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该从哪儿变出一个并不存在的“珠珠家长”,把这个精明的男人给彻底糊弄过去?“陆时铭,你有病是不是?”
苏鹿被逼得急了,终于不受控制地朝他低吼出来,“珠珠既不认识你,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凭什么在这里等到她的家长过来!”
说实话,她用这样歇斯底里的口吻其实有激一激陆时铭的目的在里面。祈盼着这个矜贵的男人会受不住这样的辱骂,然后就能高抬贵手地放过自己还有珠珠一马。只不过,他哪里是个会被轻易戳中了怒点的人?深邃而沉静的五官岿然不动,他连想都不想就直接挑明了苏鹿的用意,“想用激将法让我快点离开这里?鹿儿,这一招对我没用,我说了,该走的时候我自然会走,但你这么迫不及待,连这孩子的家长都不愿意让我见到,只会让我觉得……”他顿在这里,片刻后才说,“是你在心虚。”
苏鹿被他平仄起伏的语气弄得有点发慌,故作镇定道,“我能有什么好心虚的?”
“刚才问你跟这个女孩子关系的时候,你就有点支支吾吾的,连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利索,再后来,我说要在这里等那个无良家长,你就彻底慌了神,巴不得我能一秒钟消失在你面前,鹿儿,你想掩饰什么,就在心虚些什么,但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他说着,五官渐渐地逼近下来,那股浓烈到几乎让人窒息的男性气味跟压迫感也随之而来。“这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啪”一声。房门被人推开。徐离曜随即大喇喇地从外面走了进来,代替苏鹿回答了那个问题,“这孩子,是我徐家的养女,陆先生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他的身后跟了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一个是之前给苏鹿打电话的艾米尔医生,另一个她没见过,兀自猜测应该是珠珠的主治医生之类。艾米尔医生先看清病房里,苏鹿被陆时铭抵在墙上的一幕,脸色不由地微变了变。毕竟,在她的印象里,徐离曜跟苏鹿虽然不是正式的一对,但这三年多来,她的身边也没有出现过别的男人,难保时间久了,两人会产生感情。怎么突然就被一个半路冒出来的男人给劫了道?而且她没记错的话,这好像就是刚才送珠珠来医院的那一个……艾米尔医生能够看到两人的亲密姿态,她身旁的徐离曜自然也能。不过他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只等陆时铭听清了他的话,又松开苏鹿的手,蹙眉问道,“你说什么?徐家的养女?”
他才点了点头,“是啊,准确点来说,是我徐离曜的养女,男人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但对小孩子又喜欢得紧,找间福利机构领养一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苏鹿揉了揉被陆时铭捏疼的手腕,直至此刻才暗暗舒出一口气来。再晚一步。若是徐离曜再晚到一步,恐怕她就要抵不住陆时铭的逼问,在珠珠身世的问题上露出马脚来。可是他来了。不仅来了,还给出了一个跟自己说法莫名契合的理由。当初带她离开景江市的人就是徐离曜,他们又在威尼斯一起生活了三年多,说是“朋友”也并不为过,至于珠珠这孩子到底是亲生还是领养的问题,刚才她就没有明确地回答过陆时铭,想必这人也不至于揪着这一点不放。陆时铭似有探究地盯着徐离曜看,那表情说不上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平静道,“既然你说这个孩子是你领养的,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吗?”
“有,当然有——”徐离曜故意拉长了声音,早有准备似的,从包里掏出了一沓厚厚的证件,一本一本递给他看。“这一本是珠珠的出生证明,这是她被爱敬福利院收养的证明,还有这个,这个是我当初从爱敬福利院把她领养回来的证明,怕她受伤严重要办入院手续,我可是一股脑儿地都带过来了。”
他如数家珍地将这些证件展示完,又道,“只要你想看,什么身份证、护照本、疫苗证之类的还有一大堆,我都可以拿给你看,在国外收养孩子就是那么麻烦,所以许多外国人都喜欢跑到中国的福利院去,可我不一样,我这个人,看中了就是看中了,管他是麻烦还是别的什么,一定要弄到手里才能彻底甘心。”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分明是意有所指的。苏鹿忍不住捏了把汗,想到珠珠的那些证件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才敢渐渐放下心来。当初,她离开景江市时用的是冯依曼的护照本,“苏鹿”的身份信息在威尼斯这边自然是不能用的。她对冯依曼这个人尚不了解,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不敢贸贸然地将自己的女儿挂在她的名义之下,可她也不愿意让珠珠从出生开始就做一个连身份都登记不了的黑户。最后两人商量了一下,才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帮珠珠注册了一个“徐离曜养女”的法定身份。无论陆时铭的疑心病有多重,在这样如山的铁证面前,想必也再挑不出任何的刺来。果然,见他淡淡勾了勾唇,“我不过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家长才会在孩子受伤之后磨磨唧唧那么久,既然是你的养女,你自己上点心照顾就好,不用那么刻意地想要证明给我看。”
他说完就走,临走前,那两道深邃又锋锐的视线还往苏鹿身上滑过一眼,惊得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乱了节奏,直至房门被彻底关上才逐渐平息。“你怎么样,没事吧?”
徐离曜用中文问了她一句,纯粹出于对苏鹿的关心。“没事。”
她摇头,“先看下珠珠的情况吧,刚才一进来病房我就遇到了陆时铭,都没来得及问过医生。”
当了母亲的人,对于孩子的关切永远是比自己要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