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禹廷,现在你已经不是我们的主人了,所以我们就算是杀了你,也算不得弑主犯上、大逆不道!”
何禄为嘴角勾过一抹讥嘲的笑意,得意洋洋道。
“什么?……”何禹廷似乎呆了一下。 何禄为道:“因为李帮主早已答应我,让我来接替你的位置,让我来接手侯爷府的一切。”“……”何禹廷说不出话。 “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比你更识时务。李帮主老早就瞅着你不顺眼了;而且现在是李帮主的天下,不再是什么大宋王朝时那个任你呼风唤雨、权倾朝野的时代了!唉,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瞅着何禄为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无数种情绪从何禹廷的心头涌起,迷茫,恍然,怨恨,绝望……那种深入骨髓的冷,一寸寸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知道何禄为的话虽然狂野直白,却是实话。 自从数月前在丁府里、被他的损友丁进之坑骗服下了“定心丹”,由此被软硬兼施地要挟着与他们“合作“——自始至终,他都是心不甘情不愿,极度勉强的。 有时候他的执拗脾气上来,还会时不时甩脸子给他们看,甚至与他们唱对头戏;而迫于种种不得已的情势,李瑞允与丁进之亦是对他一忍再忍。 而李瑞允又是何等养人,虽然克制,却并不打算一直这样忍气吞声下去;所以正如何禄为方才所说的,他老早就瞅他不顺眼了,老早就想物色一个比他更识时务的人代替他现有的位置了,所以…… 想明白了这些,何禹廷只觉悔恨交加,喃喃道:“怪只怪我何某人有眼无珠,一辈子识人无数,却还是没有看透你这卑鄙小人……” “你现在才知道吗,可惜晚了!而且还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诉你,要你死也落个明白。”
何禄为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继续在雪上加霜地打击他,似乎想一鼓作气将他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还……有么……”何禹廷神色恍惚地望着他,痛苦到极致便成了麻木,每一刻的时间都被他心底的煎熬拉扯到无限漫长。 “侯爷,你可知道上次在大牢里规劝你那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英雄儿子凌云归顺李帮主失利后、李帮主要杀他的消息又是谁透露给常青公主的吗?”何禄为带着几分促狭的口气慢条斯理道。
“是……是谁?”心里虽然已然猜到了八九,但何禹廷还是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
“就是我啊!”何禄为的眼眸里充斥着肆无忌惮的得意。
“你……”何禹廷神色凝滞地望着他,漆黑的眸子里恨意翻涌,往日的情形又历历在目浮现在眼。 当时他蜷缩在书房里茫然无措,常青公主忽然风风火火赶来。 ——“何禹廷,你告诉我,李瑞允现在是不是要派人去伤害我的麟儿?”她单刀直入。
——“公主,你……你这是听谁说的?”他愣了一下。
——“你只告诉我,到底是不是?”常青公主不回答,只是直着调子追问……
当时他还在困惑,到底是哪个多嘴多舌的奴才不小心走漏了风声?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根本不是哪个奴才多嘴多舌走漏了风声,而是心怀叵测的人有意为之。 其目的就是为了火上浇油,就是为了激化矛盾;其结果便是间接地害死了他的常青! “何…禄…为…”何禹廷只恨得咬牙切齿。钻心彻骨的剧烈伤痛与搅到骨髓的心痛纠结在一起,他浑身颤栗,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其痛苦之状无可言喻。 何禄为森冷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怜悯,轻叹一声道:“侯爷,你我毕竟主仆一场,看着你这么痛苦,我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就让奴才最后再送你一程吧!”说着冷笑一声,蓦的拔出手中宝剑,像一条毒蛇,狠辣犀利,寒光灼灼,向着何禹廷头上斩去。 何禹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却听“嚓!”
的一下,金玉撞击之声震耳欲聋。
何禄为只觉得手臂发麻,惊叫一声,手中宝剑“嘡”的坠地,抬手看时虎口已被震裂,深红色的鲜血顺着手掌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众人惊悚地回过头。 房门这时被推开了,两个黑衣人慢慢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男一女,满面的肃杀冷峻之气。 前面的男子身长八尺,面如冠玉,剑眉斜插入鬓,眸子黑白分明,薄唇性感轻抿,身姿颀长如玉;他冷冷清清地站在那里,就像寒冬深夜下的一片海面,绝对幽深之下,绝对的骇浪惊涛。 跟在后面的女子身姿高挑,体态轻盈,肌肤如雪,姿容如玉。虽是一袭黑衣,却是纤尘不染;她亭亭玉立着,明明艳若桃李,却又冷若冰霜,尤其面纱之上那双深如寒夜般的眸子,散发出点点冷光,充斥着凛凛杀气。 众人看时不由大惊失色,尤其于氏,已是尖叫起来。 因为来人正是凌云与练南春! 二人今夜至此本是来祭奠常青公主的,孰料一进侯爷府便发现气氛不对头,二人闻风而动,急急忙忙赶来,只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个时候何禹廷已然中剑倒地,而后来几个人的对答两人亦在门外听了个清清楚楚。 此时何禄为见了凌云,更是惊恐万状,连连后退,“你……你是人是鬼?”凌云目光如寒星一般,冷冰冰地望着他,直令他凄神寒骨,“你说呢?”
一旁的阿三却比他镇静几分,提醒他道:“他有影子,一定不是鬼。”
何禄为颤声道:“你……你既然是人,你……你怎么会没有死?那天我明明见你……” 一语中的,他极度惊惶之下,失声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纠结所在。 ——清清楚楚记的凌云被行刑的那天,他陪着何禹廷来到大牢里。 在何禹廷的授意下,他充当了帮凶的角色,示意几个侍女不容分说上前把那对生离死别的母子分开;然后他亲眼看着凌云饮下了那杯放了鹤顶红的鸩酒…… 不错,当凌云喝下那杯毒酒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旁,而且看得清清楚楚。 凌云死了,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的人又好端端站在这里呢? 这不是在做梦吧?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透入骨髓的痛。 何禄为在这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而那边的凌云早就没耐心再等他琢磨什么了。 他的双眸由清冷的黑变成杀意的红,好似狰狞的恶,集结了世间一切的怨念,“那就不劳你过问了,现在你要关心的应该是你自己的命运!”
说着倏的扬手,一道凌厉的剑势破空而出。 澎湃的剑气撕裂了风,冻结了血;但见流光掠过,一片飞花泻玉,凄寒的剑刃已没柄透入了何禄为的胸膛! 一片迷离的猩色像喷泉一般飞溅而出,热而痛,让人措手不及,像惶惑的瘴气般迷惑了人的心性。 何禄为双眼暴睁,脸上的肌肉痛苦抽搐着,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惨痛的嘶叫声,眼睛亦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然后他破碎的身躯便软塌塌瘫倒在了地上。 阿三见状,不由骇然失色。他想不到凌云出剑竟会这么快,快得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也不愧是一流高手,应变能力极强,眼见何禄为中剑倒地,自是活不成了;而面前的两大高手凌云与练南春又是棘手之及,自己万万不能与之匹敌,纵观眼前局势,也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了。 于是他趁着二人分神去注意何禄为的机会,一式轻灵的“燕子抄水”,身形一飘,向门口掠去。 练南春眼疾手快,挥手三枚胭脂扣向阿三上中下三路袭去。 阿三躲闪之际,练南春娇躯一点,已到了他跟前。阿三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与练南春厮杀在一起。 这边凌云转过脸来,冷冷望着倒在地上的何禄为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要说?”
“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没有死?明明……我明明亲眼看见你喝了那杯毒酒的……” 他在喃喃重复着那句话,这是他最大的困惑,最大的不甘心,也是他纠结在心里化不开的最大的心结。 如果早知道凌云没有死,他就不敢这么肆无忌惮了,他更不会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本性与野心了。 ——非常时期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务必要加倍小心,切不可因为一时得志便得意忘形了——要是一不小心,让何大人再瞅出什么端倪来,把事情闹大了,可就不好了!…… 他的耳边又回荡起丁进之向他转达的李瑞允曾经嘱托过他的那些话。 凌云漆黑的眸子里戾气抖生,浮现出血淋淋的仇恨与怨毒,“哼哼,你们还没有死,我怎么能就死呢?我不但没有死,我还要好好地活着,我要亲眼看着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如何沦入万劫不复之地!”
……