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下个礼拜天,祥福里6号来位贵客,是白美丽小女儿娟娟,其实是吴严兄与大房的女儿。娟娟今年芳龄十七,眼大肤白,身材苗条。娟娟的莅临对蓝福禄的大儿子蓝浩伟、二儿子蓝浩苍来说,像皇母娘娘驾到。他们是上海两所大学的学生,老大蓝浩伟上大三,老二蓝浩苍上大一。今天休息,两人正懒在床上享受“夏朝一刻值千金”的快乐。听到阁楼上娟娟银铃般的笑声,立刻像两根弹簧,从毛巾被中弹起。一番乔装打扮,将母亲泡了几天的刨花水擦顶上,梳得整整齐齐,又将花露水洒一身。当哥哥蓝浩伟赶到阁楼时,弟弟蓝浩苍也紧随其后到了。此时娟娟在楼下灶坡间帮小妈烧开水。蓝浩伟当着白美丽面恶狠狠警告蓝浩苍;“奉劝你离娟娟远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蓝浩苍心想:“娟娟是你最爱,也是我心肝。平时你就惯吃独食,这次休想!这可不是让你占点口福便宜的小事,这关系到我一生幸福。”

这番想头他只敢用内部语言不露声色,他知道自己胆敢用外部语言口头表述,等待他蓝浩伟所谓的“不客气”,将是一顿猛炮轰般的“痒嘻嘻”。蓝浩伟能用他罪恶的魔爪,挠得他明明想哭却还得拼命大笑。这就是大学体育系与物理系的差别,论动武,自己这个学物理的根本不是学体育的哥哥对手。难怪有人说:“现代物理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其实就是自己骗自己”,他后悔当初该跟哥哥一样学体育。白美丽见弟兄两为娟娟争风吃醋很得意。强将手下无弱兵,娟娟虽不是亲生,倒像是自己十月怀胎的产物。自己像娟娟这般年纪,不也有追求者众星捧月般拜倒在石榴裙下吗?娟娟提了两瓶开水上来。见了弟兄两,热情地招呼:“浩伟哥,浩苍哥,你们今天在家啊。”

两兄弟立刻目放柔光,忙着接娟娟手中的水瓶。见阁楼太小,两人力邀娟娟去二楼东厢房自己家玩,娟娟欣然答应。白美丽要出门买菜,娟娟今天带来大哥给小妈的五十元生活费,白美丽准备多烧几个菜,留娟娟过几天,她学校离祥福里不远。吴严兄在时,娟娟常在这儿一过经年。娟娟的哥哥姐姐也常来住。娟娟去了蓝福禄家没一会,那里传出蓝浩汉很响亮的哭声。洪师母与大小姐不知发生了啥事,忙上楼看。因为蓝福禄夫妇一大早出了门,两人知道他家没大人。进了他家,两人笑得前俯后仰。原来,唱片正放《蓝色的多瑙河》,蓝浩苍搂着娟娟正跳华尔兹。蓝浩汉见二哥搂着娟娟扭过来,扭过去,以为他们打架,吓得大哭起来。大小姐拉着蓝浩汉小手下楼,让他跟陆明亮一起玩,洪路文、黄康化也在那。陆明天见了蓝浩汉不理不睬,蓝浩汉却盯上他了。因为蓝浩汉见陆明天正“夹布夹布”嚼得香,不知他吃啥。小孩是见不得人嘴动的,忙上前询问。陆明天懒得理他,指指旁边烟灰缸。蓝浩汉见烟灰缸里躺几只胖大的雪茄烟头,吃惊不小。他想不到那玩意不但能抽还能吃,明天哥哥还吃得忒香。但他断定自己不喜欢那味道,就像自己不喜欢茄子、冬瓜,遂灰溜溜闪一边,去跟陆明亮、洪路文、黄康化一起折纸船。多年后蓝浩汉明白,雪茄烟头不能吃,当年明天哥吃的并不是雪茄烟头,他只是懒得告诉自己吃什么。白美丽烧了满桌菜,邀请蓝浩伟、蓝浩苍、蓝浩汉、陆明亮、洪路文、黄康化共进午餐。邀请陆明天他拒绝,就算了。饭后蓝浩伟提议去游泳。洪路文听说去游泳,脸都乐歪了。从四岁起,每年夏天傍晚,她总是端张小凳坐在父亲下班的公交车站,等父亲下了班抱着她和小板凳一起到家吃了饭去游泳馆。二年下来,她的泳技已一级棒,蛙泳、仰泳、自由泳、蝶泳……都小菜一碟。一次她爬上五米跳台一不小心掉下来,又从容地从池里游上来。这一幕被体校游泳教练看到了,非要让洪稼翔送小家伙去少儿游泳队。洪稼翔不肯,一来他觉得搞体育是好,但当世界冠军难,二来他信奉“读了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洪路文后来听说自己当世界冠军的可能性被父亲厄杀,发誓不好好学他信奉的数理化,要当文学家。洪路杰听了嗤之以鼻,说她将来充其量能当个“闻脚家”。一行人兴冲冲出了6号,迎面碰上7号的刘喆。刘喆十四岁,还读小学三年级,留了好多级了。她长着一张倒大脸,肥胖的两腮,小小的额部,头与肩距离短,就像肩膀上坐只梨子,顶上梳了根细小的冲天翘辫,那就算梨柄吧。上海人把梨子叫“生梨”,所以大家背后叫她“生梨头”。“生梨头”和陆明天一样,也是眼科病人,陆明天是斗鸡眼,刘喆是斜白眼。“生梨头”见6号人要去游泳,非跟去不可。蓝浩伟、蓝浩苍都不肯带她,娟娟觉得反正是玩,多一个人也一样玩,带她去吧。蓝浩伟、蓝浩苍把娟娟的话奉为圭臬,遂同意带“生梨头”去。洪路文、陆明亮、蓝浩汉、黄康化因有了“生梨头”加入,觉得他们在队伍中的地位有所提高,不再是大哥大姐眼中的弱势群体,有点得意。后想到生梨头平时傻进不傻出,她常去6号蹭食,等吃完了他们的谁要是逼她拿出兜里她的零食请客,她非跟谁翻脸不可,决定乘机报复她,便齐声唱起了陆明天教他们的儿歌:“留级生,吃花生,吃到肚里不卫生。”

留级生听了气呼呼的。几个人不过瘾,又改唱:“她,的确傻,顶顶有名的傻大姐,三加四等于七她说等于八。她,的确傻,顶顶有名的傻大姐,她说她九岁那年做妈妈。啊!笑死啦!岂有此理!哪有此事!说鬼话!她,为什么傻,就是没有学文化,学了文化再不会这样傻。”

傻大姐听了气没处出,放了个屁。几只小赤佬闻听屁如获至宝,立刻唱道:“一根大蒜两根葱,啥人赤屁烂洞宫。查来查去就是侬,赖来赖去赖勿脱,拿把小刀割洞宫。”

“洞宫”是上海土话,学名肛门。生梨头虽傻,却知屁乃人之常气,岂有不让放之理,想再多放几个给小猢狲吃,省的他们嘴贱!谁知肚里的气像姆妈打麻将摸牌,想什么不来什么。屁没得放,只得生闷气生到游泳馆。在游泳池,陆明亮、蓝浩汉、黄康化因不会游,只能抓住池边的凹槽拍水玩。蓝浩伟是体育系的,游泳当然不在话下。他请娟娟扶着他腰,由他带她游,以报上午蓝浩苍搂着娟娟跳快三的一箭之仇。娟娟其实会游,但不想驳蓝浩伟面子,便抚着蓝浩伟腰两人游走了。蓝浩苍会游,但只是在老家逗留时学了几招狗爬式,当然没有带娟娟游的资格,不由胃里泛酸。正醋意浓时,听到深水区传来“咕咚咕咚”奇怪的声音,一眼望去,见生梨头与洪路文抱成一团,在水中载沉载浮,便使出浑身解数,狗刨了过去。洪路文进了游泳池,当然不屑与陆明亮、蓝浩汉、黄康化在浅水中嬉戏,独自游深水区。先是一阵蝶泳,继而仰在水面看蓝天白云。她见晴空下,生梨头在岸上直勾勾盯着她,忙翻身起来踩着水向她打招呼:“小喆阿姐,下来!快下来啊!往下跳啊!”

生梨头本不想睬她,但想到刚才这几只烂污瘪三唱的儿歌,实在让自己霉头触足!气恨难平,她像老鹰扑小鸡般扑向池中的洪路文。洪路文本是在水中劈波斩浪的弄潮儿,谁怕谁啊!可她做梦都想不到生梨头这么可怕,将她抱得那个紧呀,她掐她,用头撞她,用手捅她肥肚子,生梨头就是咬定青山不松口,紧抱她不放。洪路文小小年纪,哪是比她大七八岁又肥颤颤的生梨头对手,觉得自己快淹死了。其实,生梨头也不想与洪路文一起淹死,她跳下水只不过想弄怂弄怂她,这个嘴不怂的小妖婆子!但她智障的脑力无法分辨水中和陆地的差别。她没想跟洪路文同归于尽,但此时已身不由己。水深她站不到地,只能将洪路文当救命稻草紧紧拽,犹如中邪的人,任由自己装疯卖傻。蓝浩苍游过来时两人眼看要翻白眼。蓝浩苍泳技本不怎样,狗爬式也不是速进的方式。他游到深水区已感体力不支,水面上已看不到他要救的人,只看到生梨头上的梨柄竖在水面。他本想停下喘口气,但马上想起一句格言:“机会像一把头发,当它飘过你身边,你若不一把抓住它,它就会飘走,当它再度飘过来时,会变成一只光头,让你想抓而无从下手。”

生死存亡之际,他顾不得喘息,一把抓住那梨柄,梨柄被抓后,梨头也浮出水面。两只死缠烂打的落汤鸡被蓝浩苍举出水面抛到游泳池边的瓷砖地上。洪路文躺在瓷砖地上咻咻喘气。心想,这哪是个傻子,简直是个疯子!而生梨头则瘫在地上痛哭流涕。她想不到自己复仇的利剑射出去击中了自己。洪路文虽也溺水,毕竟会游泳,并没喝多少游泳池混汤。而自己呢?仿佛半个池的水都进了肚子。她听说人人都边游泳边擦私(撒尿),双管齐下,立刻感觉水里尿骚重,让她害喜般呕了一摊又一摊,边呕边哼哼唧唧:“娘个咚啋!牛皮大客人,吹自己能当游泳健将。分明是只马桶盖子,进水就一沉到底。回家一定告诉姆妈阿爸,请小赤佬吃生活!赤那娘!”

蓝浩伟、娟娟游泳回来听说刚才差点出人命,面面相觑。陆明亮、蓝浩汉、黄康化则庆幸没跟洪路文一起,遭了生梨头暗器。此时,游泳馆时间已到的铃声已骤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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