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叶浩然早早的就醒了过来，床硬，睡的不香。 简单收拾一下便出了门，招待所也提供早餐，就是有点贵，以他现在的身价属实消费不了几天。 步行走在马路上，手里的牛皮袋左转一下右转一下，准备先去接收单位报个到。 路过东单菜市场，顺手买了两个苞米面馒头，难吃是难吃了点，至少不用挨饿。 边走边吃，走到东直门附近的时候，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五成群的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有的人路上闲聊，有的人闷头赶路，叶浩然穿插在人群中跟随着人流。 “哎！你，干什么的！”叶浩然抬头看了眼大门，很有年代感，正准备进去，就被一个站岗执勤的人喊住叫了过去。 不得不感叹，还真是厉害，这么多人，哪个是陌生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要是放在其他时期，没有门禁卡谁都别想进。 “鬼鬼祟祟的，你想干什么！”
门卫可不是一个人，而且这时候的门卫可不是保安，上管刑侦下管邻里，是个拥有实权的执法部门，如果工厂级别够高的情况下，甚至还有自己的武装部和工人民兵，至于武器更是种类繁多。 当然了，部门虽然牛，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牛，暴力机构的成员要求很严苛，人手不够的时候就会招一些社会人员或者工人子弟进来帮忙，权利自然也会削弱一些。 真正的权利永远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而这些门卫或者巡逻的，不是民兵就是工人，没什么好说的。 叶浩然拿出自己的关系证明递过去道：“转业，来报道的，以后说不定还是一个部门的同志，一个马勺里搅饭吃，照顾照顾。”
“啊！哎哟，那是自己人啊，我知道路，我带您去。”
门卫也是个有眼力见的人，转业回来的，最少也是个正了八经的科员起步，怎么说都比他们这些个二流子强的多。 他自己愿意做小叶浩然肯定不会拦着，正愁不知道怎么走呢，有人带路当然是好事。 从大门口进去，一条笔直的林荫大路，两侧有仓库又矮楼和厂房，人流进来后就去了各自的岗位。 走到中间段的时候，道南侧一栋方方正正的楼出现在眼前。 “这儿就是行政楼，所有办公的基本都在这里，劳资部就在二楼。”
“行，谢谢了，有机会一起喝点，我自己上去就行。”
叶浩然客气了一句，门卫乐呵了起来：“瞧您说的，我姓马，叫马三小，有机会了咱就喝点亲近亲近。”
马三小看着年龄也不算小，三十出头一脸人精的样子，虽然说话爱捧人，但站的溜直，是个圆滑的人。 叶浩然拿着东西进了行政楼，来到二楼打听了一下便找到了劳资部。 ‘咚咚咚’ “进来！”
一声浑厚的女音从屋里传出来，叶浩然推门走了进去。 这个时候讲的可是妇女能顶半边天，同样肩负着建设祖国的重任， “大姐，我来办入职手续。”
“入职？这位小同志，你是不是搞错了呀，没听说有来接班的啊？”
健硕的女汉子坐在那里，一点都不次于男人的气度。 叶浩然笑着把自己的材料递了过去：“转业的，昨天刚开完关系证明和接收证明。”
“哦，这样啊，行，你等着。”
转业和正常招工或者接班有所不同，并不是厂里自己的事情，还涉及到多个部门的档案管理，所以一般都要领导批复后才能正式接收。 大姐拿着叶浩然的三纸证明离开了办公室，去了哪里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去找的必然是领导。 无聊的叶浩然坐在门口的木凳上等着，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就在他怀疑大姐是不是拿着他的三纸证明回家哄孩子的时候，大姐晃晃悠悠的走了回来。 “小同志，你跟我来一下。”
“嗯？还办不了吗？”
不是叶浩然急，他还想早点办利索了去街道办事处看看，顺便崔一下住房问题。 大姐咧嘴一笑：“你急什么，跟我来就行，还怕我吃了你啊。”
别说，叶浩然还真的有点怕，这些妇女疯起来一般人可拦不住。 不过最后还是跟着走了出去，顺着楼梯来到四楼，走到一个房间门口后大姐指了指里面：“喏，拿着东西进去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把叶浩然一个人扔在了那里。 抬头看看，门上只有三个字：办公室！ 还真是简洁明了。 ‘咚咚咚’ “进来！”
同样的剧本，叶浩然再一次推门走了进去。 “您好，我是来办...” “是小叶吧，过来坐。”
叶浩然举目往过去，人高马大健壮的身材却配上了一张温文尔雅的面容，此时正笑看着叶浩然。 穿着标准的工人服装坐在办公桌后，办公桌上也是非常的简洁，一盏绿皮长条台灯，一部座机电话，一个大茶缸子，几张纸还有手里拿着钢笔，就这些。 叶浩然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好，对面的人这才开口道：“不用紧张，我姓杨，是这里的厂长，你工作的事情我知道了，就是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在来的路上，叶浩然注意到有人在敲响主任办公室的时候喊的是处长，这样算来，厂长最少也是个厅级干部。 那么这所钢厂就是厅级单位，按照科、处、厅、部、国、五级加正副十职划分，杨厂长已经算是地方权利的核心了。 但又因国情分管不同，虽然职位高，但权利也只是在有限的范围之内。 可不管再怎么说，在这里，他就是最大的领导。 叶浩然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杨厂长’后开口道：“有什么问题杨厂长请直说。”
杨厂长点过头后，拿起叶浩然的三纸证明说道：“这个章好像不太对，你能解释一下吗？”
瞄了一眼，立马明白昨天盖章的时候调换过的那个。 沉思了片刻，叶浩然沉声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但这个章确实是组织部盖的，我能说的只有这些。”
是不是有效文件，杨厂长只要打个电话就能知道真假，没必要在叶浩然这里询问什么。 所以就算他什么都不说也是一个结果，但言多必失，尤其是在暴力机构内，说的多了更容易犯错。 杨厂长满意的点点头。 “小叶啊，你别有什么顾虑，毕竟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很多，我身为厂长，还是要把把关的。”
果然与叶浩然心里想的一样，杨厂长是在考验他，如果多说几个字，可能结果就不同了。 刷刷几笔，杨厂长签了张条子。 递给叶浩然道：“保卫科二室，具体工作内容会有人和你对接。”
叶浩然看着手里的条子，起身说了几句客气话，毕竟是一厂之长，面子上怎么也要说的过去。 回头又找到了劳资部的大姐，在大姐的带领下，先领了工作服，然后这才去了保卫科。 在走廊里路过一间办公室，叶浩然疑惑的问道：“大姐，这不就是保卫科办公室吗？”
“哦，那个是一室的办公室，你归二室管。”
叶浩然眉头一挑，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不管是一室还是二室，同属于保卫科，那就应该有一个领导才对，而现在看来有点互不统属的意思。 试探着问道：“大姐，这两个科室有什么不同的吗？”
大姐摇摇头：“保卫科的工作我们哪能知道啊，好像是分工不同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还得问你们科室的队长才行。”
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放弃了追问，安心的跟在后面。 在走廊的尽头处，叶浩然看到了二室的门牌，劳资部大姐先敲了门后才带着叶浩然走进去。 “王队，这是新来的保卫科科员，叫叶浩然，杨厂长批过条子了。”
大姐说完给叶浩然递了个眼神，叶浩然拿出杨厂长的条子递了过去。 被称作王队的人上下打量着叶浩然，审视了许久，才把条子接到手里。 也没看，直接夹在了桌子的一本书里。 随后对着叶浩然伸出手道：“欢迎小同志，我是二室的队长，你叫我王队就行。”
叶浩然本以为是客气，伸出手握在一起后发现了不对劲儿。 屋里总共就六个人，除去叶浩然和劳资部的大姐，还剩下四个，其余三个却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王队的大手像一把钳子一样夹住叶浩然的手，随后力量开始逐渐加大。 叶浩然的眼神闪烁着，内心冷笑：到了哪都会先来个下马威是吧。 随之，手上的力量也开始逐渐加大。 论体能，叶浩然几世轮回之一的好处就是给了他一副强装的身体。 标准身材之下隐藏着超越正常人的力量。 王队刚开始还是风轻云淡的表情，可随着叶浩然的力量逐渐加大，眉头也皱了起来，手掌可见的红了起来，这是不回血的一种表现，长时间不回血容易导致组织坏死，严重的甚至需要截肢，这可不是危言耸听。 叶浩然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甚至手上的力道还有加大的趋势。 王队的脸色忽然胯了下来：“不行咯！不行咯！”
叶浩然嘴角微微翘起，这才松开王队的手。 此时王队的手像熟透了一样，其他几个二室的科员眼神像见了鬼一样看着叶浩然。 缓和了许久，王队拍了拍叶浩然的肩膀：“小子，你牛比，什么来头说说吧。”
叶浩然呲着白牙笑道：“转业回来的。”
“这么年轻？”
王队也是一脸的惊讶。 “没办法，老班长怕我家绝户，提前给办了转业。”
“怪不得呢！”
王队露出认可的表情，转头对另一个科员喊道：“二蛋子，带他去转转，到饭点了在回来一起吃饭。”
“得嘞！”
二蛋子个头不大，圆滚滚的，一脸肉嘟嘟的样子看起来就很好欺负，但叶浩然从他眼里看到了精明的亮光。 不只是二蛋子，这屋里的每一个人的精气神都很特别。 “哥们儿，带你去看看咱们厂，顺便给你介绍介绍。”
叶浩然跟其他几人点过头后，跟着二蛋子离开了二室的办公室。 走出行政楼，二蛋子一边指着一边介绍到：“这边是车间，从一车间到六车间都是挨着的，都是咱们工人兄弟干活的地方，那边是食堂，想吃饭可得早一点，去晚了就剩汤了，真特娘的吃不饱啊。”
揉了揉看不到脚面的肚子，二蛋子露着喜庆的笑容继续往前走着。 “那边是仓库，一号仓库和二号仓库是存料的仓库，后面的几个都是成品仓库，晚上巡逻的时候这边要看一眼。”
叶浩然点点头，把二蛋子的话记在了心里。 穿过一条林荫小路，一个独栋的小车间出现在尽头。 二蛋子脸色稍微严肃了一些，介绍道：“这边是研发车间，算是咱们厂的机密要地，是晚上巡逻的重点，要是有什么可疑的人员，可疑先毙了再审。”
“嗯，嗯？”
叶浩然应了一声，忽然感觉哪里好像不太对。 看出叶浩然的疑惑，二蛋子笑道：“别惊讶，死人也是可以开口说话滴。”
果然是暴力部门，说话都那么硬气。 几个大的地方介绍完，又带着叶浩然详细的介绍了更细致的地方，厕所和澡堂子是必不可少的，还有休息室等等。 走了一圈下来，叶浩然总结了一下，工作不累，事情不多，责任不小。 叶浩然没想太多，事情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完的，守好自己该待的地方就行。 “走吧，回去吃饭了，溜达一圈下来快要饿死了。”
二蛋子抱怨着伙食不好的同时，两个小短腿加快了捣腾的速度。 刚进到食堂，王队递给了叶浩然一个碗，笑着说道：“今天不用你值班，回去整顿好再来，今天先用我的碗，吃完了就早点回去。”
叶浩然低头看着缺个牙子的饭碗，忽然感觉这人还不错，笑着跟在后面排起了长队。 工厂虽然有食堂，但饭钱还是要自己出的，连钱带票，叶浩然付完后终于吃上了白馒头。 保卫科二室的五个人坐在了一张桌上，王队看着叶浩然手里的满头问道：“小子，挺有钱啊，再有钱你也得省着点，别哪天娶媳妇儿的时候拿不出钱，看你怎么整。”
王队说话很糙，一口北方汉子的口音，给人一种很实在的感觉。 知道对方是好意的玩笑，叶浩然也笑了起来：“饿了几天开开荤腥，明天还得是窝窝头加烤红薯。”
几人哈哈笑着吃了起来。 初到陌生环境，叶浩然没感觉什么不适应，唯一遗憾的就是这个年代的娱乐有些匮乏。 除了工作之外，唠家常听广播就是最大众的娱乐，下了班再忙活点自己的事儿，有媳妇儿的还能好点，不是吵架就是造小孩儿，没媳妇儿的就只能那个小马扎坐门口吃瓜。 吃完饭，叶浩然离开了厂子，准备去街道办问问住房的问题，大妈天天惦记着给别人介绍对象，必须得催一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