打得被迫南逃的苏峻祖约居然都能碾压庾亮,更别说身经百战的后赵诸将了。他们甚至已经开始计算需要几天能抵达建康。 苻洪听了却忧心忡忡。 “天王,非是老臣多言。但此灭国之战,不调动全国兵力,实难有所作为。我军新逢大败,不宜擅动刀兵。况辽东慕容.....” “又是辽东慕容!”
石虎已经听腻了这四个字。他烦躁不安的站起身来,又开始如苻洪进来前的模样,来回踱步起来。 “辽东慕容不过癣疥之疾!父王又何必忧虑?”
一旁的石韬大言不惭的自夸道,“儿只需万余精兵,就足以踏破辽东,提慕容父子人头来献父王!”
一旁的石闵听了,内心冷笑不止。 石闵不像这些羯胡王子们个个生长于宫廷之中,他自幼就跟随石虎四处征战。所到之处,石虎无不用心指点如何用兵。 在后赵军中,他除了资历威望不及那些老将之外,石闵已经十分自信自己的才能不输给任何人了。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能忘记年初的那场大败。 慕容老儿的兄弟慕容翰久于用兵,石闵是早就听说了的。因此他也格外小心的行军驻扎,但他万万没想到,那些在万军之中镇定自若指挥的居然是慕容老儿乳臭未干的几个儿子。 就连自己都不敢小视的辽东,石韬现在居然大言不惭,还什么只需要“万余精兵”...... 大概是石虎也知道石韬的斤两,他摆了摆手,示意现在不讨论辽东,只讨论江东。 “西平公虽然言之有理,但老臣也以为良机不可失!”
太尉夔安终于开口了,他是当年石勒起兵的十八骑之一,可以说是后赵政权的元老宿将,他的话石虎不能不听。 “老臣遵天王之命,已经准备了三个多月。只等明年开春,就能直接南下!”
夔安虽老,但眼中的杀气依旧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