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紫禁城上空乌云密布,似有风雨欲预来之象,子骞奉旨进宫,他的腿伤还未痊愈,走起来备觉吃力。
“微臣参见皇上。”万历看也没看他,便劈头盖脸怒道:“你好大胆子,你可知结党营私该当何罪?”
子骞见龙颜大怒,当即跪下,腿上的伤因为动作剧烈而隐隐作痛:“微臣绝没有参与结党营私,还望皇上明鉴。”
“明鉴?联真是两眼一抹黑,说吧,你还有什么是联不知道的?”
万历冷哼了一声,继而提高音量。
“臣从未对皇上有所隐瞒,更不会私下结交官吏……” “当真从未隐瞒吗?”万历从宝座上走了下来,冷眼看着子骞,恨恨的说道:“你可知道,联给过你机会,可你竟然宁愿将自已弄成这副样子,也要抗旨不遵。”
原来,祖父不惜动家法也要逼他娶亲,背后竟有难言之隐。抑或是他早就预料到自已或将有这样一天,面对雷霆盛怒,他反而内心平静,只是他不愿此事牵连祖父,便跪求道:“皇上,一切皆臣一人之过,祖父年迈,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天子咬牙切齿道:“你不凡与联说说,你这样到底是为了谁?”
说着,万历将一张字摔在他的脸上“是为了她吗?”
。
子骞看见嬣婉那方字飘在自已眼前时,这个结果既是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既如此,他也不再打算隐瞒,斟酌片刻,他方小声答道:“皇上,自打婉嫔娘娘册封后,臣与娘娘便再无瓜葛,更不敢对娘娘有任何非分之想。”“娘娘,你真当她是娘娘?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她放在心里!你们眼里可曾有朕?枉费朕先前还如此信任你们。”
“皇上,臣当真与娘娘清清白白……” “清白?你宁愿抗旨也要守着你俩的誓言,就是为了让她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吗??”
听到这里,子骞才知道此事已经板上钉钉,万没有再没辩驳的可能,只能将罪责揽在自已身上:“臣罪该万死,还请皇上不要降罪于娘娘。”
“你的确罪该万死,但她是朕的女人,要如何处置还轮不到你来替她说话!”
“皇上,臣并无僭越之心,可臣固然有一死,也想提醒皇上,”子骞略一沉吟,继而心一横道,“皇上您一直是当局者迷,可皇上的心意臣却看在眼里。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皇上三思。”
眼见心思被说中,天子再次勃然大怒:“大胆,你是觉得朕会舍不得杀了你们吗?”
“臣冒死谏肺腑之言,不过臣死前唯一所愿,任何罪责,臣但求一人承担。”
说着,子骞将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让他成亲免于一死,本就不足以泄去他胸中之愤,他竟不领情而再次抗旨,他必须让他消失,永永远远的消失,这样或许她才能彻底斩断与他之间的情分。 万历一脸杀气腾腾:“好,既如此,朕便成全你!”子骞下狱的事情很快便通过眼线传到郑贵妃的耳朵里,她如何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她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出现在钟萃宫里。 嬣婉心知郑贵妃平白无故出现在自已宫里绝无好事,实在懒得应付,便随口编了个理由道:“不知贵妃娘娘前来,先前答应要陪皇后娘娘……” 她还未说完,便被郑贵妃打断:“我知道你不欢迎我,只是我听了个消息,也不知你听得听不得。”
郑贵妃顿了顿,故弄玄虚的姿态令嬣婉生厌:“贵妃但说无妨。”
“我听说啊,你的于大人犯了死罪,已经被大理寺压入大牢。”
一听是子骞的事,嬣婉险些方寸大乱,可又想起自已已然上过一次当,自以为郑贵妃故技重施便轻蔑道,“于大人?哪个于大人?他获罪又与我何干?”
“哦,你是真不知道呢?还是在我面前演戏呢?还会有哪个于大人,当然是你的于子骞于大人!听说他恃宠而骄,结党营私,皇上震怒,这会刑部怕是正审问着呢。”
听到“审问”二字,嬣婉心间一颤,可想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她再次告诫自已千万不可再轻易中圈套,便反将一军:“前厅之事,后宫不得干预,这事娘娘果真不当说呢。”
“这要是哪天你的于大人人头落地,你可别怪我没来提醒你!”
说着,郑贵妃轻蔑一笑,扬长而去。
嬣婉面上故作不以为然,可她心里开始一阵慌乱,难怪方才刺绣的时候没来由扎到了手,她连忙喊了锦慧去太医院找来齐玉探听消息。 “怎么样了?他是万万不可能结党营私的,到底是何人栽赃陷害?”“现在一切都还不清楚,我只听说皇上震怒,刑部上下也小心翼翼。”
“皇上不是一向常识他,如何会听信小人谗言?”
“伴君如伴虎,何况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齐玉表情凝重,嬣婉心又凉了一截。自打那天自已以死相要挟后,龙颜大怒,自已现在可还有情面去替子骞求情,那么宫里还有谁可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她不禁想到皇后娘娘,一时未顾及多想,便急切道:“我去求皇后娘娘。”
“后宫不得干政,何况皇后娘娘若是问你为何相救,你作何回答?你可是口口声声说不认识子骞的。”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救子骞要紧。”
“你先别急,我舅曾在刑部任过职,我先出宫找他商议对策,你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一切皆等我明白进宫再说。”
这一夜嬣婉辗转反侧,未能合眼,好容易挨到天明,齐玉却迟迟未送来消息。只因齐玉被他家人反锁在了家里。结党营私这样的事非同小可,万一一个不小心,他们家也可能引祸上身,以他父亲之脾性又岂会让他出头去冒险。 想到子骞还在牢里,嬣婉一分钟也无法再等,她生怕子骞有半分闪失,除了拖着病怏怏的身体去求皇上,她已想不到其它办法。 “娘娘,您可万万去不得啊。”
可无论锦慧如何跪求,也改为不了嬣婉的心意。
她就这样再次为他只身去闯乾清宫,而这一次她甚至都没替自已编织脱身的理由。她知道皇上早就猜疑,或许再多的理由也是枉然。 “她终究还是来了……”万历长叹一声后颓然坐在御座上。原来她的心里真的住着那个人,难怪自已无论如何都无法捂热她那颗心。 “让她进来吧。”沉吟良久,万历淡淡的说,他心存着一丝侥幸,她不是为那个人而来,又或者她此刻愿摘清与那个人的关系,他便可以既往不咎。
可嬣婉却一句没替自已辩白,字字句句皆只为了子骞:“皇上,于大人绝不是如此狂悖之人,还请皇上不要听奸佞的片面之词,冤了臣子清白。”“哦,你与于大人不过片面之缘,怎的就对他如此了解?甚至让你枉顾后宫不得干政,两度皆因为他的事主动前来?”
天子的问话,让嬣婉感到阵阵凉意从脚趾窜到头皮,终究还是被抓住把柄,事已至此,嬣婉索性破罐子破摔。 “原来皇上一再放出消息,只为试探臣妾心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欺瞒朕?”
他的面容因为嫉妒,显得有些狰狞。
她冷笑着看他,就在那一刻,她已经抱定豁出去的心意:“皇上从未问过臣妾,臣妾何来欺瞒?”“朕宠你,事事都想着你护着你,可你却视我的情意于不顾,偏要倾心于他人?”
“我认识子骞在先,倾心在先,纵然您是天子,也无法逆天改命,可偏偏天不遂人愿!皇上怪罪臣妾,那臣妾又向何人说理去?”
“可你已经是朕的女人,他就不该再出现,而你的心里也不该再有他!”
“皇上,他没有错,是您召他入宫,是您让我们痛不欲生。”
她眼底凄凉和怨恨,让他原本愤恨的火焰,忽而间飘忽不定,一时间他不知该拿她如何。
他该生气还是该难过?他该如何处置在自已面前毫不掩饰自已内心的她? “所以他活着就是错,哪怕矫枉过正,朕也不得不这样去做。朕可以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他死了,你还是朕的婉嫔,哦不,朕还可以擢升你为妃、贵妃。你要想的,朕都可以给你。”他幽幽的说着,当他说完这番话,自已都有些不可置信,对她自已始终都无法下狠手。
“若不是不得以,我从未想过入宫,更不愿困于紫禁城这若大的樊笼之中。臣妾别无他求,只求皇上能赦免他,臣妾愿以死谢罪。”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生生掐断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
他怒不可遏:“为了他,你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还记得自已的身份吗?你如此这般将朕至于何地?”“不论皇上是幽禁还是赐死,余心之所向,纵九死而不悔,还请皇上成全!”
为了子骞,她忤逆皇权,别说一辈子长伴青灯古佛,就是要了她的性命,她也毫不吝惜。
“你,你,”他气得声音皆在发抖,“竟就如此在意他?为了他,连性命也可以不顾。好,很好,你不就在意他吗?我就让你眼睁睁的看着联将他凌迟处死!”“不!”
她惨烈的嘶喊了一声,便当场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