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凌云,听说袁平为了寻找浣玉郡主、遭遇天枭的埋伏而以身殉职,一时几乎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什么?袁平死了?这不可能,不可能!……”他痛不欲生,不由地泪如雨下。徐直哑声道:“凌统领,请节哀顺变。”
但凌云怎么能节哀?怎么能不悲痛欲绝?他不由想起了以往与袁平的那些情谊;想起了数日前为了应传霖的出走与袁平闹僵的事情,而且至今还未能与他化解这些矛盾,还未能与他重归于好。想到自己与他之间那些曾经的误会已经不可能消除,而且将成为他内心深处永远的遗憾与一辈子的伤痛……想着这些,他的思绪已被凌乱地纠结成了一张无边无际的网,欲收欲紧,死死地绞住了他那颗沥血的心,只痛的他喘不过气来。吕文正、徐直、杨振等人亦被他那悲痛的情绪所共情与感染,想起历历过往,本来想要解劝他几句,未待说话,都已是泣不成声了……但他们毕竟都是理智的。因为他们都很清楚此时的形势,深知只是这样一味地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非但于事无补,而且还会耽误了很多重要的事情。于是他们终于止住了悲声,强行把自己从悲痛之中过渡到眼前的现实中来,稳下心神,一起谈论起了袁平、董武等人遭遇天枭的前后经过。凌云忽然若有所思,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吕文正注意到了凌云的神色变化,于是问道:“凌统领对此事有何见解?”
凌云道:“要找到空色道姑自是不易;不过提到天枭我倒是想起了两个人,从他们身上或许可以找到一些线索。”
“谁?”
凌云咬了咬嘴唇,一字一顿道:“何成麟与玉卿成!”
提到玉卿成的时候,凌云下意识地把她的真实的身份给回避了。一则他虽然已经知道玉卿成就是天枭的副帮主练南春,可是这只是他与练南春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并无其他的佐证来印证此事。另外一提到练南春,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与她之间曾经发生的那些不堪回首的历历往事,只觉地心烦意乱;不知不觉中在内心深处已经把某些他不愿意碰触的敏感的细节给自觉规避了。其中究竟原因何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书归正传。却说吕文正听了凌云的话,不由赞许地点点头;却又皱了皱眉道:“如今杀机四伏,形势难测,若是到侯爷府去探听消息,恐怕风险很大。”
杨振接过话茬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何成麟我老早就瞧他来路不正,今晚就让属下去侯爷府走一遭,也好摸摸他的底细!”
吕文正道:“何成麟此人身份扑朔迷离,行事高深莫测,杨校尉此去千万小心。”
杨振颔首道:“属下明白!”
众人散去后,凌云又与吕文正私下商量,由他去玉卿成的绸缎庄一探究竟,或许能找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吕文正点点头道:“好吧!”
徐直故意打趣他道:“凌统领顺便借此机会与老情人一会,岂不快哉?”
凌云被触动痛处,心里不由一阵凄伤,脸色一沉道:“怎么到了现在徐先生还在拿我打趣?”
徐直自知失言,急忙打住。凌云回到房中,一边换着衣服,一边想着这些日子来在牢中所遭遇的种种苦楚与煎熬,只觉得痛心疾首。心中暗道:凌云,你这次若寻不得郡主,伸不得此冤,甚至为此而连累了吕大人,你就枉自为人了!忽听门外脚步声,接着是阮夫人那颤巍巍的声音:“志超,你……回来了!”
听到母亲的声音,凌云心里不由一阵酸楚。他急忙穿好衣服,收拾好心情,走了出来……凌云安抚好母亲后,便急匆匆出了府门,径自赶奔绸缎庄,一路上思考着见了练南春以后的说辞。不觉中又想起了往日的恩怨情仇,感伤之下,然后他又冷笑了,心想:“往事已矣,凌云,你与她已经结束了,现在你还想这些干什么?”
绸缎庄里冷冷清清的,也许是赶上淡季,顾客本来就少。孙孝文正无精打采地坐在柜台后面恹恹欲睡,也不知道顾客何时到的近前,他头也懒得抬,只是有气无力道:“买什么?”
“我来找人。”
来人冷冷道。孙孝文不耐烦道:“找谁啊?……”“你们玉老板!”
孙孝文一怔,抬头见来人竟是凌云,只觉的脑子一激灵,立刻清醒了。他腾地站起身,惶然道:“原来是……是凌统领啊,你……你怎么……”凌云冷冷道:“我怎么出来了,是不是?”
孙孝文慌忙道:“不不不!我是说凌统领来此,是为了……”凌云面无表情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要找你们玉老板!”
孙孝文稳了稳心神道:“我们玉老板今天一早外出进货去了。”
凌云几分讥诮道:“怎么我每次来她都出去进货啊?你们玉老板是不是就喜欢专门挑我来找她的时候出去啊?”
孙孝文不由地一脸黑线,急忙解释道:“凌统领,我这次真的没有骗您!玉老板现在确实不在绸缎庄,您不信可以去搜。”
凌云冷冷地暼了他一眼道:“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孙孝文道:“大约今天晚饭前就能回来吧!”
凌云道:“那好,我就在茶间等她。”
孙孝文道:“这……现在刚过午时,玉老板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凌统领如果有要紧的事,不如先去忙您的——”凌云道:“不,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见到她。现在我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去做,我有耐心慢慢地在这里等她回来。”
孙孝文赔着笑脸道:“何劳凌统领大驾在此等候,依小人之见不如您先回府安歇,待玉老板回来了,让她去府中拜望便是。”
凌云冷笑一声道:“玉老板金尊玉驾,如果能劳动他老人家莅临敝府,可真叫我受宠若惊了!”
孙孝文听对方口气里满是嘲讽之意,不由尴尬道:“凌统领取笑了。”
凌云不再理他,径自进了茶间。孙孝文只好跟了进来,吩咐伙计端茶倒水。凌云见孙孝文愁眉苦脸的,揶揄道:“孙掌柜是不是不欢迎我?”
孙孝文急忙赔笑道:“哪里哪里!”
垂头丧气地出去了。凌云心中冷笑:“你越是想让我走,我就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们绸缎庄里到底有什么鬼!”
凌云一边无味地喝着茶,一边隔着竹帘观望着外面的情形,等着玉卿成回来。眼见日头一点点西移,凌云有点乏了,便以手支颐,闭目养神。不觉中困意上来,打了个盹,再睁开眼时,夕阳西下,已是暮明时分了。这时竹帘一挑,进来一位华服美冠的英俊少年公子。那少年公子四下张望,在寻找空座,瞥见凌云,便径自走了过来。来人正是何府二公子何成麒。凌云见是他,连忙起身相迎。两人落座后,何成麒吞吞吐吐道:“凌统领不是已经……又怎么……”凌云自嘲地笑了一声道:“何公子是不是想问:我不是已经犯事入狱了吗,又怎么出来了,对吗?”
何成麒愣了一下,有些窘迫地笑了笑。凌云心里只觉的一阵抽痛,他轻轻地叹了一声,也不说话,只是神色黯然地低下头去。一阵难言的沉寂。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对坐着,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为了打破面前这难堪的情形,凌云轻轻咳嗽了一下,转了个话题道:“怎么样,何公子在家休养多日,伤势可是大好了?”
何成麒道:“你要不提这茬我倒忘了找你呢——都怪你,那天强行把我送回府里去,害得我被父亲一顿臭骂,直到现在我还不和他说话呢!”
凌云苦笑道:“哎,这才叫出力不讨好呢。我救了你一命,你不感激我倒也罢了,反而倒打一耙,一个劲埋怨我!唉,算命先生说的不错,我真的是时运不济,命一点都不好!”
何成麒叹道:“算了吧,你的命不好,真正命不好的是我才对!今天下午我又与老大闹了些别扭,要不是有人去找他,我还要继续与他理论下去呢,也好出出我心头这口怨气!”
凌云奇道:“老大?老大是谁?”
何成麒哼了一声道:“还会是谁,当然是我那个好大哥何成麟啊!”
提到何成麟,凌云又想起了数日前在灵山发生的那些事情,不由心里一阵绞痛。只听何成麒又道:“我大娘也向着他,我父亲又唯我大娘之命是从,所有的人都把他捧在手心上,奉承谄媚于他……唉!只有我的命不好!”
凌云心想:他说的大娘看来就是常青公主了;听何成麒满腹牢骚之言,可见他与其家人的不睦了。他忽然星眸一转道:“你说还有人谄媚于何大公子,都是些什么人哪?”
何成麒道:“什么人都有啊,也包括贵府的人。”
凌云一怔:“我们府的?不是吧?”
何成麒道:“怎么,你还不相信?我真的不骗你!今天下午来见我大哥的,就是你们府的人,我都懒得搭理他,就自顾自出来了。”
凌云感兴趣道:“哦,是谁?”
何成麒道:“我却不认识他,只听一旁的家人说什么‘董侍卫’……”凌云皱起了眉头,心想:董侍卫?难道是董武?他不是身受重伤,卧床不起么,怎么会又去找何成麟?他脑子如过电般闪着,蓦的心里一颤,一个念头已涌上心头。凌云想着,便对何成麒道:“二公子,你先在此慢慢地喝茶,我还有事,恕不奉陪了!”
说着,他也不容何成麒多问,便急匆匆起身出了茶间。孙孝文道:“呦,凌统领,您这就走吗?不等玉老板回来了?”
凌云随手掷给他一锭银子道:“天不早了,明天再来拜会!”
说罢,他径自出了绸缎庄的大门,疾步如飞地向刑部尚书府赶去。凌云急急忙忙回到府里,径直来书房找吕文正。见了吕文正,屏退左右,他也来不及寒暄什么,单刀直入地问道:“大人,董武今天可是一直都在府中?”
吕文正见凌云忽然疾疾闯了进来,连个预热都没有,劈头盖脸地便冒出这么一个问题,不由地奇怪:“怎么了,凌统领,又出什么事了吗?”
凌云急声道:“现在事情紧急,已来不及说一些了,请大人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徐直在一旁道:“董侍卫的伤势见好了些,今天下午带了几个侍卫出府打探郡主的下落去了,刚刚回来;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凌云不答,只是紧张地问道:“那杨振呢?现在可曾去了侯爷府?”
吕文正道:“他刚走一会儿。凌统领,到底出什么事了?”
凌云脸色倏地变了,不由叫了声“糟糕!”
连个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径自旋身出门,风风火火地向外面奔去。使得吕文正与徐直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