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奔驰很快驶离电视台门口。汪伽成满意地拍了拍手,这才收回视线,邀功似的语气,“鹿姐,不用怕,他们都已经走了!”
没得到苏鹿的回应,汪伽成还以为她是被刚才的那个司机给吓倒了,等他长腿几步跨到她的身边,才发现苏鹿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唇瓣不知何时被她咬出了血丝,她的身体亦是细细地颤抖着。让人不由地生出一丝心疼来。汪伽成的目光怔了怔,上一次见到苏鹿这副样子,好像还是在三年前,程锦希的葬礼上吧?“鹿姐……”他放轻声音又叫了一次,生怕惊扰到她似的,“你没事吧?”
苏鹿没有说话,仿佛全然听不见他的声音似的,直到汪伽成担心地用手肘碰了碰她,她的身体才惊蛰似的抖动了一下。回过神来,沙哑着嗓音道,“我没事。”
“地上很凉,我先扶你起来吧?”
汪伽成说着,伸手就要去扶她的肩膀,结果苏鹿忽然往旁边侧了侧身体,不着痕迹躲开了他的触碰。这个动作让汪伽成的面色一怔,伸出去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好半晌,他才有些尴尬地收了回来,眼眸划过一丝受伤,“鹿姐,你是不是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生我的气啊?”
苏鹿下意识地想说不是。可话到嘴边,想起上一次在酒店套房里惊心动魄的经历,她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顿了顿,还是回避了这个话题,“刚才的事情多谢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是不了解汪伽成的好意,也不是不知道他刚刚才帮了自己,只是现在,她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应付任何人或事。“哎,鹿姐……”见她转身要走,汪伽成还想再追上去,无奈苏鹿的脚步匆匆,而自己的手机又偏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他一分神,等再抬头时,马路上早已不见了苏鹿的身影。从电视台离开之后,苏鹿并没有坐车回家,而是选择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晃荡了一会儿。思绪很空,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只剩下杜姣嘲讽而愉悦的声音。——“要我说,那个姓程的还真是够爱你呢。”
——“那会儿子他都快破产了吧?可为了娶你,他还是心甘情愿拿出了程氏集团百分之20的股份。”
——“你说当时,他要是狠狠心没给,程家是不是也就不至于落魄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这样的字眼如同梦魇挥之不去,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自己是个多么罪大恶极的人。可是程锦希,你又知不知道?我要的不是你为我付出多少,而是你能一直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想到这里,苏鹿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地蹲在街边哭了起来。有路人经过看到这一幕,纷纷停下脚步围观,但都没有上前多说什么,只以为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是跟男朋友分了手,才会哭得这么伤心。毕竟这年头,为了爱情寻死觅活的人太多了。天空忽然下起了一阵淅沥沥的小雨,路人们很快做鸟兽状四散,没有人再去注意到那个蹲在路边哭泣的女人。这一场雨下了多久,苏鹿就哭了多久。等她终于发泄完自己内心的情绪,才擦干眼泪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半山别墅。一进门,宋嫂便惊讶地叫了起来,“呀,太太,淋到雨了吗?身上的衣服怎么那么湿,快进来快进来!”
苏鹿被她拖拽着进了屋,才发现陆时铭也在客厅里。此刻他正交叠着长腿坐在沙发上看杂志,一身藏青色的居家服将他平时的锋芒遮掩了一些,取而代之的都是慵懒随性的感觉。大概是听到了宋嫂的话,他放下杂志看了过来,却没开口说话,只目光探究地看了苏鹿一眼,很快移开视线。这让苏鹿紧绷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一些,转而对宋嫂解释道,“刚才我下班的时候,外面还没下雨呢,所以我也就没有带伞。”
“这样啊……”宋嫂倒也没有起疑,只看着她被雨水浸透的衣衫,催促道,“那太太赶紧上去洗个热水澡吧,要不然该感冒了。”
“好。”
苏鹿乖巧地应下,转身正打算上楼,陆时铭忽然开口问道,“淋个雨还能把眼睛给淋红了?”
跨出去的脚步生生顿住。他不说还好,一说,宋嫂的视线也跟着投了过来,见到苏鹿的眼圈果然是泛着红,不禁有些疑惑,“欸?太太这眼睛是怎么了?”
苏鹿的一张脸顿时心虚得烧了起来。想要找个理由解释,陆时铭却忽然放下手里的杂志,起身朝她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很大,沙发到玄关的距离,被他几步走完,而后在苏鹿心跳加快之际,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颚,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哭过了?”
苏鹿,“……”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应付宋嫂的时候,除了愧疚之外,她没有其他过多的感觉。可一旦对视上陆时铭那双深沉如黑濯石般的眼眸时,她会有种——自己的伪装都将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心头忽然就虚了一下。苏鹿没给自己想太多的时间,伸手一把就推开了面前的男人,“谁……谁哭过了?还不都是你害的吗?让出租车只能停在下面不能开到门口来,所以我才会淋了一身雨啊,至于我的眼睛红是因为……额,是因为今天下的雨是酸雨,淋得我眼睛特别不舒服!你赶紧让开,我要去洗澡了!”
说完,也不去管他信不信,苏鹿直接拨开面前挡路的男人,跑上了楼梯。在她身后,男人的目光漆黑如炬,许久才从那抹落荒而逃的身影上收回。——自从上次一觉醒来发现陆时铭就躺在自己身边之后,苏鹿就再也没敢进主卧,反正别墅里的房间多得是,她随便挑了一间远离陆时铭的,晚上就住在客房里。早上起床之后再把房间打扫到原样,就算宋嫂来过,也未必能察觉出什么。苏鹿走进浴室,脱下了身上湿透的衣衫,任由热水兜头盖脸地淋在自己身上,洗去一身的寒意。脑子里断断续续的,还会闪过杜姣的那些话,以及许多关于程锦希的画面,但奇怪的是,在应付完陆时铭之后,她似乎没有那么沉浸在过去了。就好像是……这个男人把她拉回了现实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