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常青公主,忽然听王太医说,一直孀居的儿媳丁梦轩居然怀孕了!不由又惊又恼,立即把丁梦轩的大丫头琦玉找来一问究竟。琦玉心慌意乱地站在常青公主面前,面无血色,眼神飘忽。她不由又想起了几个月前那一幕惊心动魄、不堪回首的场景——当时的情形几乎已成了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惊悸的梦魇。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出于好奇与不解。因为那些日子来,她惊奇地发现,新婚之夜丈夫被杀的丁梦轩一改往日那苍白憔悴、失魂落魄的形容,忽然变得容光焕发,明眸善睐起来,不觉心中纳罕,却又无法直截了当地去询问,只在暗中悄悄观察。终于在一天晚上被她发现了端倪。那天晚上,她先是假装睡了,然后又在半夜里偷偷爬起来,蹑手蹑脚溜到了丁梦轩寝室的外面。这时候她听到房里传出来一些奇怪的动静。那声音像是喝醉了酒似的,缠缠绵绵,卿卿我我,撩人心扉,让人听了只觉得血脉喷张,浑身只起鸡皮疙瘩。很明显的,那是男欢女爱的声音。女的是自己曾经的小姐、侯爷府少夫人丁梦轩,男的呢?……在那一刻,琦玉只觉的浑身的血都要凝结了;她只是呆呆地滞立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呢?……她本是丁府的家生子,从小便侍奉在丁梦轩跟前;丁小姐是一个如何贞洁刚烈的人,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如今她的丈夫刚刚故去了几个月,尸骨未寒,她就能干出这种事来吗?她想她一定是听错了!带着满脑子的困惑与不解,她鬼使神差走到丁梦轩寝室的窗前,轻轻把耳朵贴在了窗棂上面。于是房间里的声音便字字清晰地传了出来,一点不漏地贯到了她的耳朵里。那里面确是一男一女在卿卿我我,耳鬓厮磨。那女子真的是自己曾经的小姐、现在的侯爷府少夫人丁梦轩;而那男子……居然是侯爷府的大公子何成麟!在那一刻,她几乎都要傻了!她用力拍了拍自己那几分木然的脑袋,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大公子何成麟?难道是自己活见鬼了吗?不可能,不可能……此时的她,只觉的脑子里一片恍惚,几乎就要晕过去。她脸色惨白,惊恐万状,下意识地一步步往后倒退着。这时候,她忽然觉得肩头一麻,随之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蜷缩着身子、手脚被捆绑着,被关押在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在她的面前站着一个人,正眼神阴鸷、面无表情地死死盯着她。这人正是侯爷府的武师应传霖。应传霖抬起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冷冷道:“说吧,你现在是想死还是想活?”
什么意思?……琦玉抬起惊慌失措的眸子,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应传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自顾自地说道:“如果你还想继续活下去的话,那么今天晚上你所看到的事情,任谁也不要说起,包括侯爷,公主,还有少夫人……”说到这里,他眯起了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睛,眸底掠过一道冷戾的杀机,“反之,你若是敢泄露半个字,那就永远都别想再看到明天的太阳!……”当时的情景就像是一场惊悸的梦魇;而应传霖对她说过的那段话,也成了她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现在面对常青公主那严厉而充满威仪的诘问,她只觉的自己心底深处隐藏的那处暗疤此刻仿佛又被硬生生地撕开了一般,一阵阵钻心彻骨般的抽痛。她能把那天晚上的情形说出来吗?不能!当然不能!如果她只逞一时之快而不计后果地说了,那么她将必死无疑!因为她很了解应传霖的为人与性情——他心狠手辣,说到做到,一定会杀她灭口的。反之,如果她守口如瓶,咬着牙死撑下去,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琦玉权衡再三,暗暗地拿定了主意。当她再次抬起头时,她的眼中闪过的是坚定而执着的神色。常青公主见琦玉只是抽抽噎噎地呜咽着,并不言语,有些不耐烦了,忍不住又催问了一遍。琦玉缓缓垂下泪眸,泣道:“公主,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只是发现少夫人这些日子来行为有些反常,好像很激动、很兴奋的样子,但一整天除了服侍她的几个丫头与嬷嬷外,真的并没有其他人来过啊!”
常青公主清丽的秀眸中划过一丝困惑,“此话当真?”
琦玉飘忽的眼神看向别处;她略微停顿了一下,语气坚决道:“奴婢所说的话千真万确。公主,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奴婢若是敢有半句虚言,便让我立即死于刀剑之下!……”常青公主见她说话干脆,语气果决;不由半信半疑地瞅了她一眼,低头沉吟着没有说话。作为常青公主的心腹侍女碧云,见场面一度陷入僵持,便在一旁道:“公主,奴婢也觉的这件事情很是奇怪。咱们侯爷府里一向戒备森严,秩序井然;而少夫人住在深闺内宅,深居简出,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也该有些风吹草动才是——可是这几个月来,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动静啊!”
常青公主眉心蹙了蹙,心想:“莫非是下人中有不规矩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心烦意乱地冲着碧云挥了挥手,让她先把琦玉带下去。常青公主独坐厅中,思忖了良久,遂径自带着几个贴身侍女来找丁梦轩。丁梦轩此时正无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她苍白憔悴,楚楚可怜,如病中西施似的恹恹无神。常青公主眉眼间尽是冰冷与鄙夷,她沉默了一下问道:“你的例假几个月没来了?”
丁梦轩垂下眼睑,幽幽道:“大概有三个多月了吧。”
常青公主翻了个白眼,冷冷哼了一声道:“对此你作何解释?”
丁梦轩脸色绯红;她犹豫了一下,才讷讷道:“我说出来,只恐怕连母亲也不会相信,不过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常青公主有些困惑地望了她一眼,“哦?……”丁梦轩满脸羞涩,便把三个月前何成麟的鬼魂显灵、梦中与她幽会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常青公主眼底划过的是满满的不可思议与诧异不解。她久久地望着自己的儿媳,一双秀眸瞪的大大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对于什么前生后世、生死轮回、鬼魂显灵之类的说法,她是抱着“不可不信,不可全信”的态度的;因为在她的潜意识里,也总是存在着一种似是而非、迷迷蒙蒙的幻想与渴求的。尤其是她的儿子何成麟死后,她更希望在这个世上能有鬼魂显灵;因为这样的话,儿子就可以在天有灵了,也可以托梦于她了。对于一位心意拳拳的可怜母亲来说,哪怕是在梦中能有机会与儿子相见,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寄托与慰籍的。常青公主从丁梦轩那里出来,又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原来的厅里。她让侍从把管家何禄为找来,把此事告诉了何禄为,并征求他的看法。何禄为眉头蹙起,踌躇了半晌,支支吾吾道:“这种事情,老奴……不敢多嘴。”
常青公主道:“本宫因为信的过你才与你商量的,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便是了!”
何禄为低头沉思了一下,方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道:“大公子显灵之事,是真是假老奴不敢乱说;只是有一点却不得不提醒公主:大公子英年早逝,少夫人却在这个时候怀有身孕,纸里包不住火,有朝一日此事若是传扬出去,那可是好说不好听啊!事关侯爷府的声誉,还望公主慎重处之!”
何禄为避重就轻、隐晦含蓄的说法却更是加重了常青公主内心的忧虑与不安;同时也彻底去除了她心中的困惑:什么鬼魂显灵,分明就是这个贱人在找借口!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到时候若是让这来历不明的孽种生出来,那我与侯爷的脸又往哪儿搁?这种伤风败俗的丑行若不及时制止,若是事情闹大了可真让我无地自容了!……常青公主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打定了主意;她略一思索,便让何禄为去找王太医。却说丁梦轩,自常青公主走后,心情一直忐忑不安;她深信自己腹中的骨血就是何成麟的,故心中还有几分喜悦与甜蜜。她心中在想:不知婆母在听了这人鬼情缘的事情之后会怎么想?她一定也很激动,一定会感谢上苍与神灵赐予我们这个孩子,让我们侯爷府终于有了香火传宗接代。她正在暗自陶醉与庆喜,忽然见琦玉神色凄惶地走了进来,告诉她常青公主来了。她连忙挣扎着起身见礼,常青公主却冷冷道:“不用了。”
丁梦轩见常青公主神色冷漠,不由心中纳罕。常青公主面无表情地转过脸道:“王嬷嬷,把这碗汤药端给她喝了。”
王嬷嬷应声走过,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端到丁梦轩面前。中药苦涩刺鼻的味道丝丝袅袅萦绕在她的唇齿之间,使得她一阵阵的晕眩与作呕。她不由后退几步,警觉地问道:“这是什么?”
王嬷嬷皮笑肉不笑道:“补药啊,趁热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