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害怕的。明明她是遗忘的那一个,却比被遗忘的人更多了几分恐惧。“我会记得你,一辈子。”
傅司臣紧紧地将她圈在怀里,倪佳人双目无神,失去了焦距地盯着前方暖粉色的墙,心脏却怎么也温暖不起来。医生说,她的手是在恢复了,可意识却在慢慢地减弱。“我都不记得你了,你记得我有什么用?”
“你会记得我。”
傅司臣很笃定地说。“为什么?”
“因为我会一辈子都陪在你身边,不给你遗忘我的机会。”
倪佳人微微侧头,在他怀里靠得更紧,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的希望。她不想忘记这个人,甚至是其他太多曾经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她一个都不想忘记。那一段段回忆都是美好的曾经,可命运却逼着它们走出自己的生命里。何其残忍。她也问过了苏泽修,有没有什么能让她不忘却身边的人的办法……他说,除非她每时每刻都见到所有人。而且,哪怕你这一刻记得这个人,他的曾经……怕也是无法记起的。她永远无法忘记,当自己睁开眼,看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的时候有多么恐慌。这种恐慌和苍白的无力感,即将一次又一次地席卷而来,她害怕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去招架了。之前她是一点点地找回记忆,现在……她是在一点点地失去。隔天,倪佳人的手术就安排下来了。不管是苏泽修还是医生都建议她尽快进行手术,倪佳人自然也不会拒绝。她们提前两天就住进了医院,做了一个全方位的检查。虽说是全方位的检查,也不过是检查了手罢了。而接下里的日子就是为手术做准备了。而另一边,艾米莉收到要和陆家见面商量婚事的消息,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烦躁的情绪中。她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嫁给一个人。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嫁给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呢?可是,现在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不嫁给陆遇了。据说,双方家长都敲定了日期,而且……陆遇也同意了。她也是不明白,明明那天她的态度都那么差了,明明陆遇都看出她的敷衍了,甚至当时楚晴和倪佳人已经把她说得够难堪了,他怎么还要跟她结婚?疯了不成?还是……陆遇其实早就看上她了?她想过了千种可能,唯一不愿意去想的是,陆遇根本不在乎自己娶了谁。娶了谁回来放在家里都是一个摆设,还不如娶一个家世好的,还能在紧要关头帮衬一下陆氏集团。艾米莉觉得委屈,走在公司的走廊上,突然听到有人议论,“听说了吗?这段时间总裁老往医院跑,好像是总裁夫人生病了!好像很严重啊……”“我听说是因为要做手术,所以总裁夫人在医院检查吧?好像没什么大事儿啊……”“可是,总裁不是一有时间就往医院跑吗?感觉事情很严重的样子,你说……会不会是夫人……”“嘘!快闭嘴!你还真不怕事儿啊,什么话都敢在公司说,不怕被盯上了没有好下场吗?”
“对哦。”
那人被吓得闭了嘴。待两人的声音和脚步声都消失了,艾米莉才缓缓地走出来,眯了眯眸子喃喃道,“倪佳人生病了?”
什么病那么严重还要做手术?她手术要住院啊……如此,岂不是没有机会和傅司臣一起相处了?那她的机会岂不是更大了?而且,要是那两个人说的都是真的的话,倪佳人病入膏肓快死了,那傅司臣就是她的了!艾米莉一时还有些激动,看到傅司臣脚步匆匆地从顶层下来,直奔门口开车离开,竟也不经过大脑地就跟了上去。医院。倪佳人刚做完检查,折腾了好一会儿,她有些困了。歪着脑袋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却没有睡得太深,耳朵还听着病房里的一举一动。秦姨轻手轻脚地收拾着东西,没一会儿,她收拾东西的声音也没有了。倪佳人的呼吸更加绵长,似乎真的要睡着了。傅司臣轻轻地推门而进,秦姨唤了一声,“傅先生。”
倪佳人闻声抬眸,“你来啦?”
她想做起身子,可输液的那只手没办法用力,傅司臣倒是眼疾手快地过去把她扶起来,“吵醒你了?”
“本来就没睡。”
她估摸着傅司臣也该过来了,所以一直没有睡。“去找了医生了吗?”
“嗯。”
这是傅司臣的习惯,在看她之前先去找医生了解一下情况。“医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肯定是说你现在手的情况不错啊,等这次手术之后就能正常地使用了。”
“是吗?”
上一次手术之后,她的手的确是有知觉了,而且,还能动了,只是要用上力气还有些困难罢了。“放心,有我和泽修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嗯。”
倪佳人点了点头。傅司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除了他,她也不知道还能完全信任谁了。他会安排好关于她的一切,她都知道,所以才尽量地让自己不去在意这些。她时刻都在告诉自己,不要怕,这一切都有傅司臣在自己之上顶着呢。艾米莉透过小窗户,看着病房里两个相依相偎的人,脸色顿时变了。什么期待全都没有了,垂在身侧的拳头缓缓收紧。这些都是她想要的,为什么得到的总是倪佳人?她凭什么?一个残废!凭什么得到这一切?傅司臣没有在这里待多久就回了公司,公司还有事情。下午几乎就只有秦姨在这里陪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傅丞和傅母都选择在家里带孩子了。楚晴这两天接了个案子,忙得昏天黑地的,倪佳人直接让苏泽修瞒着她要做手术的事情,免得打扰了楚晴。反正她也是个无关痛痒的小手术,不会危及生命危险。“病人家属,跟我去拿一下药吧,要签字的。”
护士突然推门而进,吓了病房里的人一跳。秦姨看着病房里只有自己,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她也不是什么能做主的人呐。“这样吧,打电话让傅先生过来……”“算了,秦姨,你跟她去吧。”
反正这是在苏泽修的医院,也出不了什么岔子。“好。”
秦姨跟着小护士离开,医院就剩下她一个人了。门外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倪佳人蹙了蹙眉头,头有些疼。她掀开了被子,缓缓地跟了上去。走到走廊里,确实形形色色的人,却没有她熟悉的那个身影。那个身影是谁?她为什么会觉得熟悉?她……在哪里?她四处搜寻着,终于,在楼梯上拐角看到了那个身影,她想都没想便拔腿追了上去,一直到迈进空无一人的楼梯间。空荡荡的楼梯间除了她喘息的声音在回响之外,没有别的声音了。“你是谁?你在哪儿?”
倪佳人轻声问。为什么这个身影在她的脑海中有那么深的印象?为什么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就跟了出来?甚至……她想马上找到那个人!虽然她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找那个人,找到之后又能如何。突然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她猛地往楼下看去——有一个身影在往楼下小跑着,似乎在躲着她。倪佳人立刻扶着扶手,一路狂奔追上去。“站住!”
她一直跟着那个身影跑,不知不觉跑出了医院,一头扎进了人群。艾米莉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倪佳人跑远了,微微蹙了蹙眉,转而伸手打了辆车,“师傅,去浮石集团。”
倪佳人跑进了人潮人海中,一瞬间大脑被各种嘈杂的声音刺激得疼痛到炸裂,她捂着脑袋十分难受。想找一个出口,可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人,而路……她一条都不认识。她这是在哪儿?她到底在哪儿?她为什么要跟着一个陌生人跑出来?而那个人又去了哪里?倪佳人彻底慌了,她有一种预感,自己会从此消失在人潮人海中。或许……傅司臣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怎么办?她要怎么才能出去?对了,手机!她慌乱地摸了摸包,摸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体,这才放心了。可打开一看,竟然关机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倪佳人按了开机键,没有反应,只好拍了拍手机,仍然没有反应。可能是没电了。倪佳人有些失落,看着人潮拥挤,她却完全不识,心里总有几分恐慌。也不知道傅司臣什么时候会发现她不见了,什么时候会来找她,要多久才能找到她……倪佳人一个人蜷缩在大街上角落,也只能想这些事情了。秦姨回到病房就没有看到倪佳人的身影,瞬间慌了,找遍了整层楼都没有看到人,赶紧给傅司臣打了电话。“什么?去哪儿了?什么时候离开的?”
秦姨老老实实地说了前因后果,傅司臣皱了皱眉头,抛下会议室的一群人,说了一句“散会”就离开了,可是在门口恰好碰到了艾米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