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陶旭客气起来,沈劲就不开心了,“倘若公子看得起仆,愿称仆表字足矣!”
“世坚!是我疏忽了!”
陶旭站起身来,郑重地朝对方行了一个大礼。 这个时代的人最在意的就是看不起自己,沈劲这话就是嫌弃陶旭了。人家掏心掏肺为自己分析了这么多,的确不该见疑。 “公子若想自救,便要请动殷公。有殷公一句话,任他是王司徒还是庾国舅,便是谁都动不了公子了!”
见陶旭道歉,沈劲心意稍平,继续为他分析起来。 话说的简单,可殷浩何等身份?连王导、庾亮的面子都不卖,他能卖陶旭这种无名小卒的面子吗? 能! 沈劲的回答很坚定。 “世人皆谓殷公不贪财不好色,视官爵如粪土。可越是这样的人,心中的欲望就越强。这两年他隐居在吴兴,虽然不见外人,但却被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他好穿女装!”
……… 这种花边新闻能请得动殷浩?陶旭真的有些怀疑了。 沈劲却毫不动摇,继续解释道:“一年前我还在吴兴的时候,曾经被族中安排去给殷公的草庐送份例的食物。送到之后殷公还很客气的请我喝了一杯茶,可就是喝了一杯茶的功夫,山里下了一场雨,我二人都被淋湿了。殷公二话没说,当下就给了我一套他的衣服换上,可他自己却穿着湿衣服。我当时觉得很奇怪,但也没多问,就赶紧走了。”
“或许是殷公不习惯在外人面前换衣服吧?”
沈劲又摇起了头,“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越想越不对劲,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去了。我翻过围栏趴在窗口,终于被我看到。殷公脱下的外衣下面,赫然竟是年轻女子的内衣!不仅如此,他还旁若无人的涂脂抹粉,对着镜子沉醉不已……” “要知道,殷夫人受不了隐居的生活,一直住在建康。殷公是独自隐居,草庐更无旁人,他哪里来的女衣?又是穿给谁看?”
“后来呢?你有没有揭穿他?”
陶旭追问道。 沈劲摇了摇头,“没有!殷公隐居在吴兴,此事只有我沈氏一族极少人知晓。倘若以此事要挟,虽然一时能够得些小利,但也会因此事而得罪于他。说不定他就此离开吴兴另择别居,这样我还会得罪整个族中。这又是何必呢?”
“但今日之事不同!”
沈劲突然激动起来,又改换了称呼,“仆既已决定与公子休戚与共,那就决不能坐视危险而不管!公子若是信得过仆,愿公子与仆共往一趟吴兴,十日之内足够往来。”
殷浩是东晋顶流,比桓温的名声还要高。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陶旭真不愿意用这种方法来得罪他。 可眼下如果什么都不做,要么沦为王司徒发泄愤怒的沙包,要么成为庾国舅手中的傀儡。陶旭捏紧了拳头拍案而起,“干了!”
沈劲一听他下定决心,更是激动万分, 他也是在赌。赌陶旭不是那种瞻前顾后的人,赌陶旭不是拘泥于小节的畏缩之人,更是赌陶旭有不甘为他人摆布要独立门户的野心! 得罪殷浩,将来势必会遭到报复。可连这点风险都不想承担,又能做得了什么大事呢?更何况他沈劲的主意并不光彩,要想得到殷浩的背书,常规手段肯定是行不通的。 做大事就是要不择手段,陶旭能豁得出去,是个干大事的苗子。自己已经绝了出仕的念头,只希望别选错了主公吧! “劲果然没有看错人!干大事就是要果断,坐以待毙,难道要学曹爽吗?哈哈哈!”
“世坚,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帮我吗?”
陶旭拍着他的肩膀问道,这么大的恩情,陶旭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了。 “不用!不用帮什么!”
沈劲的眼角都湿润了,他抱着拳道:“家父曾随王敦作乱,沈氏一门已无出仕可能。仆进京一年,上下求告,王谢庾郗诸族虽然表面客气,但一谈到出仕全都闪烁其词,仆早已绝望。可今日见君,便知君非池中物。他日若有人能制桓元子者,必君也!君若为齐桓公、晋文公,仆愿为管仲、赵衰!”
陶旭也被他说的热血沸腾,抗衡桓温什么的他还没想这么远,先过了眼下这一关再说。 两人越聊越投机,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功夫就像互引为知己。 “当务之急,是我们要赶紧回去。倘若王司徒出动军队封锁建康内外,那殷公即便想来也来不了了!”
“可我的两个仆人还在……” 陶旭想到了还在玄武湖畔傻等自己的绿珠和车夫。 “他们是再好不过的掩护!”
沈劲摆了摆手,示意做大事就别在乎小节了,“这样临川公和令叔也不知道公子你去了哪里,等他们把建康城翻个遍的功夫,我们已经到吴兴了!”
“不!”
这一次,陶旭坚决拒绝了沈劲。 “绿珠服侍了我三年,我早已把她当作我的亲妹妹。如果我不见了,受到十父的责罚她不会在乎,但她会因为担心我而忧伤过度的。车夫我可以让他在那里等,但绿珠拜托世坚一定要接来与我同行。否则我哪里也不会去的!”
说完,陶旭又一屁股坐在了草垫上。 这下轮到沈劲傻眼了,他没料到陶旭会这么坚定。 “也罢,既然公子这么坚持,那我就让我的车夫去把她接来一起走吧………”沈劲无奈的摇了摇头。 *** 太湖南岸,吴兴郡,弁山。 弁山传说是项羽起兵反秦时的驻兵之地,可陶旭坐在行在山路的牛车上却非常怀疑这一说法。弁山的海拔有五百多米,但山路之崎岖却比泰山还要难走。自打上了山就从马车换成了牛车,陶旭和沈劲、绿珠三个人挤在一辆牛车上颠了整整一天,午饭都快呕出来了。 “公子,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绿珠此时真的绿着一张脸,全无了往日的机灵和俏皮。 陶旭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哪里“走”过这种山路,比坐长途汽车都难受。终于,车夫轻轻一“吁”,牛车停在了一条小溪旁,陶旭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口,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