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代州城内,自从蛮族出兵大周,这里就成为了重要的兵粮中转地,因为城墙坚固,同时也最靠近紫荆关,所以源源不断的兵马钱粮,都从蛮族境内运往此处囤积。在代州城南门处,高白手持软剑,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具蛮卒尸体,他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段时间以来,他的修为在一场接一场的厮杀中突飞猛进,俨然已经是燃血境的巅峰。可即便如此,面对两百配合默契的蛮子精锐,也在他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十来处伤痕。“剑意尚可,剑招还是这么惨不忍睹,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
站在高白身后,依旧还是穿着破破烂烂的张三,走上前去就给了高白一记爆栗,“连软剑都用不好,以后还怎么使长剑?我再教你一遍,看清楚了。”
张三踉踉跄跄的走到高白前面,破烂的铁剑出鞘,随后张三剑随人走,并未像在建安城皇宫中那般气势滂沱,只见他人影掠过,看起来锈钝的铁剑,行云流水的不断划出,有的蛮卒还高举着长矛,眼中的瞳孔就已经开始涣散。“当世剑意之风流,应属孙立户为冠,一剑斩仙人,问道不由仙,即便是我也做不到这样波澜壮阔的气势。”
“可他们江南剑道最致命的缺点也正在于此,剑意太重却无对等的剑招支撑,走到孙立户这一步便已是极致,所以我让你以软剑对敌,就是要磨练你的剑术,软剑若精,其术小成。”
张三言谈之间,这一百多个蛮子悉数倒地,每个人的咽喉处只留下了寸许的剑伤。“臭要饭的,别跟我在这吹牛了,你要是知道人家的弱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
高白捂着受伤的脑袋,自从他跟徐良、李梦鱼分别,本想着就在大周江湖晃荡晃荡,可才走了没几日,就又撞见了张三,后者不由分说的便把他拎着来了北疆。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高白算是把这个浑身破烂的老家伙看透了,打打杀杀的事情总是他在前面顶着,好几次还差点丢了小命,可那老家伙竟是在后面看都不看,只是悠哉悠哉的喝酒。“你小子懂个屁,江南剑道的那群人,都是读书把脑子读傻了的货。”
张三铁剑归鞘,没来由的想起当年他跟孙立户等人坐而论道时,被一群读书人支配的恐惧。如果说一个女人是五百只鸭子,那么一个练剑的读书人,就是一千五百只鸭子,不长篇大论到让你泪流满面,绝不会放你离开。高白不屑的撇了撇嘴,收回了自己的软剑,刚才张三出手,所展示出对力道、技巧无与伦比的掌控力,还是让他颇有感悟,只是还需要消化消化。忽然张三转身望向南方,神情略微一变,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对高白喃喃说道,“你那个天驱的朋友,好像有大麻烦了。”
天驱的朋友?高白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白了张三一眼,“你说徐良?他现在可是名符其实的天驱共主,都封北辰候了,他能有什么大麻烦?”
“嘿嘿,这个名头唬唬别人还行,对上扶苏嘛?就可真不好说了,那老家伙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逆转气机?啧啧,这是要玩命啊!”
张三满脸坏笑,武夫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即便是在数千里外,都能敏锐的捕捉到自己想要探查的对象,更别说扶苏毫不掩饰逆转的气机,落在在张三眼里,耀眼的就像夜里熊熊燃烧的火堆,想不看到都难。“老乞丐你没跟我开玩笑?”
高白见张三这副表情,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一下,急忙追问,“徐良那小子对上扶苏了?”
“你当我是瞎子?他俩一个气势如虹,一个如日暮西山,你那朋友现在也就剩下半口气吊着命了,这不?李道然正疯狂的赶往那个方向。”
“不过我估计等他赶到,黄花菜都凉了。”
张三没好气的朝高白一通吹鼻子瞪眼,对于徐良他其实并没什么感觉,只知道要是那小子死了,李道然肯定会发疯。“老乞丐,你快带我过去!”
高白一听这话,也顾不得浑身的伤势,上前就拽起张三的胳膊,沉声道,“我求你,带我过去!”
怎料张三一把就甩开他的手,似笑非笑的盯着高白,“那些人打架,你去干什么?扶苏那老东西玩起命来,说不得连我都要退避三分,你去了不是找死?”
高白表情狰狞的瞪着张三,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话,“徐良是我兄弟,换命的那种,谁敢杀他就是断我手足!你说我去干什么?”
张三被高白通红的双眼盯得有些发毛,终于摆了摆手,像拎小鸡一样提起高白的领口,“罢了罢了,老夫上辈子做了多少缺德事,才遇到你这么个徒弟?”
“刚才我出剑杀人,蛮子的高手应该也有所觉察,与其跟他们打生打死,不如就带你回去凑凑热闹。”
说完他拎着高白便向南边踏出一步,下一刻就消失在了原地。与此同时建安城外,李婉儿正死死的将徐良护在自己身后,扬起泪痕未干的俏脸,死死地看着扶苏,“扶苏师傅,你若要杀徐良,就连我一并杀了就是。”
感受着那两股快速赶来的气机,扶苏痛心疾首的说道,“长乐公主,现在不是你使性子的时候,我不杀徐良,你大哥又怎坐的稳皇位?”
“你们先是设计害死了宏烈伯伯,现在又想杀徐良大哥,就只是为了你们的权势,为了你们的一己私欲,就算我大哥能坐稳了皇位,他又拿什么去面对天下苍生?”
“北边的蛮子足足百万,正在大周境内肆虐,没有了徐大哥,没有了天驱,要是丢了黄河以北的半壁江山,你们又拿什么去面对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婉儿倔强的昂着脑袋,用前所未有的口气,冲着扶苏歇斯底里的吼道。在一旁的李建民哈哈大笑,根本不顾及扶苏的表情,“没想到李政这一大家子人,活得最明白的竟然是个小丫头片子,扶苏啊扶苏,你臊不臊?”
“滚!”
扶苏转手就是一拳打向李建民的面门,后者不甘示弱,同样一拳迎上,他的大金刚体魄,就算是佛门高僧都极少有人修成,此时在扶苏全力一击下,发出一声轰鸣巨响,李建民倒退五步,口中溢血。“公主殿下,还请你速速退开,对于徐良的生死,老奴自有计较!”
扶苏耐着性子跟李婉儿说道,其实在他对徐良并没有十足的杀心,只想以此敲山震虎,了结天驱跟李政一脉的恩怨,毕竟在徐良背后,还站着个高不可攀的李道然,那家伙要是真的没了顾忌,谁也不敢保证他能做出怎样出格的事情。“扶苏我若是你最好收起杀机,万事可谈,你要再敢动手一次,我李道然定叫李政一脉,鸡犬不留......”就在扶苏跟李婉儿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在场众人举目四处张望,却也看不见半个人影,只有扶苏、老夏在内的一众高手,才隐约可知,声音的主人尚在千里之外。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对立的双方都已经是骑虎难下,而徐良在李婉儿身后,目光呆滞只是不停的晃着脑袋,“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是这样?”
在他心里怎么也无法接受,北疆之败的始作俑者,竟然会是宏烈此生最敬重的结义大哥?那些宏烈自幼教给他的道理,那些他嘴上不屑,却牢记在心的东西,这一刻全部轰然崩塌。一种任人欺骗和玩弄的愤怒,在徐良心中烈火燎原,“你们早就知道了对不对?只有我像个傻子,一直都被蒙在鼓里,我的大伯和婶子,原来是天子跟皇后,我还一直担心他们会被宏烈牵连,哈哈哈哈!”
徐良捡起承平,吃力的拄着它站了起来,李婉儿刚想去搀扶,却被徐良一把拍开,头也不回,晃晃悠悠的走回坐骑之前,“李政家的大恩大德,我徐良承受不起。”
李婉儿捂着嘴巴痛哭流涕,只是发不出半点声音,骑马返回天驱军阵之后,徐良咬着牙,发泄式的怒吼一声,“关宁铁骑,随我踏平李政陵墓,我今日便要掘坟鞭尸!”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就连李建民都不可思议的望着徐良,他虽然也对李政恨之入骨,但对方好歹也曾是一国之君,掘坟鞭尸这种事情,他是想都没敢想过。“诺!”
随着徐良令下,两万关宁铁骑随即调转马头,就要朝西山皇家陵墓而去,在这群雍州兵将心中,正是李政昏庸无道,才导致他们家家户户高悬素缟,现在哪儿还有什么君臣顾虑?“竖子徐良,我要将你挫骨扬灰!”
扶苏早没了初时的安之若泰,面目狰狞,一跃而起,如大鹏展翅般扑向徐良。就在关宁铁骑想要弯弓急射的时候,一柄铁剑从天而降,砸在了扶苏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高白在此,谁敢伤我兄弟?!”
此情此景,一如在建安城驿馆的生死擂上,徐良持枪退蛮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