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待陈楠抽剑而出,佝偻老人张嘴喷出一口粘稠的鲜血,气息迅速萎靡下来。他用苍老干瘪的双手,死死地按住自己的心脏位置,但无论怎么用力,都止不住溢出来的鲜血。“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老人气急败坏,满脸悲怆。作为崔家地位最高的客卿,他一向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可是今日,他连出手和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被一个丫头片子一剑穿膛!不对,真正杀死自己的人,不是这丫头。而是,他!佝偻老人艰难地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睛盯着那,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的巍峨背影。有些人,即便不开口,没有任何动作,也依然是全场的焦点!“这就是帝神之威吗?”
即便,没有近距离接触自己,也能伤自己于无形之间。生命力迅速流逝,意识模糊,最终,佝偻老人支撑不住,一弯双腿,朝着萧牧天跪拜下来。“人生最后一眼,能目睹帝神真容与神威。”
“此生,无憾!”
……背后的杀戮,并没用影响到萧牧天分毫。他一步踏进灵堂,如神临尘。虚空中,有风在怒号,夹杂着浓郁的血腥气味。皇甫家的妇孺女眷,围在皇甫成的棺椁旁边,面色惶恐地看着萧牧天。灵堂外的那一幕,她们并非没有看到。虽说,他们对帝京那些人恨之入骨,但是,萧牧天的手段,实在太过凌厉血腥,给她们造成了严重的阴影。再者,他还是杀死皇甫成的罪魁祸首,跟自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在众目睽睽之下,萧牧天抬腿走向皇甫静。“你……你想做什么!?”
秦氏如同一头护犊的母狮子一样,挡在皇甫静身前。萧牧天原地驻足,遥遥看着数米开外的皇甫静。后者,也同样注视着他。紧咬薄唇,沉默不语。脱下肩头披着的藏青色大氅,挂在椅子上,萧牧天顺势坐下身来。他身穿一件黑色的正装,下半身是同色西裤,深蓝色的领带,宽肩长腿,活像是一线男模。“有没有兴趣聊一聊?”
萧牧天温声问道。皇甫静依旧只字不言,沉默以对。“我知道你恨我,因为我杀了你爷爷,这无可厚非。”
“只是,或许你不知道,在你爷爷尚还在世的时候,也有人像你恨我一样,恨着你的爷爷,因为你爷爷误杀了她们的亲人。”
“而如今,我帮她们报了仇,又变成你记仇我,要向我讨公道,要我血债血偿。”
“这就是人世,这就是江湖。复仇与被复仇,周而复始,循环反复,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恩怨,就会有鲜血,就会有杀戮。”
“你理应恨我,也理应找我寻仇,因为皇甫老将军,终归是死在我的手里。”
“你可以随时找我报复,只是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伤不了我分毫。”
“所以在复仇之前,你要学会坚强,变得强大。”
“至少,要保护你的家族不被外人所欺凌之后,才有资格站在我面前,为你的爷爷讨回公道。”
一席言,平平淡淡。很直白、很质朴的陈述。说他假情假意也好,说他惺惺作态也罢。皇甫家族的人,或许会认为他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但,这就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正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皇甫成虽然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但谁也不能否认他曾经的汗马功劳,以及为祖国创下的丰功伟绩。谁也不能阻止皇甫成入土为安,更不能践踏皇甫家门面!帝京家族也好,南境霍钺也罢。就算霍钺亲自下场介入,他萧牧天也会让他有来无回!萧牧天的话,令皇甫静心有触动。之前,她一直身在爷爷的庇护之下,从不知道世界有多残酷,不知道人心有多恶毒。她曾天真地以为,这世界,就是这般岁月静好。自己生来,就站在众生之巅。生而高贵,一切理所应当!直至,自己的爷爷一命呜呼,皇甫家族的数十年的名望也于一夜之间毁于一旦,付诸东流,她方才真正看清了这个世界。虚与委蛇,尔虞我诈。人性,本无下限!很无力。无力到为自己的爷爷办一场丧事,都做不到!无力到为自己的爷爷盖棺定论,都做不到!无力到不让他人打扰爷爷的清净,都做不到!一滴晶莹的眼泪,自皇甫静的眼角处滑落而下。爷爷离世,家族男丁被抄斩之后,自己便接手了家族的事务,以*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族。扛不住也要扛!因为她是皇甫成的亲孙女!哪怕她再如何伤心、再痛苦,再浑浑噩噩,都未曾流过一滴眼泪。即便她母亲每天以泪洗面,她也不敢哭!她很坚强,一直很坚强。可是现在,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落。人世间,太苦了!“哒哒哒。”
陈楠拾阶而上,修长圆润的双腿,极其带感地迈动着。灵堂外,已经躺满了尸体。囊括崔家、许家、何家在内,共三十四人,一个不留。萧牧天适时起身,五指一拂,棺盖合上。他绕着棺椁,走了一圈,最终停在皇甫静面前,伸手盖向皇甫静的额头。“静儿!”
秦氏误以为他要对自家女儿做什么,正欲冲上前保护女儿,萧牧天已经快速收回手来。一道隐晦的灵光,残留在皇甫静光洁的额头上。熠熠生辉。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出灵堂,披在檀木椅上的大氅也不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待走远了,才传来他一道嘹亮的声音。“为,老将军送行!”
皇甫静大梦初醒,如醍醐灌顶,茅舍顿开。她下意识地扭过头来,看像已经走上石拱桥的两道身影,忽地起身,脚不沾地,衣袂翩跹,如御风而行。十层台阶,飞身而下。皇甫家人,一阵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皇甫静站在堂下,遥遥对着萧牧天的身影,放声喊道:“我会找你报仇的!”
后者的身影,停在石桥之上,回眸一笑,只说了三个字。“我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