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造成这种局面,也并不怪蛮族兵卒都太愚蠢,只是在巨大的利益之下,没有人愿意自己得到的比别人更少,就像是农民起义,大多初时气吞江山,可到后来打下地盘,有了美女和无数钱财,便开始骄奢淫逸,没人再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耶律仁康所图甚大,他甚至已经算计好了再次南下的时间和细节,天驱新军在他眼里,不过是可有可无,随时都能捏死的一只小虫罢了。“阿九,驱赶奴隶上前攻寨,有退后不前者,斩!”
耶律仁康面上阴沉的快滴下水来,心中已是怒火翻天,看也不看他身边的将领,“若是天黑之前攻不下高寨,百夫长以上都提头来见!”
那名叫阿九的家臣急忙领命退下,原本他是耶律家主派来保护耶律仁康安全的家臣,这些日子在雍州,他仗着自己身份特殊,私下里也收受了不少贿赂,当下早已汗流浃背,心里恨极了这帮天驱新军。随着一道道命令传下,三万多名被俘虏的大周百姓,不分男女老少,手里都拿着木棍短刀,在蛮族将士的胁迫下,开始缓慢的朝避风峡口行进,风雪之中这帮衣衫单薄的百姓,面容苍白憔悴,浑身瑟瑟发抖。在他们身后督战的蛮卒,不停的用倒刺鞭抽打着众人,有些年迈地老者步履蹒跚落到了后面,直接就被蛮卒叫骂着用长矛当场刺死。雍州百姓才往前走了一百多米,就已经死在蛮卒手中八十多人,许多年轻人回头望去,直恨得咬牙切齿目眦尽裂。“王八蛋,这帮狗日的蛮子!”
曹满山立于高寨之上,蛮族的行径他看得一清二楚,手中朴刀已被握的咯吱作响,对身旁的刘定方恨恨说道,“我领兵两千,去将百姓们迎进来。”
“曹将军不必心急,好戏才刚刚开始,我保证这帮蛮子里除了耶律仁康,一个都过不去这避风峡,”刘定方面露冷笑,抬头望着徐徐而下的白雪,“青山白雪,正适合埋骨他乡之士。”
曹满山作为一军统帅,对于刘定方的安排他自然心知肚明。原本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并不怎么看重这个年轻读书人,但自从几次沙盘推演后,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上确有一种可以被称为天才的家伙,十次演兵,他曹满山无一例外皆大溃而败。就在两人说话之际,峡谷外的雍州百姓开始有些零星的骚乱,督战的蛮卒丝毫不把他们当做人看,如牛羊牲口般的驱使,长矛大刀之下已经有一百多人命丧黄泉,原本还在缓缓向前的人群不断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声哭喊。“派人上去叫阵,告诉那帮天驱,给他们一炷香的时间,若不出寨我便杀光这些人,”阿九狞笑着对身边的传令官说道,这些雍州百姓在他心里尚且不如牛羊猪狗,杀了也就杀了,“只要他们敢出来,中军直接推进,杀光这帮南朝猪狗。”
包括他阿九在内的所有蛮族将领都认为,即便是筑起高寨又如何?天驱组建新军不过寥寥几月,根本形成不了什么有效的战斗力,在自诩勇武的大蛮军队面前,正面交锋他们根本不堪一击,打败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更何况他们身后还有五百大荒卫,那可是真正的大蛮精锐。传令小旗快马来到高寨前,他的喊话竟丝毫没有避开被他们裹挟的雍州百姓,众目睽睽之下,三万多名百姓终于如沸水扑锅般炸开,只听有人高声喊道,“朝廷已经放弃了我们雍州,任凭我们被蛮子当成猪狗般肆意宰杀,现在守着雍州的,可就只剩下眼前的这群天驱军了!”
“我们身后还有一家老小,没有天驱他们便活不下去了啊!”
“老少爷们,为了家人,我们不如跟蛮子拼了,也许还有一条活路!”
人群中不断有人高声喊话,谈不上多有鼓动性,但字字都说到了众人的心坎里,谁家没个老弱妇孺?原本被蛮子裹挟,他们心中已经一片死灰,若是家人不得安宁,泥人还有三分血性,何况尚武的雍州汉子,又岂会逆来顺受?“干他娘的蛮子!”
“对,干死这帮驴日球的蛮子!”
激愤的情绪如同星星之火,顿时在三万多百姓里席卷而开,暴走的雍州汉子们纷纷过身去,操起手里的木棍短枪,就跟蛮族督军扭打在了一起。蛮子督军不过两百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怒吼的百姓所淹没,在有心人的牵引下,三万雍州百姓,直接冲向了离他们不足一里地的蛮族中军。蛮军中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包括端坐中军的耶律仁康都只听见喧哗声起,然后被反冲而来的奴隶们惊呆了片刻。“竖子无能,祸我三军!”
耶律仁康何等聪慧,稍作反应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传令中军结阵,擅离者斩!左右两翼拱卫中军,给我杀光这帮奴隶!”
耶律仁康的反应确是迅速,可行军对阵诸多阵型转换,却并非只言片语间就能运转圆润,虽然他的命令很快就传递了下去,但他的中军已经被三万百姓冲散,不明缘由的蛮卒都知道这些人是耶律仁康极为看重的奴隶,抵抗之际也并不敢大肆杀戮。待到军帐中的命令传来,走投无路的三万百姓已经夺过兵器,跟蛮族中军混战成一团,加上随后赶到的左右两翼骑兵,整个蛮族阵型都混成了一锅粥。“曹将军,时机已到,能做的我们都做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刘定方眉头微皱,这三万被蛮族裹挟的百姓临阵反扑,自然是他一手策划的结果,只是泾阳到现在还没传回消息,这让他很难安下心来。若是徐良兵败,他们等回来的是援驰耶律仁康的五百大荒卫,那么到时候就算他刘定方机关算尽,也是万事休矣。“李华林,夏真,命你二人各率本部人马,分别从两翼冲击蛮子中军大帐,不求你们能杀敌,只要凿穿了他们的阵型,我就算你们大功一件,”曹满山面色刚毅,沉声令道,“天驱新军初成,你们这两个老家伙可别丢了咱们天驱的威名。”
“哼,你且看好便是,”李华林身材修长,板着一张脸哼了一声,抱拳便走。夏真更是直接,理都没理曹满山,转身就大步离开,只是在他走下高寨的时候传来一句话,“老子还要留着这张老脸,日后在地下见了大将军,尚能混碗酒吃。”
曹满山也不恼怒,反而笑眯眯的看着这两个袍泽远去,当年号称陆战无敌的天驱,岂能少了几百斤的铮铮傲骨?“你放心吧,我们天驱不会再败给蛮子了,我们这帮老家伙不敢,徐良那小子更不敢了,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终归要留着面皮去见大将军的,”曹满山看着高寨下方,说话的声音极小,听起来分明是在安慰刘定方,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避风峡口,有两队轻骑鱼贯而出,分别朝蛮族大营左右两翼奔去,遥遥望去千骑乘雪,风卷平岗。面对乱作一团的中军,耶律仁康端坐大帐,面上表情也是看不出喜怒,“传令中军结阵迎敌,两翼纵深分割,半个时辰内平定骚乱,近卫营拱卫中军两侧,防敌来袭。”
一连串军令如行云流水颁布下去,耶律仁康目光何等锐利,即便怒火中烧,仍旧没有丧失作为统帅最基本的判断。李华林和夏真二人,各率本部一千轻骑,以极快的速度绕过蛮族乱做一锅粥的中军,从两侧直插大帐。原本蛮军除开大荒卫,尚有一千骑兵,可因为押解了三万俘虏,这些人不得不弃马为卒,此时两翼兵马正在中军围剿,刚刚赶到两翼的近卫营,还来不及布防,就遭到了天驱轻骑的猛烈冲击。耶律仁康的这一千多近卫营,是正宗的耶律家嫡系,战斗力虽不如大荒卫,但也是装备精良,绝非寻常部卒可以相提并论。李、夏两人以冲锋之势,趁其不备抢攻蛮族双翼,但两人很快就发现事情并不如他们预料的那般简单。连续三次凿阵,这拨蛮卒虽然显得有些仓促凌乱,但却韧性十足,像牛皮糖一样紧紧黏住了天驱,任凭李华林跟夏真如何猛攻,都极难再往前推进一步。“不愧是耶律未来的家主,果然还有后手,”高寨之上的刘定方和曹满山,俯视而下将整个现场都尽收眼底,而进攻受阻之后,刘定方的表情依旧风轻云淡,“你是想吃掉我整个天驱吗?这么大胃口,不怕崩了牙?”
“曹将军,中军压上吧,让我们看看这文武双绝还有多少底牌,”刘定方目不斜视,直勾勾的望着蛮族中军大帐的方向。曹满山点点头走下高寨,随即五千破虏营将士便如潮水般涌出,只留下百十号兵卒坚守,被编入新军的老胡,愣愣的望着眼前一幕,喃喃道,“他娘嘞,这哪儿是守寨哟?都他娘的是疯子!”
在刘定方的谋划里,这座高寨的确不是用来固守的,当初黄沙城收到耶律仁康入雍州后的种种谍报,就开始更改他们的之前的布局,特别是在得到蛮族分兵的消息后,刘定方就提出要在正面战场击败对方的建议。这个建议顿时让众人双眼放光,堂堂天驱,无敌于世三百余年,何曾如此憋屈过?最终众人商议后,由徐良亲自拍板敲定,这才有了之后的三场快如雷霆的百里奔袭,而最后的决战之地,就被选在这避风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