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洪此言一出,让原本还算欢愉的餐桌一下陷入尴尬之地。 “孽子,闭嘴!”
李善长只觉得两眼发黑,忍不住呵斥起来。 看着李善长如此激动的反应,李洪却毫无反应,而是继续冷声说道:“我再劝父亲一次,明日便是封爵大典,这是保命的最后一次机会!”
“你……你……”李善气得双手颤抖起来,倒是一旁的朱元璋微微眯起眼睛。 “侄儿为何有如此想法?”
“四爷,您地位想必尊崇,目光灼灼,应该明白兔死狗烹的道理,开国皇帝杀开国功勋的先例还少吗?”
李善长吓得浑身颤抖,肠子都悔青了,怎么会带陛下来见这逆子! 他想让李洪闭嘴,但又被朱元璋眼神阻止了,心里一阵惶恐不安,只能祈祷李洪能说几句好话。 “呵呵,侄儿倒是学富五车,只是历朝历代被诛杀的开国功勋,无不是功高盖主,拥兵自重之辈,你父乃是文臣,皇帝岂会动他?”
朱元璋语气淡淡,并没有因此而生气,只是觉得李洪这少年十分有趣。 毕竟,此刻的朱元璋,的确没有诛杀功臣的打算。 而且,早年跟过朱元璋起兵的一众有功之臣,个个都身居高位,加官进爵。 看得出,这个阶段的朱元璋,至少还是个念旧情的。 真正让朱元璋性子大变的,乃是两件大事。 一件还有解,第二件却是无解! “四爷,这才是侄儿担心的地方,你与我父亲若是武将,这倒好了。”
“哦?此话何解?”
李洪的话,倒是引起了朱元璋的兴致。 “不知道几位觉得当今圣上是怎样的人物?”
李洪突然反问一句。 “当今圣上乃是不世雄主,千古一帝,绝不是那些擅杀开国功勋的暴君!”
说话的是朱标,他语气颇有些激动,显然很不满李洪刚才言语中将朱元璋当做滥杀的暴君。 “那你们觉得当今太子如何?”
李洪又问了一句,这下朱标自己倒不好回答了,不然就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嫌疑了。 还是朱元璋亲自开口:“厚德载物,众望所归,他日若能即位,必是一代仁君!”
朱标在朱元璋打天下时,便已经坐镇后方,负责粮草筹集运输等事,自然是众望所归。 这也是李洪认为,导致朱元璋嗜杀的原因之一,也就是有解的那一件。 朱标不死,朱元璋就不用担心朱氏子孙压不住那些开国功臣,完全可以留一些不世名将供朱标使用,也能留下一世英名。 只是,朱标死得太早了,朱元璋选的朱允炆又是个软蛋,这才不得不接着蓝玉一案,大肆坑杀武将。 若是李洪穿越成徐达,常遇春等名将的后代,根本不必这么费心,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朱标的小命,那还不是想怎么躺平就怎么躺平。 只可惜,李善长乃文臣之首,不管朱标死不死,他在这个位置上,朱元璋必杀他,此乃无解。 李洪简单两个问题,看似什么都没说,但在朱元璋看来,已经明白李洪想表达什么了,心里不由高看李洪几分。 古往今来,开国皇帝擅杀功臣这已经是一个惯例,至于原因,无非就是功高盖主,担心无法压制这些手握重兵的老将。 不过,朱元璋倒是不担心这些问题,毕竟,他是马上皇帝,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只要他不死,这些武将没一个敢动的。 朱标也是如此,太子监国时,无数次替那些犯错的将军求情,这些开国功臣至少一半以上还欠着朱标的人情。 这父子二人完全不担心压不住那群武将,自然不会轻易开杀戒。 但是这一点,这份洞察力,在李洪这年纪来说,实属不凡。 只是,他心中疑惑未解,朱元璋再次开口:“贤侄,如今圣上和太子皆是贤明之人,不会轻易诛杀功臣,为何你会觉得,文臣比武将危险?”
李洪扫了一眼如坐针砭的李善长,笑道:“父亲大人,您身居左相多年,你可知右相一职为何一直空缺?圣上却又迟迟不选贤能上任?”
李善长这下倒是忘了后怕了,而是沉默下来,李洪这句话倒是让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甚至连朱元璋都恍然大悟起来。 中书省左右丞相,可谓是皇帝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可朱元璋却久未立右相。 之前,朱元璋倒是没想过这一层,可如今被李洪点醒,倒是让朱元璋自己醒悟过来。 自古以来,皇权和相权乃是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存在,而朱元璋却是个不喜欢制衡的人,一心只想加大中央集权。 历史上,李善长便是被胡惟庸案所牵连,顶着花白胡子被人砍头,此案所涉及的都是文臣。 杀了这些文臣后,朱元璋第一道诏书就是废除中书省,以至于在历史上传承了上千年的丞相制宣告结束,而中央集权也在明清两代走上巅峰。 这做法说不上对错,若是大明的皇帝都是朱元璋朱棣这样的雄主还好,可老朱家盛产奇葩,木匠皇帝,炼丹皇帝,还有宦官当道,一最终将汉人江山拱手让给后金。 这些种种,都是李洪熟读史书而反推出来的,可朱元璋之前从没想过这一层,如今一听,大为震撼。 “这小子,竟比咱还了解咱自己,这该是何种心性!”
朱元璋暗暗吃惊,甚至还闪过一丝杀心,但很快就消失无踪。 他如今已经是大明皇帝,不再是打天下的阶段,此等人才不能杀,而是要收入麾下,为国之栋梁。 “此子年轻轻轻,便看得如此透彻,恰好可留给标儿,有此子辅佐,标儿的成就必定比咱高!”
李洪不知朱元璋的想法,趁热打铁道:“所以父亲,这官万万不能做了,明日便是封爵大典,父亲领了公爵后便告老还乡,不再过问朝中事物,逍遥物外,岂不快哉?”
“逆子住口!我与圣上多年情谊,不比你了解圣上心思?即便真如你所言,圣上要收回兵权相权,也绝不会伤我性命,到时候为父大不了请缨去北方苦寒之地,也算是替圣上分忧……” 一边说,李善长一边偷偷观察朱元璋的神情,见他没有露出不悦之色,方才将悬着的心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