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天驱现在总共冲锋了几次?”
站在客栈窗前,安野狐望着城门外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喊杀的声音此起彼伏。“我算了一下应该是有六次了,”沉默了一会,乌鸦才低声说道,“城门守军不过两千多人,天驱已经放下了吊桥,没道理六次冲锋都还攻不进城。”
“徐良这是在试探我们的虚实,这个局做的太过明显,反而让他有了顾虑,还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安野狐轻轻笑了笑,他很少有这么能耐得住性子的时候,此时鱼饵已经撒下,大鱼就再钓钩附近徘徊,只是等待咬钩的火候,他现在并不着急。乌鸦抬头看了看天空,隐隐有些晨光在天际破晓,“大人,天就快亮了,我们再不出手恐怕就要放虎归山,下次很难再找到这么好的机会。”
安野狐点了点头,“去吧,前戏做的差不多了,是时候给徐良下一剂猛药,我倒要看看他这口气还能沉多久?”
乌鸦领命退下,不多时候就有一支装备精良的蛮卒,从客栈旁边的街道里涌出,如过江之鲫般径直杀出了城门,跟正在攻城的天驱混战在了一起。正百无聊赖指挥攻城的孙道济,忽然只感觉到军阵前方的压力激增,原本蛮卒不痛不痒的攻势,随着那批援军的到来,顿时变得迅猛刚烈了起来。蛮族这种忽如其来的变化,让孙道济一个激灵,立刻打起了精神,这帮蛮子不要命的朝他攻过来,看那架势好像是要准备全歼了自己的这五千人。还在在草荡中观望的徐良,敏锐的觉察到了战场上的变化,冲着李洪勾了勾手指头,“安野狐想要引我们入局,你带人上去换下孙道济,然后给我狠狠的揍他们!”
徐良从怀中掏出地图,趁着月色正浓指了指地图上的某个位置,“天亮之前你必须后撤,在这里跟我们汇合,记住及时退兵千万不要犹豫和恋战。”
李洪这家伙自从出兵这些日子以来,就没刮过胡子,整个人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匪气,他咧开嘴眉开眼笑的说,“放心吧将军,我老李办事绝对靠谱。”
只要有仗可打,特别是有硬仗可打,李洪哪儿管能领多少兵马?他率领本部的两千兵马,以蛮横之姿便冲撞了上去,只听他嘴里大声喊道,“孙道济你退下去,这帮蛮子交给我了。”
孙道济正跟乌鸦战在一起,突然被李洪这大嗓门吼了一句,心头微微一愣,险些露出一个破绽,“娘希匹的,你冲我吼个球?”
临战对敌最忌分心,要不是他深知李洪的性格,现在恐怕杀人的心都有了,他面对的这个蛮子将领,武道修为颇为深厚,关键是招式诡异,好几次都让他险些偷袭得手。就在两人两人纠缠厮杀的时候,李洪的双锤硬是半路杀到,乌鸦下意识的举起峨嵋刺就想挡格,却不料那两柄铁锤砸下,竟带起了呼啸风声。乌鸦行刺多年的经验,让他几乎在千钧一发之际就做出了反应,只见他脚踩马镫,向后奋力一跃,竟是弃马而去,下一刻李洪的铁锤便砸在了马上。可惜了一匹上好的良驹,在各重两百三十斤的铁锤下,当场就被砸成了肉呢。远远避开的乌鸦,面上的表情还是古井无波,但内心深处却震惊无比,就算是在蛮族中单凭力量,能如此轻易挥动这种分量的铁锤的人,也绝对不会超过双手之数。这个怪胎从哪儿冒出来的?孙道济也是无语的瞥了李洪两眼,这家伙活脱脱就是个战争狂人,按照实力来说,李洪跟那个阴狠的蛮子将领,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可即便是如此,他愣是以浑身蛮力让对方吃了个不小的亏。其实徐良当日跟乌鸦有过交手,对于他的路子多少还是了解一些,有的时候一力降十会,徐良就是想让李洪用这种乱拳,即便打不死他个老师傅,也能让他脱层皮。“嘿嘿,飞奴将军你还是撤下去吧,这个家伙就交给我老李好了。”
见乌鸦竟是机警的躲过了自己的一击,李洪冲着孙道济歪嘴笑了笑,随后看向乌鸦,浑身战意狂涌,“蛮子小儿,可敢上前跟你李洪爷爷大战一场?”
孙道济无奈,这个家伙上了战场就是一头疯牛,宁可自伤八百也要杀敌一千的主,不过他也看出来了,李洪的怪力似乎正好克制那个蛮子将领,便也不扭捏,策马转身就退了回去。早已急不可耐的李洪,举起双锤就朝乌鸦冲杀了过去,乌鸦的眼角狠狠的抽搐了几下,这个天驱着实给了他很大的压力,看似重若千钧的两柄铁锤,舞得密不透风,让他寻不到半点破绽。若是在寻常时刻,他还可以凭借地形跟身法与李洪绵战,可现在身处战场,身法根本施展不开不说,还生生的被李洪以刚克柔,令他精湛的刺杀本领,甚至都发挥不出六成。“将军,那个蛮子将领的修为不俗,李洪会不会吃亏?”
毕竟是同时参军的袍泽,之前在雍州与大荒卫一战,他们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张虎娃可不想李洪这厮折在了中京,便有些担心的望向徐良。“放心吧,那个人叫乌鸦,是安野狐身边最信任的部从,我跟他在代州有过交手,若论刺杀,十个李洪也逃不过别人的峨嵋刺,可现在嘛?李洪大开大合的蛮力,正好能把克死。”
徐良轻轻笑道,他距离神魂境只是一线之隔,实力早就不是当日刺杀安野狐时可比,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些门道来。“传令各部,悄悄退出战场,然后往西北方向急行。”
张虎娃闻言愣了片刻,就连刚刚从战场上被李洪换下的孙道济,也是疑惑不解。“将军你这是?”
张虎娃一时半会也有些脑回路不太够用,他们不痛不痒打了将近一个晚上的时间,这帮守城的蛮子,明明战力就远远不及他们,好不容易碰到个稍微像样点的家伙,这就要撤军了?“这分明就是安野狐给将军做的一个局,想要引我们攻进城去,我要是猜得不错,安野狐十有八九看出了我们是在试探,那个叫乌鸦的蛮子将领,就是他派出来迷惑我们的。”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只要我们这两万人进了中京城,便是瓮中之鳖了。”
孙道济想了想,他带兵攻打了几次城门,一直都感觉好像哪里有什么不对,但却又说不上来,直到刚才徐良说到退兵,他这才如梦方醒,偌大的中京,竟是被安野狐当作困杀他们的陷阱!这种疯狂的计划,他压根儿就没敢朝那个方向想过。“中京是蛮子贯通南北的战略要地,不管是南下攻打我们大周,还是控制这方圆数百里的草原,都有着极为重要的枢纽作用。”
“就算南宫野御驾亲征,中京也绝不可能只留下老弱病残来镇守,更何况蛮子内部比我们大周还要复杂的多,各大部落的首领,地位可都是仅次于蛮皇的贵族,中京有他们太多的利益所在,这些人岂会任其放松戒备?”
“所以孙道济说的没错,安野狐就是扔出了中京,这个赤裸裸的肥肉给我们,想要是我们一时贪吃进了城,然后等待我们的可就是八万蛮子精锐。”
徐良冷笑了几声,其实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他没有说,当初他跟高白联手重创了安野狐,最后陈世豪临死前一枪刺碎了他的子孙根。以安野狐这种眦睚必报的性格,恐怕早就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而且徐良不信当日安野狐没有认出李梦鱼,两方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他岂会这么轻易就束手就擒?张虎娃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情,被徐良这么一说,心头才豁然开朗,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们撤军,留李洪断后,会不会太危险了?”
“放心吧,我们撤军的消息,短时间内安野狐还不会得知,他没摸透我的底细,绝对不敢贸然出手,李洪断后正好能迷惑他。”
徐良望着远处草原上有点点星火,如同萤火飞虫在天地间不断跳跃,“这一仗打下来,飞花和幽狐谍子,说不得有多少人要长眠在这片草原了。”
孙道济和张虎娃同时哑然,他们不难想象,为了保住自己两万大军的行踪,周朝的这两大碟子机构,将会在这片草原上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国战之下,流血和牺牲的地方,永远不只在正面战场。当徐良率领天驱众将,从草荡中缓缓撤出的时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丰腴水草之间,有两人正目送着他们远去,一个亭亭玉立,一个身形微微有些佝偻。“公主,徐良这小子狡猾的厉害,知道安野狐设下圈套,这手虚虚实实倒是用的极妙。”
以徐良的修为,能就站在他不远处仍旧毫无察觉的,除了马夫扶苏还能有谁?“扶苏师傅,你说徐良大哥既然知道安野狐设伏,为什么还要来试探性的攻城?”
看着徐良远去的身影,李婉儿心里多少感觉到了一阵失落,但她还是忍住了上前跟徐良相见的冲动,正如扶苏所说,现在确实还不到时候。“等着看吧,这小子指不定是憋着什么坏呢?”
扶苏难得没好气的说了一句,以他的养气功夫,除了李政一脉,还真没人能让他有什么感情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